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拍攝繼續。

  張志渡飾演的高啟強已經鎖上了櫃子，他拉拉自己的褲子，一邊走向餐桌，還一邊抱怨著：

  “你也是，破電視留著幹嘛啊，扔了它。”

  這是抱怨的話，緩解高啟盛的心態，也應付了前來搜找槍支的安欣，這還沒完。

  張志渡坐在桌前，他拿起了筷子，夾起盤中的燒魚，似乎是要度過這個話題地給安欣夾了塊魚。

  “安警官你嘗嘗，嘗嘗我做的魚。”

  安欣沒有直接吃，趁著高啟強夾魚的時間，他滿是愧疚地伸出手，按住高家兄弟兩的肩膀，還在不斷道歉：“是我不好，我敏感，抱歉抱歉抱歉。”

  “誒”高啟強打著圓場。

  其實戲份到這裡，已經沒有什麽高難度的演繹了，這整個片段最考驗演技的也只有路揚說台詞的那個片段，如今已經過去。

  梁河甚至翹起了二郎腿。

  面前的三個演員都是按照劇本演的，之前他也擔心過路揚的台詞說得不好，特別是剛開始演的時候，那時候的路揚的確沒有進入狀態，說的台詞味道也不夠。

  不過好在後來他找回了狀態，也的確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演員。

  後來的戲份就簡單了，就是察覺自己讓兄弟倆尷尬的安欣開始安慰身旁的高家兄弟，互相夾魚。

  其實就是個自由發揮的事兒，說的是餐桌上的那一套。

  鏡頭前，季林吃了一塊魚肉。

  這時候的攝像已經慢慢往前走了，下一秒的鏡頭需要貼近拍攝，是安欣給高啟強夾了魚眼睛，然後讓他心明眼亮。

  可是
  “誒，這魚好吃誒。”

  梁河眼睜睜地看著季林的眼睛睜大了，而且臉上還掛著一副想要大快朵頤的模樣，似乎幾百年沒吃飯，一吃還吃到了好東西。

  “路揚煮的飯菜真不錯啊。”季林又說。

  他吃了口魚，又自己伸手在盤中夾了一筷子，就這米飯送進自己的嘴裡，像個吃到人間美味的老饕。

  眾人：“.”

  全場沉默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梁河，這位不斷誇讚季林和張志渡的導演已經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額頭，他不想繼續看下去，又或者說不敢。

  錯了，演錯了！

  大錯特錯的錯。

  在這戲份開拍之前，梁河就已經做好了要拍攝好幾次這個片段的準備，原因有很多——

  這場戲比較考驗高啟盛角色的台詞功底。

  這場戲裡，飾演高啟盛的路揚是個標準的新人演員，之前就演過一部電視劇，還是個小角色。

  這場戲是路揚時隔幾個月的再次出演，而且角色的人設和他平時的為人完全不像，難度大極了。

  還有就是跟路揚對戲的兩個家夥——季林和張志渡，這兩個家夥都是實力派的演員，都是在大大小小劇組裡浸淫了十幾年的人物，跟他們對戲會有壓力，失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梁河一開始就認定路揚的第一遍拍攝不會太好，所以留下了空間，想著讓路揚和這兩位老戲骨先拍一遍，試試水，也找找狀態。

  對於季林和張志渡，他梁河是放一萬個心的。

  事實證明他想的沒錯，一開始的路揚在兩個老戲骨的面前的確有些跟不上，但後來狀態有了，在跟他們拍攝對手戲的時候也不落下風。

  能想得出下一遍可以正常拍攝，甚至直接拍好。

  但是
  現在的路揚沒有問題，飾演安欣的季林卻出現了大問題！

  你下一秒的動作應該是草草吃完一口魚之後，就給高啟盛和高啟強夾菜的啊，你是要寬慰這兩兄弟的，是要給高啟盛夾魚並且說句“心明眼亮平平安安的”，這是有祝福的意思.
  可你不夾回去就算了，又夾一口送進自己嘴裡是什麽回事？
  而且最關鍵的是你說的台詞，那盤魚在劇中應該是高啟強煮的，你覺得魚好吃，應該誇高啟強啊，你誇路揚幹嘛？

  咱們這《狂飆》的劇裡面，什麽時候多了個叫作路揚的角色？
  一句台詞都喊得別人看出戲了，而且這季林居然沒有絲毫察覺到問題的意思，還在埋頭吃魚。

  這麽看很像引起尷尬後不想讓人注意的樣子，也許在季林的想法裡，做錯事的安欣也的確是應該這麽做的。

  但你吃這麽快幹嘛？

  “哢！”

  梁河實在受不了了，喊了一句哢。

  攝像們收起了攝像頭，燈光也退到一旁的黑暗角落，季林非常自然地笑笑，“梁導，過來吃魚。”

  梁河：“.”

