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打點精神,攻城略地,倒也頗有章法。他手下自有能臣乾將,這些人皆是太子舊部,意圖擁立新君,得個從龍之功。戚澤雖滅去帝製,但千年舊習豈是一朝能破?
太子手下集中了虞朝大半忠於皇室之才,自是一往無前,兵鋒所向,攻無不克,數日之間,已連下數座城池,軍心大振,隻道魔教不過如此,用不了幾日便能光複幽州,將北邙山魔軍徹底趕了出去。
太子卻始終如履薄冰,昆墟派要殺他不假,戚澤給他的壓力卻隻多不少。若他沒了用處,戚澤會第一個跳出將他罷黜,倘若失卻太子之位,太子寧可一死了之。
太子對戚澤可謂痛恨忌憚,只是絲毫不敢表露出來。這一夜他坐於一座小城縣衙之中,行軍忙亂,自是比不得在太子府中的享受,也只能咬牙忍受。
太子正痛恨之間,眼前星光流動,一陣香風撲入,就見一位曼妙女子緩步走來!
太子驚怒交加,拔劍而起,喝道:“何人竟敢刺殺本宮!來人!”嚎了半晌,卻不見有人前來護駕。
那女子正是念雪,淡淡說道:“我兒何必驚惶?此地已被本宮用法力封禁,唯有長生之輩方能打破!你叫破喉嚨,也是無用!”
太子驚懼更甚,忽然叫道:“你!你!你是母后?”
念雪款款走來,星光之下,露出一張宜喜宜嗔的面容,說道:“正是本宮,我兒莫非連親生之母都認不得了?”
太子仔細端詳其面容,咬牙怒道:“胡說八道!你哪裡……”卻駭然發現那念雪面容微變,已變為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不是大虞皇后又是哪個?
太子期期艾艾道:“你、你真是母后?”
念雪化為皇后化身的模樣,道:“皇兒難道認不出本宮麽?”
太子大叫一聲,道:“母后!”剛想撲過去,身形生生刹住,狐疑道:“戚澤說你是魔道魔女,要圖謀我大虞龍氣,是不是真的?”
念雪道:“傻孩子,虞帝已死,你便是新的皇帝,本宮又豈會奪走你的龍氣?你是本宮親子,本宮護你還來不及!”
太子頹然道:“護我?連帝位都被削去,如今虞城之中由六部與我和那金照懿共同掌權,按戚澤之意,待得平定魔亂,便要再度整頓吏治,真正仿效上古之時先民自治之況!到時候我這個太子也要被廢,淪為庶人,比死還慘!”
念雪怒道:“戚澤小賊,大逆不道!不過區區一個修道的小輩,焉敢染指社稷!皇兒放心,本宮此來便是助你打殺戚澤那廝,重掌兵權,殺回虞城,登基稱帝!”
太子苦笑道:“殺戚澤?他身後有五行宗與大菩提寺兩家門戶支持,還有太陰宗與大天罡門的長生高手保護,想殺他,哪裡可能!”太子這些時日算是見識了戚澤的權勢,三位長生真人竟皆甘心受其調遣,令行禁止,著實令他驚懼不已。
念雪笑道:“我兒不必憂慮,那戚澤操弄權柄,已是魔道與平天道、聖母教的眼中釘!我奉了萬乘龍君之命,來與你聯絡,便是要設計打殺戚澤,至於那幾個長生之輩,自有萬乘龍君等人出手,不必忌憚!”
太子欲言又止,終於開口道:“母后與萬乘龍君到底是甚麽關系?難道你真是萬乘龍君當年的太子妃?”
念雪歎息一聲,面上現出一絲淒婉之意,道:“你是本宮親子,本宮也不該瞞你!本宮的確是當年萬乘龍君做太子之時的妃子!”
太子驚得張大了嘴,結結巴巴道:“那你豈不是已有千余歲了?”前朝滅絕千年,萬乘龍君既是當年太子,自有千歲高齡,那他這位生身之母亦有千歲之多,簡直如做夢一般!
念雪緩緩道:“本宮本名梅念雪,先父乃是前朝最後一人丞相,嫁與太子之後,本該鴛盟和諧,可惜前朝氣數已盡,被大虞太祖攻破京師,末代皇帝戰死殉國,我隨當時的太子萬乘逃命,自此顛沛流離至今。”
太子道:“那你、你怎的……”
梅念雪笑道:“怎的不見蒼老?修道練氣之士,自能青春永駐,得享長生,不然還修煉個甚麽?我兒登上皇位之後,本宮自會傳你煉化天子龍氣之道,只要你修煉有成,亦可壽過千載,真正的千秋萬達,永稱帝王!”
