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奇和卡洛斯一路順著樹根延伸的方向走。

  越走，他們腳下的樹根就越密集粗壯，身下的黑水也越深，甚至水裡面偶爾還會冒出幾根綠色觸手來。

  好在這些觸手的狀態都不是很好，一個個無力地垂在水中，看著有些蔫巴的樣子。

  即便波奇和卡洛斯路過它們，它們最多也只是無力地揮動幾下，沒有像之前遇到的那些觸手那樣凶狠地發動攻擊。

  “波奇先生，我們真的還要繼續走下去嗎？我怎麽感覺我們越走就越深入那些綠色觸手的大本營了呢！”見到水裡的觸手越變越多，卡洛斯心裡產生了退意。

  他們不是說好了要去找出口嗎？
  怎麽感覺現在正在走向某個生物的巢穴當中呢？

  “出口就在這個方向！”波奇語氣篤定地說道。

  他其實也沒有說謊，在他的感知當中，那個被廢棄的封印點確實在這個方向。

  “啪嘰…”一陣類似踩在泥巴裡的聲音響起。

  卡洛斯感覺自己踩中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上，他低頭一看，發現是一條深綠色的觸手。

  和之前看到的那些觸手不同，這條觸手已經接近“腐爛”了，有半截身體都已經化成泥狀，向外淌出了濃稠的黑水。

  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麽的，在看到這個畫面的時候，卡洛斯眼前出現了觸手的重影。

  他有些不適地晃了晃腦袋，對一旁的波奇說道：“波奇先生，這裡有一條正在腐化的觸手！”

  “我們周圍這些黑水，該不會都是這些東西流出來的汁吧？”

  聽到卡洛斯的話，波奇也湊過來看了一眼。

  在用手撥弄了一下這條觸手之後，他點了點頭：“八成是！”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他又將手伸進了已經及他腰腹的黑水當中，摸索著扯下了一截樹根。

  “這東西還挺硬…”嘴裡嘟囔了一句，波奇將這截樹根拿在手裡觀察，發現斷口處似乎分泌出了一層薄薄的的粘液。

  起初，這些粘液的顏色微微泛紅，但是暴露久了之後，就會轉化為和周圍的黑水類似的狀態。

  “果然，這些樹根是吸收黑水長大的！”在樹根上又創造出了幾個傷口之後，波奇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但是這裡為什麽要長棵樹呢？”卡洛斯有些不解地問道。

  他一早就覺得奇怪了，紅月又不是什麽植物，為什麽會長這麽多樹根出來。

  “為了結出某種東西？又或者是哺育些什麽？”波奇有些不確定地猜測道。

  說起樹木，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果實。

  總不能是紅月覺得無聊了，長棵樹出來觀賞吧？

  “嘩…”

  隱約之中，波奇似乎聽到有水聲從前方傳來。

  他對卡洛斯招了招手，說道：“前方可能有出口，跟我來！”

  ………

  沙曼萊爾正在吉安娜家中做客。

  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吉安娜的家中十分簡陋。

  裡面所有東西都是石頭做的，兩把石頭椅子，一張石頭桌子，還有一個石頭做的床，再加上一堆碼放好的巨大石板，除此之外就再無他物。

  “這些石板是書嗎？”沙曼萊爾注意到每塊石板上都刻有字跡，於是湊過去看了看。

  上面的內容應該是用奧爾星通用語寫的，但和現在流傳下來的文字有所差別，所以他看得似懂非懂。

  “算不上什麽書，都是我自己刻的一些字，主要用來給這裡的孩子們啟蒙，教他們識字和一些基本常識！”吉安娜笑著回答道。

  也許是看沙曼萊爾感興趣，她指著其中一塊石板，一字一句地念道：“生命母樹是我們的生命之源，也是信仰之源。”

  “有了它的庇佑，我們才能在這裡生存與繁衍。”

  “所有吉洛普人都應該對它投以最大的尊敬與崇拜，將它當作自己的唯一信仰！”

  不對勁，這段話很不對勁！
  根據吉安娜自己所說，生命母樹是她創造出來的，那麽按道理來說，她應該教其他人尊敬自己，以維持母樹的信仰才對，而不是直接讓其他人崇拜那棵樹。

