第141章 稻草人

  “不！”

  太上真仙的身軀在空中不斷搖晃著，逐漸渙散，他伸出手，看著抱在一起的無顏無憂，她們倆，到底誰是臨真大帝。

  他僅剩的眼珠子爆裂出無數血管，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一個可怕的想法，在腦海中匯聚。

  “臨清，你連我也算計~呵呵，真是沒想到。”

  可惜，發現得太遲了。

  他悲涼的發出最後的笑聲，手中煉丹爐傾倒，在空中滾落幾圈，煉丹爐中的九靈真火灑向大地，立刻燃起熊熊烈火，瞬間，將洛影城這片終日陰霾的土地點亮。

  九靈煉丹爐像一座巨型山坡砸向地面，那原本堅硬無比的花崗岩，在接觸到滾燙的煉丹爐的瞬間，竟然變得如同糖果一般柔軟起來，像棉花一般承托著煉丹爐，陷入了地面。

  無數的魂魄，從煉丹爐的爐口爬了出來。

  裡面還未燃燒殆盡的殘肢碎塊，一起湧了出來。

  首先從煉丹爐裡湧出來的，是女人和小孩的衣物，以及漂浮在上層，由眼球和油脂組成的浮沫，裡面夾雜著大量的毛發，糾纏在一團，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緊接著，便是一些比較大的屍塊，完整的手臂，軀乾，大腿，白花花的堆疊在一塊。

  一個黑色的身影迅速從煉丹爐裡飛了出來，正是洛影城的北宮涼音，她是洛影城數一數二的年輕修士，便是在這九靈煉丹爐裡，撐的時間，也比尋常人，長上許多。

  也許，她也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從這煉丹爐裡逃出，以至於她憑借求生的本能，剛剛飛出來的時候，愣了半晌，回頭，看著自己的昔日親友，如今，已經完全無法分辨。

  “啊~！”

  她震驚的呐喊了一聲，再次衝進死屍堆裡，將那些勉強能看得出人形的屍體，拖了出來。

  “不，啊姐，啊姐~”

  她哭喊著，抱起一具屍體，淚流滿面。

  “姐姐，救救我~”

  一直黑色的小手，從高高的屍堆裡伸了出來。

  北宮涼音瞪大了眼睛，這裡面，明明沒有活人了。

  她回頭，抓住那焦黑的小手，扯出來一個小男孩，已經步入渡劫期的她，明白，這男孩，不是別的，正是洛影城的冤魂化出的厲鬼。

  “我們走。”

  她抱起小男孩，從熊熊大火中離開。

  這九靈真火焚燒一切，新生的厲鬼，抗不了多久，她放下姐姐的屍體，抱著小男孩，抬頭看了一眼，同樣抱在一起發抖的無顏無憂二人。

  是無顏！
  是無顏打破了這煉丹爐！

  她再次救了自己！
  低頭看了看懷裡漆黑一片的小男孩，她知道，不能讓無顏看到他，趁著太上真仙還有一口氣，她迅速逃離現場。

  等到無顏兩人從熊熊烈火中回過神，看著太上真仙在自己眼前逐漸分崩離析。

  “那是什麽箭？”

  無顏顫抖著問道。

  “就是你帶回來的那支！”

  無憂理了理頭髮，反而將鮮血糊了一臉，她望著師姐，興奮不已：
  “這箭真厲害。”

  她快速的跑過去，把那隻金色的箭矢撿了起來，拿到無顏面前。

  無顏伸手撫摸箭矢上面刻畫的花紋，腦海中，又回想起了真書子上早課的樣子。

  “師妹，這是臨真大帝的破魂箭！”

  她看著無憂，無知者無畏，無憂敢跟她說殺了太上真仙，正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與太上真仙的差距。

  本以為是沒有勝算的一仗，沒想到，卻因為這隻箭矢，僥幸活了下來。

  她拿著箭矢流出了一滴眼淚。

  正是這隻箭矢，打破了她在神劍派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也葬送了她這輩子，最後的溫馨。

  師父~
  “臨真大帝的破魂箭，能夠讓中箭之人，神魂俱滅，即使是金仙，也不能逃脫。”

  要是太上真仙，直到她們手裡有破魂箭，絕對不敢掉以輕心，在小河溝裡翻了船，被她們傷到。

  神魂俱滅，太上真仙，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看著那隻流光溢彩的金色箭矢，知道，真書子，也同樣不會再回來。

  悲從中來，她抱著無憂開始痛哭。

  “師姐，我們贏了，你哭什麽？”

