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那個鬼東西的腮時,季缺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鮫人。
鮫人呈人形,油脂燃燒千年不滅。
剛剛他們在路上看到的那些油脂燈也從側面證明了,這位大盛朝三代皇帝當時不僅養了龍,甚至還養了鮫人。
這是歷史上從未有過記載的事,從如今皇帝陛下的反應來看,他也對此並不知情。
碧綠的水中,時不時有一些碎冰浮動。
季缺和寧紅魚神情戒備,繼續向女子哭聲的方向行去。
在這暗沉的水中,包裹著兩人的氣泡就像是兩艘小潛艇,顯得有些脆弱。
黑暗中藏著的東西,仿佛隨時都能將它完全撕裂。
片刻之後,只聽見唰唰唰三聲,碧綠的水中頓時多出了三條水痕,三隻人形異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過來。
那脆弱的水泡不禁變了形狀,仿佛它已經預見了自己即將破滅的結局。
但是就是在這一瞬間,這橢圓形的氣泡生出了變化。
它在一眨眼間就長出了無數尖銳的利刺,就像是一顆海膽,哢嚓幾聲將這三條人形異物撞在了一起。
那是季缺和寧紅魚斬出的劍光和刀光。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和對方撞了一個滿懷,才算真正看清了這東西的面貌。
也許這東西,不是鮫人?
只見它們身體呈深藍色,還泛著黑色的幽光,看起來就像是某種古怪的金屬。
它們顎下有腮,卻不是傳說中鮫人那般人身魚尾,而是在背後生著一對肉翼,看起來有些血肉模糊。
寧紅魚一下子反應過來,這是是夜叉。
她從小愛看書,也看過不少閑書,而其中一本名為《黑海記》的古人遊記中就記載著這種鬼物。
夜叉一般隻生存在海中,最喜吃人的魂魄,它每多吃一個人的魂魄,臉上的皺褶就會多一道。
夜叉是深海之中的恐懼之源,即便凶悍的鮫人都對它們很是畏懼。
而如今在這帝王的水墓中,卻有這種怪東西存在。
此時這三隻夜叉被季缺和寧紅魚的刀劍近乎戳成了篩子,但是即便這樣,它們依舊沒有死去。
它們藏在皺褶中的血紅色眼睛陰險地看著季缺和寧紅魚,仿佛認定了兩人是它們的嘴中肉。
下一刹那,這三隻夜叉咧開猙獰的大嘴,強行將身體從刀劍中拔出,帶出了一串串黑色的血汙,再次消失在了漆黑的水中。
氣泡上的尖刺很快內斂,又恢復成了之前的樣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實則充滿了攻擊力。
就像某些女孩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卻能把你騎哭一樣。
夜叉消失在了漆黑的水中,但是季缺他們知道它們並沒有遁走。
因為剛剛的插曲,季缺和寧紅魚一時沒有注意到那女子的哭聲,到了現在,他發現那女子的哭泣聲已經消失了。
他們只能憑借著自己之前模糊的記憶,往這大殿深去行去。
人在這種昏暗的環境下很容易迷失方向。
氣泡帶著季缺和寧紅魚繼續前行,黑暗之中的水一直在流動,季缺甚至覺得裡面恐怕裡面藏著的怪東西不止那三隻。
就在此時,水中突然響起了一陣格外淒厲的尖嘯聲,仿佛惡鬼在捕殺人類發出的聲響。
並且這聲音是從四面八方傳過來的!