  除非…那棵樹根本就不是她創造的！

  沙曼萊爾心裡早就察覺到了異常，但他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笑著對吉安娜說道：“相比起這些石板上的字，現在的奧爾星文實在簡化了太多，看著反而沒這麽美觀了！”

  這句話似乎引起了吉安娜的興趣，她眼睛一亮，對沙曼萊爾問道：“能和我說說舊星上的事情嗎？”

  “雖然我對那些奧爾人沒有半點好感，但那裡畢竟曾是我的故鄉，我對它現在的情況也有些好奇。”

  “除了你以外，應該還有其他人到紅月上來了吧，你們找到對付災變之主的辦法了嗎？”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眼神中滿是期待，似乎真的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奧爾星的現況。

  沙曼萊爾點了點頭，不急不慢地說道：“現在的奧爾星上只有一塊大陸，叫做瑪卡巴卡大陸…”

  大概花了十來分鍾的時間，他現編了一些關於奧爾星的信息告訴吉安娜。

  隨後，又一本正經地說道：“現在奧爾星上一共有九位神，在紅月上的封印松動之後，每位神都派出了各自的使者來這裡查探情況。”

  “比如說我，就是海神派出的使者！”

  “在這次探查過程中，我們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失蹤了幾名成員。”

  “經過我們初步判斷，他們應該是被裂縫中伸出的觸手卷入紅月內部了！”

  “為了找回他們，我和另外兩名同伴一起進入了這裡，然而還沒開始調查，就遇到了意外失散了！”

  聽完他的話，吉安娜臉上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驚訝，問道：“原來舊星現在已經出現了這麽多神了嗎？一塊大陸上也能有那麽多人？”

  “雖然只有一塊大陸，但很多人都和海洋種族通婚了，變成了海陸兩棲物種！”

  “所以他們的活動范圍也不再限於陸地，在海裡也能繁衍生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沙曼萊爾的錯覺，他注意到在自己說完這句話之後，吉安娜臉上出現了一絲鄙夷。

  不過，這種情緒只是一閃而過而已，很快就消失不見。

  她換上了擔憂的表情，對沙曼萊爾說道：“紅月內這麽危險，你沒有聯絡其他同伴的辦法嗎？”

  “如果不介意的話，把他們都叫到這裡來吧！這裡比較安全，總比你們到處瞎轉好。”

  “我的同伴裡有一個真正的奧爾人，你不介意嗎？”沙曼萊爾表情意外地問道。

  吉安娜微微一笑，語氣淡然地說道：“肯定是有些介意的，但現在情況這麽特殊，我總不能對你們見死不救吧！”

  “你可真是個大好人，吉安娜！”沙曼萊爾目光崇拜地看著吉安娜，直接給她發了張好人卡。

  就在她準備接了這張好人卡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咚咚咚…咚咚咚！”

  “吉安娜大人！還有一會兒就是儀式開始的時候了，您這邊已經談完了嗎？”

  儀式？

  沙曼萊爾看向吉安娜，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探究。

  注意到他的目光，吉安娜臉上露出一個淡然的微笑，不慌不忙地解釋道：“是一種有關生命母樹的祭典儀式。”

  “它的果實每個月都會成熟一次，所以到了每月最後一天的時候，我們都會將母樹所產生的果實摘下來分發下去，然後舉行一次隆重的禱告會，祈求它下個月也能繼續為我們產出豐碩的果實！”

  “你來的剛剛好，今天正好是我們舉行儀式的日子，如果不介意的話，就跟我們一起參加吧！”

  “可我還要去找我的同伴們…”沙曼萊爾露出了猶豫的表情。

  “沒關系的！用不了多長時間！”吉安娜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語氣關切地說道：“外面的怪物還不知道有沒有離開，你自己出去實在太危險了！”

  “我這裡一時間又走不開，不如你就先留下來，等儀式結束之後，我親自護送你出去！”

  她都如此熱情地邀請了，沙曼萊爾感覺自己要是再拒絕就有些“不識趣”了。

  他臉上露出感動至極的表情，大聲道：

  “既然這樣，那就麻煩你們了！”

  ……

  “嘩啦…嘩啦…”

