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你記得自己吃過多少片麵包嗎？
  “我患上了魚熱症，還沒等到成年我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海尋找人魚的蹤跡。”

  “我以和父親斷絕關系為代價，駕駛著一艘小船出海，那時候我雄心萬丈，認為自己一定能夠闖下一番事業，成為大海上人人敬仰的霸主！”

  “然而，在我剛抵達第二座島嶼的時候，意外就發生了。”

  “我在那裡遇見了一個叫做卡特琳娜的女人。她有著一頭美麗的紅發和烏黑的眼睛，笑起來那麽美麗，那麽溫柔，她主動靠近我，對我噓寒問暖，替我排憂解難。”

  “那一刻，我以為遇到了此生的摯愛。”

  “可是，現實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讓我知道自己依舊是個蠢蛋！卡特琳娜背叛了我，她騙光了我的錢，開跑了我的船，甚至偷走了我的衣服，大笑著揚長而去。”

  “我失去了所有，僅穿著一條褲衩在岸上追逐，甚至跳下海想要挽回自己的船，卻被她像看小醜一樣奚落。”

  “刺耳而尖銳的笑聲回蕩在我耳邊，碼頭上的其他人也過來看熱鬧，嘴裡一邊說著著可憐一邊嬉笑著對我指指點點。”

  日記本夾著嗓子發出陰陽怪氣的聲音，嘲諷道：“看呐看呐，這裡有一個被女人騙光了錢光屁股亂跑的倒霉蛋！看呐看呐！這個倒霉蛋明天就會因為受不了打擊跳下大海！”

  聽到日記本的嘲諷，莫尼額頭上暴起了青筋。

  “我承受了莫大的羞辱，這個場景讓我刻骨銘心，甚至時而會出現在我的夢中讓我猛然驚醒。”

  “我因此放棄了對愛情的幻想，甚至開始厭惡起所有紅色頭髮的女人！但我沒有像那些人期待的那樣跳下大海！並且永遠不會！我莫尼·卡許不會像個孬種一樣死去！”

  “我失去了所有，也失去了自己僅剩的羞恥和憐憫，我開始坑蒙拐騙，甚至是和其他惡徒組成團夥搶劫擄掠。”

  “我不會在乎其他人的哀嚎和祈求，只要是能夠獲取金錢的方法，我都會去嘗試！”

  “我的行為讓我成功積累了一大筆財富，並且沒有受到任何報應，因為所有的有錢佬都是這麽開始的！剝削，奴役，壓榨，掠奪，就是成為有錢人唯一的方法！”

  “人類是醜陋而愚蠢的，這是我這一生中學到的最有用的道理。”

  “我獲得了越來越多的錢，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諂媚與奉承，走到哪裡都被一聲聲莫尼老爺圍繞著。”

  “可是…我的內心卻越來越空虛，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做夢，夢到我即將溺亡的那一天，夢到那片藍到發黑的海水和那個銀白色的身影。”

  “人魚，我需要一條人魚，一條永遠不會離開我，也不會背叛我的人魚！”

  “這個想法重新佔據著我的思想，我的靈魂，我的一切！”日記本聲嘶力竭地高喊著。

  聽到這裡，莫尼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暴喝：“夠了！給我閉嘴！再說一句我就燒了你！”

  他臉色發白，牙關緊咬著。

  “我都說了，不是什麽有趣的故事！”莫尼聲音顫抖著。

  他有些後悔了，為什麽要把自己這麽狼狽不堪的往事記錄在日記本中，是怕自己會忘記嗎？
  可是這些東西怎麽可能忘得掉！
  他用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破罐子破摔般地大喊道：“是你自己非要聽的！我就是…就是這麽醜陋這麽自私的人類！”

  “你的想法是錯誤，我分明就無可救藥！我不是什麽好人！我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是人魚救了我，我卻想要囚禁你們，我這樣一個恩將仇報無惡不作的惡徒就應該被淹死在海裡，我根本就不應該被救上來，也沒有人希望我活著，對不對？”

  說到這裡，莫尼抬起了頭，眼眶發紅地看著波奇。

  他現在整個人籠罩在陰鬱和哀傷當中，既狂躁又脆弱。

  波奇一直安靜地聽著日記本在講故事，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就連聽到莫尼的疑問之後也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是不想說話一樣。