四道水箭疾射而來。
與其說是這是水箭,不如說是四道疾射而出的水龍卷。
不用說,這些玩意肯定之前那人形怪物弄出來的。
季缺和寧紅魚操縱著水泡,行動要比在陸地上緩慢不少,所以那四道水龍卷轉眼就擊中了水泡。
隻一瞬間,水泡破裂,身處其中的季缺和寧紅魚隻覺得耳畔布滿了惡鬼的尖銳叫聲。
他們的衣衫被割出了很多道口子,臉上甚至都出現了數道白痕。
這翻滾的水龍卷中,就像是藏著無數凶險的刀刃,要將他千刀萬剮。
幾乎同一時間,一道寒光亮起,然後很快湮沒。
黑暗的水中在此時響起了一陣血肉被洞穿的聲響,格外清晰。
那是千姬劍確定了這些東西的位置,化作了飛劍,展開了斬殺。
季缺一甩手,那狂舞的水龍卷頓時土崩瓦解。
他抬頭,瞬間鎖定了自己頭頂上不遠處的一隻夜叉。
這夜叉中了一劍之後,依舊還在移動,而此時的季缺,身形卻比它還快。
夜叉頸部剛被穿出一個大洞,脖子扭動有些困難,卻在此時覺得背後有陰影閃過。
它還來不及反應,那陰影已扣住了它的肉翼,然後只聽見吱呀一聲脆響,仿佛撕紙般清脆。
這有著“深海恐懼”之稱的夜叉,轉瞬就成了折翅的天使。
季缺按住了它的腦袋,眉頭微皺。
啪的一聲,夜叉折翅的同時,腦袋也被敲進了體腔中。
至此,這頭夜叉已然沒有了任何生命跡象。
季缺隨手一扔,就像扔掉了一片紙。
這個時候,整片水域的水流不禁變得更加明顯。
只是這些水流不再是靠近他,而是遠離。
有的人,真的比鬼還可怕。
季缺向寧紅魚比了一個“OK”的手勢,繼續往大殿深處行去。
由於這裡近乎沒有光線,又處於水中,什麽都看不真切。
這樣貿然下去,恐怕更加危險。
於是寧紅魚手一揮,一道明光符被點亮。
明光符往下沉去,帶出的光芒在一瞬間將下方水域照亮,然後季缺和寧紅魚呼吸都近乎頓止了。
他們看見了那和那門上近乎一模一樣的畫面。
那裡有一襲珠簾,珠簾很密,在火光的映照下,只能看見一個巍峨的影子。
而影子的下方,也就是珠簾的最底端,卻有一些類似於肉須一樣的東西。
明光符很快熄滅,四周的水域又恢復了黑暗,季缺和寧紅魚一時沒有上前。
幽暗的水域之中,那個更加黑暗的陰影有些顯眼。
難道那珠簾之後,真的是那位皇帝?
他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難道那門上壁畫上畫的是真的,他活著的時候是人,在上面的宮殿裡上朝,死後就變成了鬼怪,在這裡上朝?
可是,這都多少年了。
想到此處,兩人隻覺得四周的水域更冷,不禁有些汗毛豎立。
而就在這時,前方的珠簾晃動了起來,帶出來的聲音很奇怪。
女子的哭聲?
珠簾怎麽會帶起女子的哭聲呢?
季缺摸到了千姬劍,緩緩往下面沉去。
對於一名劍客來說,摸到了自己的劍,就像是捏住了情人的手一樣,內心就不會空蕩蕩的。
或者說,多了許多底氣和樂趣。
這也是很多劍客會孤獨終身的原因了。
劍有的時候比情人還靠譜,好玩。
季缺和寧紅魚推動著水泡,緩緩向那珠簾靠近。
暗沉的水域之中,那個珠簾後的巍峨身影就在那裡,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小山。
而珠簾下方那些蔓延出來的肉須子,則證明了後面的家夥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麽?
季缺和寧紅魚不知經歷過了多少恐怖之事,喜歡開門見山,於是只見寧紅魚手中妖刀一挑,一道刀光往上而去,破開了珠簾的一線。
幾乎同一時間,那本來幽咽著哭泣的女子聲音頓時變得尖銳起來,就像女子被人卡住了脖子,發出了淒厲叫聲。
不過破開了珠簾的一線,卻像是誰的皮被破開了一樣。
那些淒厲的女子哭聲,仿佛就是女子身體肌膚被破開時發出的痛苦嘶吼?
當珠簾伴隨著哭聲被一分為二,寧紅魚眼睛微眯,目光頓時變得猶若閃電。
珠簾後面的,果真不是人!
她很難形容這東西,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一大塊長滿了肉須子的木頭。
這木頭很高大,猶若巍峨的小山,模模糊糊有點人形,但是你根本無法看到它的肌膚。
因為它近乎所有地方都長著肉須子。
是的,即便那有著模糊五官的臉上,甚至是鼻孔裡都長出了肉須子,看起來很是惡心。
這種感覺,就像是整個水潭是酒桶,這水就是藥酒,而這東西就是裡面類似於人參的那種藥材一般。
季缺看見這一幕後,立馬給自己的氣泡加固了兩圈,緣於他真的對這東西很反感。
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肉須子,季缺隻覺得頭皮發麻,同時又有些畏懼。
緣於這玩意兒要是撲過來,不說打不打得過的問題,惡心都要惡心死人。
目前來看,這東西確實是死了,沒有一丁點生命的痕跡。
可是木頭上怎麽會長出肉呢?
