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逸向來喜歡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

  或許自己本身就是生存於黑暗當中的。

  那些欺凌者實施惡意行為的時候，他也從中學到了一些東西。

  很快就能舉一反三，再結合利用自身的優勢以不顯山不露水的方式去反擊。

  那些曾經欺負白知逸的小蘿卜丁們一個個墳頭草都已經三尺高了。

  畢竟血族當中並沒有表面那般和諧。

  同齡人之間的競爭比起人類世界的勾心鬥角有過之而無不及。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資源的鬥爭總能讓人爭搶破頭。

  更別提那群家夥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競爭當中死幾個人正常得很。

  白知逸要做的僅僅是推波助瀾。

  以他這異類的不純血血族身份，加上羸弱的身體，廢材的天賦，自然不被人在意。

  偶爾有人無意當中提起，言語與面色當中幾乎都透著滿滿的鄙夷與嫌棄。

  白知逸要被那群人賣掉也是迫不得已，畢竟就算再毫無破綻，一個個曾經欺負過他的人都死掉，哪怕這過程當中並沒有他自己動手的緣故。

  同齡人之間或許不會覺察，但血族當中可是有不少活了挺長時間的老怪物。

  人老成精。

  有些時候哪怕沒有證據，僅僅靠直覺就已經足夠了。

  白知逸只能在懷疑被肯定之前，迅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否則將來那些小肚雞腸的繼承者們成長到某個地步以後，恐怕就會開始下一輪的清算。

  這是屬於血族之間常用的養蠱手段。

  不想死，要麽臣服，要麽退出。

  白知逸兩者都不能選，只能被迫地接受那些人的安排。

  坐以待斃就只能等死。

  他暫時還不想給那些肮髒的人送命，至少要死得有價值一些。

  白知逸覺得057對他的好是虛偽的，假裝的。

  不過他並沒有跟傻子一樣提出來。

  目前的能力確實不夠……

  但能被白肆衡保護在羽翼之下，對自己也是有利的，不是嗎？

  乖乖地當057的小迷弟不就夠了嗎？
  即使是所有的表象都是假裝的也沒有關系。

  三分真七分假的感情，騙到自己都相信了呢。

  白知逸想自己大概就是天生反骨吧，明明內心如此惡劣陰暗，卻偏偏還要裝作單純無辜的模樣。

  057真是一個大傻子，就這麽被騙過去了。

  居然傻乎乎地保護一個萍水相逢的人。

  他內心不知道多少次地嘲笑這種單純。

  就像當初那群人嘲笑白知逸一樣。

  他終究成了自己曾經最厭惡的那種人。

  白知逸不知道為什麽開心不起來，明明應該惡劣地大笑著，但是眼眶有些濕潤的觸感，分不清到底是鮮血，亦或者眼淚。

  人與人之間的感覺十分奇妙。

  他與057就是這樣。

  明明應該是嘲笑鄙夷對方，卻還是忍不住會有些擔心。

  待在地牢的那些日子，不得不承認一點，他曾經又無數次期盼過057的出現。

  白知逸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些不對勁，那病態的心理時常矛盾，但他覺得自己沒錯又不想改。

  既嘲笑著白肆衡的天真，又不自覺有些貪戀這點溫柔。

  暗搓搓地期望對方發現自己的真面目，又害怕他像從前那些人一樣扭頭就走。

  習慣性地在心底貶低打壓周邊的人，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所有人都不懷好意。

  甚至將一切最壞的結局全都想了無數次。

  白知逸什麽都想過了，唯獨算錯了白肆衡的反應。

  怎麽會有人對自己那麽好呢？

  057本來不必帶上自己的，他一個人就能夠躲開所有追兵。

  就算被拋棄掉白知逸不會有怨恨，畢竟自己從來都是被最先拋棄掉的人。

  反正他習慣了也就沒什麽大不了了。

  甚至如果不是白知逸失明又發燒導致拖後腿，或許後來他們就不會在山洞當中被抓住。

  “你為什麽不自己跑？”

  那時白知逸高燒退卻，額頭仍舊有些熱，理智卻十分清楚。

  而白肆衡被抓捕的人打了一頓，奄奄一息，蒼白虛弱。

  “沒意思，不想跑。”

  那道微弱不可聞的聲音，若不是白知逸聽力靈敏大概就錯過了。

  一直到現在他都不是非常了解057這個人。

  真的太奇怪了。

  明明自己可以跑的。

  白知逸自認為沒有那麽大的魔力，讓一個認識不到短短幾天的人為自己留下來。

  他覺得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傻子吧。

  然而回憶著白肆衡那張稚嫩又張揚的臉龐，心裡的答案又有些不確定了。

  白知逸被關押在地牢時，只能感受著漫長又無盡的黑暗。

  陰冷的氣息透過地面從肌膚滲透到骨髓。

  那時他以為自己可能會死。

  腦海裡第一個浮現的是有關057的記憶。

  大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對比起其他肮髒又惡心的人，白肆衡瞧著更簡單一些。

  重複回憶的記憶總能剔除一些不好的方面，不斷的放大且完善一個人好的一面。

  白知逸內心對白肆衡的看法在不知不間發生了某種改變。

  即使那僅僅只是短暫一瞬的念頭。

  這樣去依賴一個人真的值得嗎？
  白知逸不清楚，那時他沉浸於黑暗太久，精神疲憊到瀕臨崩潰，所以他做了一個賭注。

  如果能活下去的話，或許能夠嘗試一次。

  最多屍骨無存而已，畢竟贏了的獎勵太過豐厚。

  來這世間一遭，畏畏縮縮豈不是太虧了。

  從來都是謀而後動的某人，第一次做出了不合理智的選擇。

  白知逸回憶著有關白肆衡的記憶，就那麽靠著一股信念支撐了下去。

  他的過去大多都是嘲諷與欺凌，以及小到不值一提的黑暗。

  沒什麽期待值得的東西，一切都只是無趣乏味的調劑品。

  總要給自己一個希望，雖然那樣看起來特別可笑又可悲。

  但白知逸就是一個這樣的人，能活著他就不想死。

  好聽點叫隨遇而安，不好聽就是得過且過。

  這樣的人看似冷靜，其實最容易失控了。

  “057？你說那個死倔強的小屁孩吧，非要跑過來找你，估計等會就到了。”

  男人的聲音喚醒了陷入沉思的白知逸，他清楚地聽到了遠處奔跑的熟悉腳步聲。

  風吹過來一股熟悉的味道。

  就算沒了眼睛，什麽都看不到。

  一個人的氣息是不會變的。

  白知逸做事從不拖泥帶水，他既然做好了決定，就從來不會後悔。

  即使那個選擇是陷入絕望的泥潭深淵。

  “057，你的答案呢？”

  “如果不是期望的那種，你就陪我下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