太子大喜,道:“母后如此說,孩兒……”正要答應,忽聽一聲冷笑傳來!
梅念雪回頭望去,見一位道人身披玄色道衣,腰系水火絲絛,足踏芒鞋,緩步而來。
梅念雪冷冷喝道:“是哪位道友到此?”
那道人走近,抬起臉來,露出一張少年人面孔,月光之下,瞧得清清楚楚,不是戚澤又是哪個?
太子驚叫道:“你!你不是……”
梅念雪道:“想必此是你的道門之身?佛道兼修,歷來多有,但能雙雙修煉到如此境界,當真前無古人!真是玄奇!”戚澤佛道兼修之事已是天下皆知,戚澤佛身證就第八識,道身亦是脫劫級數,這等成就,簡直聞所未聞!
來者正是戚澤化身,禦劍萬裡,晝夜奔馳,終於趕至。他法身坐鎮中軍之中,放心太子孤身領軍,便是為此。
太子眼珠一轉,也想到此點,暗恨道:“戚澤果然不信任本宮!還要派另一尊道門之身前來監視!”方才險些脫口而出,答應皇后與萬乘龍君聯手,也不知是否被其聽去,思來真是冷汗連連。
太子對戚澤之忌憚可謂深入骨髓,只要戚澤未死,便不敢公然反叛。
戚澤化身淡淡望了太子一眼,對梅念雪道:“看來你便是當朝皇后,亦是萬乘龍君之妃,亦是鎮北王妃?鎮北王便是死於你手!”
梅念雪道:“我只是萬乘龍君之妃,卻非鎮北王妃與虞朝皇后,她們是我,我非她們!”
戚澤道:“確然有理,不過她們是你分化念頭而生,所作所為皆受你指使,你也脫不了乾系!今日左道相逢,戚某倒想領教一番你的神通!”
梅念雪道:“你的佛身念念慈悲,你的道身卻是殺機凜然,佛道修行南轅北轍,你究竟是如何調和兩家,能有今日境界?”
戚澤淡淡說道:“你的廢話太多了!你想要我的修行之法,倒也簡單!”
梅念雪修煉的法門喚作九元化真奪龍法,此法須得依附龍脈,汲取煉化龍氣方能精進,為此才不惜投身兩代朝廷,圖謀天子龍氣。修為高深之後,又能分化九尊化身,各有不同姿情,各有不同玄妙。
但九元化身乃是一主九奴,不過是一門高深一些的化身法門罷了,觀戚澤所修之法,竟能不受佛道兩門桎梏,各自為政,遠比她的九元之法玄妙的太多,不由得不起貪奪之念。
梅念雪道:“你要如何才能傳授我法門?”
戚澤道:“只要你棄邪歸正,拜我為師,我自然傳你真法!”
梅念雪目光一動,搖頭笑道:“真是癡心妄言!就算你出身五行宗,北邙山的道統便未必差了,何況以你的修為,連劫數都未脫盡,豈有資格做我的師傅?”
戚澤道:“我本就不想傳你法門,故意難你一難,你一口回絕,倒是幫了我大忙。若你一口答應,我倒要騎虎難下了!”
梅念雪失笑道:“你這人倒也有趣,比那佛門之身靈動的太多!”
戚澤道:“此是我,彼亦是我,皆出真我,何來靈動木訥!”
梅念雪道:“我入道千年,早已修成待詔,你一個剛入脫劫的小輩,豈敢當面挑釁?”
戚澤張口一吐,便有一道熾亮劍光飛起,正是騰鸞劍。說道:“鎮北王我甚是欣賞,他死於你手,此仇由我來報!戚某便以此劍,會一會你的待詔神通罷!”
梅念雪一驚,喝道:“原來你有法寶在手!”戚澤隻度脫了一重天劫,不難瞧出,與待詔境界差距猶如雲泥,梅念雪尚有幾分信心將他生擒,但有法寶飛劍在手,則又不然。
法寶飛劍何等難得,騰鸞劍更是五行宗有名的鎮峰之寶,在五行宗劍修手中更能發揮極大威力,梅念雪根本興不起強奪的念頭,只求能鬥敗戚澤,便是邀天之幸。
梅念雪再無余念,搶先出手,用手一指,一道粉紅真氣矯矢而出,如龍如蛇,化為一道一元仙氣,如瀑垂流,往戚澤刷落!