  無憂結果箭矢，有些不知所措，師姐一向堅強，還從沒像這般脆弱的伏在她肩頭痛哭。

  “臨真大帝是誰啊？”

  她難掩興奮，更確認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天選之子，人稱牛逼主角，跟主角作對的都得死，今天這個什麽太上真仙，不過是她挑戰整個仙界的第一步。

  “師姐~？”

  但是師姐好像真的很傷心，沒有回答她，一個勁的流淚。

  她皺了眉，小聲問道：
  “這箭扎人，是不是很痛？”

  她有些不好意思，神劍派太窮，山門裡也沒什麽好東西，她有一段日子缺錢缺得狠了，便打起了這隻金箭矢的主意，藏在了袖子裡，打算拿出去換錢。

  但是每每走到典當行，端詳著這上面繁複的花紋，她總是下不了決心，又收了回去。

  應該還有別的辦法吧！
  她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畢竟這是師姐用生命帶回來的東西。

  她感覺自己是諸葛亮，師姐是草船上的稻草人，而借來的箭，只有這一隻，要是用來換錢，未免有些太浪費了。

  再等等。

  一來二去的，她便習慣性的在袖子裡藏了這麽一隻破魂箭。

  無顏哭了一會，又看那九靈真火，從地面一路燒到了天宮，遠處黑壓壓的天兵天將趕來，要挽救這一場災難。

  得趕緊離開。

  她擦擦眼淚，帶著無憂準備飛走。

  但兩人具是精疲力盡，體內靈氣法力皆無。

  眼見著天兵天將越來越近，無顏心裡一慌，猛然間發現，周遭那些太上真仙崩潰的法力，竟然全部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這太詭異了。

  她有些吃驚，按理說，法力只能由飛升的基礎，借由人間祈願，緩慢增加，她還從未聽說，能直接吸取別人的法力。

  要是這樣可行，那整個仙界，都得亂了套。

  她慌亂的帶著無憂準備離開，卻突然間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昏了過去。

  “師姐！”

  無憂一著急，急忙去接，但她體內靈氣已經枯竭，此番動念，竟然將識海內的朱雀喚出，她操控者朱雀巨大的鳥身，將自己和師姐穩穩接住。

  長嘯一聲，天地間的九靈真火被她吸入大半，隨著朱雀展開巨大的羽翼，太上真仙那把垂落在地的羽扇，忽然間動了起來，上面華麗的羽毛逐漸從羽扇上脫離，飛向了朱雀的雙翼。

  無憂隻覺得整個人（鳥）神清氣爽，自己的兩個翅膀也更加有力，她輕輕撲扇，整個巨鳥瞬間從洛影城上空消失。

  去哪好呢？

  她追逐著落日，漫無目的在天界飛翔。

  ······
  洛影城上方，師明陽帶著天兵天將，看著傾倒的九靈煉丹爐，還有遍地狼藉的屍體，煩躁的撓頭。

  那可是太上真仙！
  連他都不一定打得過的太上真仙，怎麽會，就被一個大妖，給解決了呢？
  隨著探查，更多的消息傳來，他發覺，自己的頭，更痛了。

  明明跟無顏相談甚歡，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被人打飛出去了，好不容易趕回來，又得知，太上真仙竟然去人界捉妖了。

  他明明，把這個差事，分給降霜仙子，想破頭也想不明白，太上真仙為何要插上一腳。

  等他收到洛影城被大妖悉數斬殺，連同太上真仙也被斬殺的消息時，他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因為過於震驚而麻痹的狀態。

  沒想到到了現場，又聽到匯報，說降霜仙子幫著那大妖，把太上真仙殺了。

  他滿腦袋都是問號。

  降霜仙子要是能把太上真仙殺了，他要是信了，他就是傻瓜。

  太上真仙平時只是愛裝，誰不知道他手裡煉丹爐，已成上品仙器，無顏手裡就一把普通神劍，論法力論經驗論法寶，都不可能贏得了。

  他被催促著，著急忙慌的趕過來，看到太上真仙渙散的法力和屍身，逐漸消融，回歸天地，甚至，連一絲魂魄都沒有留下。

  不由得，他也有些慌了。

  這世間，即使是真仙，到了某些時候，也可以消失得如此簡單。

  自真武大帝後，他原本以為，會不聲不響消失的神仙，會是自己。

  深吸一口氣，他冷冰冰的看著那傾倒的煉丹爐，火勢依舊滔天，濃烈的火光，閃耀在每個人臉上。

  像極了太上真仙和天帝交談間，偶爾亮起來的眼睛。

  原本以為跟天帝關系夠好，就不會有事，今時今日，他才發現，其實離得遠點，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什麽人能將太上真仙，誅殺得連魂魄都不剩。