  他現在隻想喂季林吃屎。

  這家夥是他找的人，當時的梁河還信誓旦旦的跟路揚拍胸膛，說自己一定能找到個能演好安欣的老戲骨，事實證明他後來也的確做到了，季林這家夥出演的安欣沒有任何問題。

  可現在出問題的時間點也太尷尬了吧，你剛才就沒察覺到自己說錯話了麽，還有這收工就拉導演吃魚的操作，這魚是有多好吃啊，能讓你這麽沉浸其中，以至於戲都演不好了？

  “吃什麽魚？”梁河當然沒有好語氣，“重拍重拍！”

  他坐在八仙桌的空余位置上，左右是路揚和張志渡，對面是還在吃魚的季林。

  劇組的道具當然不是一個，演員們用完就換都快成為管理了。

  “老季，別吃了。”梁河語氣不善，“剛才你的部分最差。”

  “啊？”季林挑著魚刺，顯然沒想到自己會有問題。

  “你啊個錘子！”梁河怒其不爭道，“你還記不記得劇本上怎麽寫的？按照你的戲份，高啟強給你夾完魚之後，你應該夾一塊魚給高啟盛說放寬心，然後就是夾魚眼睛給高啟強，說上句‘心明眼亮，平平安安’。

  可你什麽都沒說，甚至沒有做！”

  “好像是這樣。”季林有些尷尬。

  “不止這樣！”梁河怒氣衝衝地說，“你當時還說錯台詞了，而且最讓我接受不了的是，到了現在，你居然還沒有發現問題！”

  “我說什麽了？”

  “你說路揚這魚真好吃。”梁河坐在季林的面前，他伸手拽了拽張志渡身上的圍裙，讓這塊藍白圍裙進入季林的視線，“這魚是高啟強煮的啊，前面的台詞都說過了，你來句路揚這魚煮得真好吃是什麽鬼？而且咱們劇裡也沒有路揚這個角色啊！！！”

  梁河的聲音越說越大，到後面甚至變成咆哮了，他的咆哮聲震掉全場，甚至連房子外的工作人員都聽得發懵。

  “梁導這是怎了？”

  “不造啊。”

  “今天是教父第一次演戲，難不成教父讓他生氣了，那麽大的氣？”

  “應該是，這幾天最好別惹他。”
    “.”

  工作人員們討論聲不斷，大家都清楚今天是路揚的第一次出演，失敗是常有的事兒，可是距離喊哢也就幾分鍾的時間，哪怕失敗也只是一次的事兒。

  沒必要那麽生氣吧？

  “教父的演技不是說挺好的麽？”

  “是啊，當時鄒導還在說呢，還說以前的教父拍《愛情公寓》的時候都是一遍過。”

  “估計是高啟盛的角色難演。”

  “不一定。”有順風耳推了推自己的眼鏡，鏡片閃爍著睿智的光芒，“你們聽清梁導說的什麽麽？他說劇裡面沒有路揚這個角色，而且還罵那演員說路揚煮的魚真好吃，那麽可以推測.不是路揚惹梁導生氣的。”

  “這麽一聽真有道理。”有人想了想，表情卻全是猶豫，“不過.張志渡老師和季林老師都是老戲骨了，他們之前就沒出現過什麽問題，那時候的梁導也全是笑呵呵的，現在卻.”

  “誰造呢？”

  “.”