戚澤亦是全力發動,玄音劍氣全力催發騰鸞劍最大威能!騰鸞劍化為一團刺目劍光,光中一頭碩大鸞鳥展翅欲飛,通體以劍光組成,光羽飄落之間,化為條條劍光,縱橫殺去!
戚澤面對待詔級數,出手便是十二分力道,根本不敢留手。脫劫法相之中五行道音震蕩之間,無形劍意落於騰鸞劍劍光之上,竟是生出五道長有一丈,細長之極的劍絲!
煉劍成絲神通對劍訣亦有要求,不同劍訣修成此道的概率也自不同。玄音劍訣以五音立道,音律無形無相,隨意拿捏,自可抽拉成絲,因此戚澤能在雷劫之中修成此道,亦有先天之因。
梅念雪運使一元仙氣,一見五道燦然劍絲輕飄飄飛落,眸光凝重,喝道:“煉劍成絲!”此神通號稱一劍破萬法,乃劍道無上秘訣,為生平僅見,不過戚澤畢竟只是脫劫級數,遠不知待詔境界身具何等神通!
那一道一元仙氣矯矢騰挪,不避不擋,凌空一震,宛如大蛇翻身,生生承受了五道劍絲攻勢!五道劍絲與一元仙氣一觸即分,居然發出金鐵一般的交鳴之聲!
戚澤的煉劍成絲神通新學乍練,連雷劫都能劈碎幾分,卻拿那一元仙氣無可奈何,被其反震而出!
梅念雪笑道:“你的煉劍成絲倒是精妙,可惜還不懂待詔為何稱作待詔!我來教教你罷!待詔境界凝練一元仙氣,得返先天,凝練無匹,根本斬斷不得,除非你是長生之輩!你這後生,以為拿了騰鸞劍就敢以弱克強?簡直笑話!”
口中調侃,心頭卻自大定,起先還擔心戚澤禦使騰鸞劍,破了她的一元仙氣,這般看來,縱有法寶飛劍在手,戚澤也不過是個銀樣鑞槍頭罷了!
五道劍絲被一元仙氣震飛出去,卻未斷裂,重歸戚澤身畔。戚澤沉默以對,又增強了幾分劍氣,五道劍絲燦然生光,燦爛的不可逼視!
煉劍成絲威力至大,也遠比劍氣雷音更耗真氣,方才五道劍絲戚澤用了五成功力,還要各自分開計算,畢竟他也是首次借騰鸞劍這柄法寶劍器施展這門神通。
騰鸞劍不愧為太衝峰鎮峰之寶,縱然內中元靈已虛弱至近乎湮滅,仍能將玄音劍訣之威催發數倍,尤其真氣深入劍身之中,得其中禁製之力運煉放出,威力暴增何止數倍?
戚澤動用了八成真氣,五道劍氣猶如五條光龍,搖須擺尾,複又向梅念雪剪去!
梅念雪一驚,不知戚澤竟還有余力,那劍絲威力比方才大上許多,尤其揮蕩之間,隱隱聯結成陣,將她鎖在其中。
戚澤正是以五道劍絲施展五行劍陣,以劍意強加於梅念雪之身,不求將之困住,只求將之定住一瞬,便有把握將其擊殺!自始至終,戚澤的目的便只有擊殺此女!
梅念雪察知戚澤的無邊殺意,亦是驚怒之極,忖道:“我追隨萬乘龍君千年,更凝練一元仙氣,長生有望,若敗於此子之手,還有甚麽臉面去見龍君?”
那一元仙氣一抖之間,竟是一分為九,每一道仙氣之中皆現出一位女子模樣,或蒼老或年幼,或雍容或刻薄,或俏皮或沉靜,正是她所煉九尊分身!
九元化真奪龍法乃是一門極玄妙的道法,介乎於道魔之間,修煉此法須得依附龍脈,梅念雪用了千年苦功,不惜委身兩代皇帝,才有今日成就。汲取無量天子龍氣,又用了許多天材地寶,才煉成這九尊化身,每一尊化身皆有無窮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