  這樣的沉默讓莫尼會錯了意，以為波奇放棄了自己。

  “哈哈哈哈，你根本就是一時好玩才會說出想當我父親這種話！你根本不了解我是什麽人！當你知道我和其他人一樣…”莫尼抓著自己的頭髮，發出絕望的大笑。

  就在他想要自暴自棄的時候，忽然感覺身上一涼。

  波奇給了莫尼一個擁抱，並且用手緩緩地拍著他的後背，試圖撫慰他焦躁的情緒。

  感受到後背傳來冰冷而濕漉的觸感，這條狂躁的紅龍逐漸冷靜。

  “任何生物都是醜陋而自私的。”波奇說道。

  “因為我們活著！活著就需要食物，就需要有一個受害者！”

  “就連我們人魚也會為了食物而殺害其他魚類，拆散其他魚類的家庭，而且是日複一日地重複著這個行為。”

  “我已經記不清自己吃過多少條鯊魚，多少條鰻魚，多少條鷂魚…就像你不會記得自己吃過多少片麵包一樣。”

  “在受害的魚類看來，這是否是不可饒恕的行為？它們就沒有媽媽，沒有伴侶嗎？”

  “它們有！我們也知道它們有！但我還是這麽做了，因為我需要用它們的生命來維系我自己的生命！”

  說到這裡，波奇松開了抱住莫尼的雙手，搭在了莫尼肩上。

  他目光矩矩地看著莫尼，語氣堅定地說道：“任何人，任何生物在這個世界上都不是孤立的，任何生命活動都會影響到其他生物，這是自然的法則！”

  “但是…最重要的是克制！”

  “我並不喜歡其他人類，因為他們很貪婪，他們的欲望是無休止的，永遠也填不滿！”

  說到這裡，波奇停頓了一下。

  他對莫尼展露出一個微笑，語氣欣慰地說道：“但是莫尼，我親愛的孩子，你和別人不一樣。”

  “我想成為你的父親，不是一時興起的玩笑，而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克制與希望，也看到了你的痛苦。”

  “今時今日，你還在為了填滿欲望，做那些讓你良心受到譴責的事情嗎？”波奇問道。

  莫尼沒有回答，他只是眼眶發紅地盯著波奇。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我想是沒有的，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是有良心的，但就是因為你有良知，所以更加痛苦，悔恨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喪失了人生的目標，甚至想要找一個東西來挽救自己。”

  “這個東西，就是人魚！”波奇笑著說道。

  “你認為擁有一條人魚能夠讓你得救，因為你曾經在絕望中被人魚救起過，所以希望人魚能夠挽救你第二次！”

  “你將人魚視為最後的希望與寄托，但你不知道如何正確地與人魚接觸，因此使用了你最常用的方法：掠奪！”

  “你知道自己的行為是錯誤的，可是你害怕失去，只能將錯就錯。”

  波奇看向莫尼的目光變得慈愛，他用手摸了摸莫尼頭頂凌亂的黑發，說道：“但是…即使得到了人魚，你依舊很痛苦，對嗎？”

  “我……”聽到波奇的話，莫尼想要反駁，可是看到他那溫柔而堅定的目光，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沒有等莫尼說什麽，波奇再次抱住了他，語氣歉疚地說道：“對不起，莫尼。”

  驟然聽到波奇的道歉，莫尼很疑惑，他有哪裡對不起自己嗎？

  “我忘記了，原來我見過你。”

  “我那天應該把歌唱完，聽聽你的煩惱再走，但是我才被人類抓過，看到你醒了一時間有些驚慌…”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首歌應該是波奇小調系列的第二首，是我寫給自己的歌，剛才你的日記唱出來的是第一句，不過它唱錯調了，我差點沒辨認出來。”

  “如果你還想聽的話，我再唱給你好不好？”波奇問道。

  聽到波奇的話，莫尼的瞳孔發生了劇烈震顫，他的眼睛裡充滿了不可置信，整個人都在發抖。

  可是波奇看不到他的反應，依舊自顧自地說道：“既然緣分讓我們再次相遇，也許就是為了彌補這個遺憾。”

  “莫尼，當我兒子吧！告訴我你的故事，我這回一定會認真傾聽你的煩惱。”波奇溫柔地說道。

  “噠噠噠…”

  忽然，波奇感覺自己背上有水珠滾落。

  不是他頭髮上的水，而是…某種更滾燙的東西。

  “對不起…是我錯了！”

  莫尼頹然跪倒在地，深深地懺悔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