  下面人已經開始猜測到底是誰讓梁河生那麽大的氣了，畢竟聲音太響亮，以至於很多人都聽得到。

  而這時的季林也被梁河的聲音震得腦袋發懵，他撓了撓頭，“是這樣嗎？”

  他抬起頭，看向一旁的路揚和張志渡，這兩個剛才還和他演對手戲的演員默默點頭，直接把事實錘死。

  “那可能是情緒到了。”季林尷尬地笑笑，“真不好意思啊，畢竟路揚煮的這魚太好吃了。”

  那說話時的神情，很讓梁河懷疑這家夥下一秒還想吃一口。

  他當然沒給機會，把魚放到了一旁，開始繼續講述剛才的問題。

  “季林的問題就是忘戲了。”梁河說，“剛才那片段，他問題是最大的，然後到你。”

  他指著路揚，又說，“你有問題，但是不大。”

  “梁導你說。”路揚點頭輕聲，一副乖學生老老實實聽教導的樣子。

  “你剛開始的台詞說得不行？”梁河盡量把語氣放緩，“是不是緊張了？”

  “嗯。”路揚不遮掩地點頭，剛開始確實緊張，畢竟在他演戲方面真的是個新人。

  “狀態也沒進入好啊。”

  路揚再次點頭。

  都是事實，沒什麽好否認的，他就是沒進入好狀態，也沒良好的心態，但後來他平緩過來了。

  如果他給自己打分的話，前面的台詞演繹應該是低分，但後來還是找好了心態，能打個及格分。

  “後面的表現非常不錯。”梁河這時的語氣像個和藹的長者，他拍了拍路揚的肩，“你還記得後面說台詞時的心態麽？”

  “記得。”

  “保持好，一開始就用那樣的心態來，然後慢慢把氣氛推到最高，特別是那句.高啟盛你一定要用功的時候，那個一定的咬字，非常不錯。”梁河敲了敲桌子，“繼續保持，我們再拍！”

  於是拍攝繼續進行。

  之前的路揚燒了兩條魚，到現在終於派上用場，又是一盤新的魚擺在桌上。

  而之前貪吃的季林咕嚕咕嚕給自己灌了很多口水，目的是填飽肚子，不讓自己再因為美食而脫戲。

  屏幕前，梁河再次翹起了二郎腿。

  他的面前，是狀態驚人的路揚，這小子的成長速度快得驚人，那小台詞說得真不錯，很有心目中高啟盛的味道。

  不落下風，真的是不落下風。

  梁河微笑著看著屏幕裡的路揚，眼神也越發欣賞，人們都知道這家夥的歌寫得好，唱得也不賴，誰能猜到他在演戲方面也是個人才。

  而其他人，張志渡和季林就是正常發揮了。

  同樣演得很好，配得上老戲骨的稱號，如果讓梁河評價的話，那就是——

  基操，勿六。

  大概是有了之前的經驗，這一次的拍攝異常平順，梁河甚至有心思做起其他的事兒，他端起了身邊的盤子，那上面是路揚之前燒的魚。

  嘗一口。

  誒.
  真味道還真不錯。

  梁河突然理解了剛才季林的表現為何那麽拉胯，這姓季的家夥是個吃貨，梁河是明白的，吃到這種東西.
  忘記掉一點劇情，好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不過他現在的生活真美啊。

  梁河翹著二郎腿，腿上是還剩了一半的魚，再遠些是三人穩定甚至可以說是超常發揮的戲份，演員們演得好，燈光和攝影非常懂事的在一旁打著配合。

  這神仙般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梁河津津有味的吃著，他吃得很快，不知不覺間已經把盤中的魚吃完，就連用來點綴的長蔥他都沒有放過。

  而這時，戲份也到了快拍完的時候。

  那頭，一口魚都沒吃的季林從魚的頭上挑出眼睛，放到高啟強面前裝著白米飯的碗裡，嘴上說的話也帶著歉意，“心明眼亮，平平安安。”

  按道理說，到這裡的時候拍攝已經結束了。

  可這時的梁河沒有喊哢。

  季林、張志渡和路揚三人不敢往攝像頭的地方看，大家心裡都覺得這是梁導在安排他們自由發揮，於是季林又想出其他的劇情來。

  他從盤子裡再夾一塊肉，本想送到高啟盛的碗裡，說句，“事情都會過去的”話讓高啟盛寬心。

  可.
  就在他剛剛伸手，想夾一塊魚肉的時候，卻碰上了其他的筷子。

  季林抬頭望去，這筷子的主人不是想象中的高啟盛，也不是旁邊的高啟強，居然是坐在他正對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的.
  梁河。

  “拍完了，吃啊。”梁河一臉的想當然，“怎麽？我沒叫哢嘛？”

  “沒叫。”季林搖頭。

  “不可能，我一定叫了。”梁河伸出筷子夾魚肉，“一定是你們沒聽到。”

  “你就是沒叫。”季林跳起來，“我現在嚴重懷疑你這小子跑那麽快就是為了跟我搶魚！”

  路揚：“.”

  這劇組不對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