  波奇和卡洛斯小心地在黑水裡遊動著。

  在他們身下，是無數條盤根錯節的巨大樹根。

  “轟隆隆…”一陣激昂的水聲從前方傳來，顯示出口就在前面不遠處。

  感受到周圍的水流變得湍急了一些，他們不得不放緩了速度，動作謹慎地朝那邊靠近。

  就這麽又向前遊了數分鍾之後，他們遊到了黑水的盡頭。

  ——這裡竟然是條“瀑布”！
  前方的水流被截斷了，筆直往下墜去發出“轟隆隆”的巨大聲響。

  “呼…呼…”而除了激烈的水聲之外，瀑布下還有一陣類似呼嚕聲的聲音傳來。

  除此之外，還有陣陣嘈雜的，類似歡呼的聲音響起：“Cthu#lhu…$%…Cth…！”

  注意到這個動靜，波奇和卡洛斯停止了繼續前進。

  他們在水中打了幾個手勢，隨後各自抓住一條樹根，小心地探頭向瀑布底下望去。

  一個大到難以想象的洞穴，出現在他們視野之中。

  整個洞穴的顏色是暗紅色的，看上去有一種類似腐肉的質感，內壁還在一收一縮地鼓動著，就像是在什麽活的生物體內一樣。

  在洞穴的正中心，長著一棵看不見枝葉，只能看見粗壯樹乾的大樹。

  它的這條樹乾實在太粗了，估計直徑得有十來米，一直向著洞穴頂部延伸，也不知道要伸到哪裡去。

  “呼…呼…”一陣規律的呼嚕聲，從大樹底下傳來。

  波奇大著膽子向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發現在這顆巨樹底下，竟然盤踞著一個體型猶如山嶽的臃腫身影。

  它的身體是灰綠色的，乍一看像是隻大章魚，卻遠比章魚要醜陋得多，渾身上下淌著黃綠色的粘稠膿液，有如一具腐爛腫脹的屍體。

  但它不是屍體，而是活著的。

  無數條帶著粘液的灰綠色觸手環繞在它周圍，隨著身體一顫一顫地上下起伏著，不時地還有陣陣呼嚕聲從它嘴裡發出，似乎是在睡覺一樣。

  在它周圍，還有一群模樣古怪的類人型怪物。

  它們尖叫著，嘶吼著，瘋狂扭動身體做出一個個常人難以理解的古怪動作，興高采烈地環繞在這個巨型生物周圍。

  隨著它們的動作，波奇眼前恍惚出現了一個個畫面。

  他看到了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藍色星球，也看到了在這個星球上瘋狂逃竄的人們，還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有無數奇怪生物在其中暢遊的水下城市。

  這些畫面交替著，有的重複，有的不重複，毫無規律地在他腦海中閃過。

  波奇不明白他眼前的這些幻覺是什麽，但他十分清楚，自己再這樣下去很快就要有危險。

  醒來！

  不要看它們！將這些東西甩出腦海！
  波奇竭力地克制著自己的思想，他開始回憶起艾莉西亞，回憶起自己的母親，還有他在奧爾星上的各種冒險，試圖用這些東西衝淡腦海中的幻象。

  然而，都沒有用！

  不管他怎麽回憶，那些幻覺依舊會在他腦海中閃過，並且變得越來越古怪，越來越扭曲。

  隱約之中，波奇感覺周圍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

  那些出現在他幻覺當中古怪生物們似乎來到了現實，它們躲在各個陰暗的角落中窺視著他，蠢蠢欲動地想要靠近他。

  他的身體開始顫抖，原本清明的雙眼中也浮現出一根根紅血絲。

  即便是這樣，波奇也沒有放棄，依舊在努力和這些幻覺作鬥爭，試圖讓自己的身體動起來。

  不行，我絕對不能在這裡倒下！

  我還要回去見艾莉西亞，見沙曼萊爾，他們都需要我！

  “沙曼萊爾…”

  意識模糊之間，波奇嘴裡呢喃出了沙曼萊爾的名字。

  就在他說出這個名字的一瞬間，洞穴底下傳來了一陣異響：“咕嚕…咕嚕嚕…”

  一縷縷暗紅色的霧氣，從那個臃腫的綠色身影下溢出。

  它身下竟然還壓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