  他知道降霜仙子，了解降霜仙子，她劍法一流，仙術上乘，但論心論跡，絕對做不到如此程度，就算太上真仙確確實實是死了，死的徹徹底底，再無絲毫說話的可能。

  他也絕對不會相信，太上真仙，真是死在降霜仙子手裡。

  只可惜，這一切，已經被蓋棺定論。

  他信或者不信，都沒有絲毫影響。

  仙界已經秘密下達了捉拿命令，而他現在，就負責，捉拿降霜仙子，按照仙界律法，她需要剔除仙骨，永遠關押在留仙島。

  這種差事，交給他，說不是想害死他，他都不信，誰不知道，降霜仙子，跟渡劫真君有一腿？
  他拿著仙界通緝令，遠遠的站在十萬雷場外面，等著渡劫真君。

  “無量天尊！請留步！”

  他張開手中通緝令，渡劫真君淡漠的瞥了一眼，濃密的睫毛，長長的低垂著，遮住了所有情緒。

  師明陽只聽到一個冷漠的聲音，說道：
  “無顏已經跟我斷絕關系了，她的事情，我不管，不必來找我！”

  說完，那冰冷駭人的眼神突然停留在自己身上，僅僅是一秒，就讓師明陽如墜冰窖，如臨深淵，他訕笑著，收起通緝令，笑道：

  “咳咳，打擾了，告辭。”

  真他媽冷血無情。

  這幫子神仙，一個比一個冷漠，一個比一個絕情。

  真是高處不勝寒！
  他雙手抱胸，不由得懷念起臨真大帝和煦的笑容。

  還是臨真大帝有趣，現在這幫子神仙，都太無聊了。

  ······
  渡劫真君回到神殿，開門便是枯死的桃花。

  無顏根本不愛自己，他懂得的那刻，心也死了，這桃花，便不再開放。

  不過是受製於天道罷了。

  這六界中人，有幾個不受製於天道的。

  見影響不到自己，竟然還使用了苦肉計。

  他慢慢飲下一杯酒，墨色的眼珠，染上些許醉意。

  就這麽想讓自己出手？
  先是用神劍派，接著是師明陽，到現在，連無顏自己都用上了。

  天道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他覺得有些好笑，天道想逼自己出手，就不應該把師明陽插進來，無顏現在不是跟他在一塊，要救人，也輪不到他去救。

  而且，他也不相信，天道會真的對無顏出手。

  這可是萬年來，第一個走進他真君神殿的女人。

  天道不可能舍得下這可棋子。

  他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此刻，眼裡已經有了三分醉意。

  獨處的渡劫真君，像一隻孤獨又危險的猛獸，他在獨屬於自己的地盤，耐心的舔舐自己的毛發，和隱藏在毛發裡的傷口。

  天道這把戲，太拙劣了。

  他不會上當。

  無顏遲早，還會被天道乖乖送回來。

  一計不成又施一計，天道不會放棄誅殺他的想法，也不會放棄無顏這顆棋子。

  他跟天道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他會讓天道知道，想要誅殺自己的想法是多不自量力。

  更何況，美人計這種東西，又確實讓他感到了心痛。

  痛飲一壺美酒，他醉了七分，黑漆漆的眼中，有欲望在奔騰。

  “無顏，來給我倒酒！”

  大手一揮，一個跟無顏生得一模一樣的人偶出現了，穿著他最愛的藕色長衫，披散著一頭柔順長發，溫柔的淺笑著，拿起酒壺，給他慢慢倒上一杯。

  渡劫真君搖搖頭：
  “不，不像，怎麽會不像！”

  他隨手又幻化出七八個跟無顏一模一樣的人偶，她們穿著不同，形態各異，連表情都不一樣。

  有的，穿的是神劍派的藍色弟子服，有的，穿的是仙界地仙的白色長衫，有的，是人間女子的普通衣物，還有的，是他特地給無顏準備的仙衣。

  再次搖頭。

  “不像，還是不像！”

  他憤怒的揮揮手，將所有人偶除去。

  他的傀儡術再真，也描繪不出無顏眼裡的光，那是自己被渴望的證據。

  他喉結動了一下，身體急速熱了起來，大手不停使喚的從腹部溜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