季缺身體上浮了一點,看著一塊沒有肉須子的地方,操縱著千姬劍輕輕割了一下,發現那材質反饋還真像木頭。
而這東西身體上為數不多沒有肉須子的地方,反而像是人身體得了皮膚病的病灶區。
之後,季缺透過那地方往裡面一看,不由得一臉錯愕。
緣於他看見了劍,而且還不止一柄。
這些劍都被包裹在這些肉須子中,看起來黯淡無光。
結果這時,他手上的千姬劍就震顫起來,顯得很興奮。
季缺看著她,疑惑道:“你是想救它們,讓它們幫忙?”
千姬劍彎曲了一下,像是在點頭。
季缺眯著眼睛細看,發現這些堆積在肉須子裡面的劍很多已經腐朽不堪,而有小部分還算完整。
看得出來,沒有腐朽劍自帶著一股靈氣。
一些劍仿佛感受到了千姬劍的存在,不禁晃動起來,表現得很興奮。
而有的劍晃動得更劇烈,發出了嗚嗚的聲響,像是在哭泣。
原來之前發出哭聲的不是珠簾,而是這些珠簾後的劍?
這些劍感受到了季缺和千姬劍的存在,於是發出了聲音,召喚著他到來?
想到這裡,季缺突然覺得這些劍有些可憐。
於是他放開了千姬劍,算是默許了它的行為。
千姬劍嗡的一聲鑽了出去,旋轉著將那些肉須子展開,於是越來越多的劍露出了真容。
季缺看在眼裡,總覺得這些劍就像是一個個傷殘的老兵,在奮力抵擋著敵人。
而敵人就是這塊長滿了肉須子的木頭?
這木頭恐怕是某種邪物,不然也不會用這麽多劍鎮壓。
在千姬劍的帶動下,不少劍都活動起來,它們紛紛擺動著,很快脫離了控制,漸漸的在季缺周身形成了一條劍河。
寧紅魚都看傻了。
禦劍者她看得多了,禦幾十把劍都被稱為“天才中的天才”,而如今季缺周身有多少劍,幾百把,上前把?
下一刻,劍河一個流轉,圍繞著那木頭旋轉起來。
於是那長滿了肉須子的木頭轉瞬就被切得粉碎,畫面一時蔚為壯觀。
如今的千姬劍就像一支軍隊的將領,在領著群劍進攻。
幾次旋轉之後,這木頭就被攪得粉碎。
千姬劍飛了回來,表示處理乾淨了。
季缺看著眼前的劍河,隻覺得這種感覺實在是美妙。
他沒領軍打過仗,可如今卻有一種領軍打仗的感覺。
看著那巨大的木頭被攪成了碎末,簡直有種軍陣一衝起來,就摧枯拉朽破滅一切的爽感。
結果這時,群劍嗡鳴起來,圍在了季缺周身,全部向下,像是在保護季缺。
下面有東西!
劍河組成的森寒劍光將下方照亮,然後季缺和寧紅魚發現,下面有龍。
真的龍。
那條龍就在那裡,盤亙在水底,並且是活的。
只是它的表面有一層厚重的冰層,將它凍結在裡面。
季缺和寧紅魚終於知道之前的那些冰晶與冰層是哪裡來的了。
這一切都是來自於這條龍。
從外表來看,這是一條很老很老的龍了,恐怕就是皇帝陛下說的老龍。
這是它自己把自己冰封起來了?
季缺和寧紅魚一下子就想到了某個緣由。
老龍身體恐怕真的如陛下所說,出現了變故,比如長滿了眼睛,它唯有用這種方式控制和減緩那種變化?
季缺從沒見過龍,他之前看著那些洞口,就對它的個頭有了心理準備。
可當它看見它的本體時,依舊感覺自己想小了一點。
這龍到底有多長他看不到頭,只知道頭顱大得猶若高樓一樣,會讓人產生一種渺小之感。
從這條龍滾動的冷漠眼珠和它那張微微張合的嘴可以看出,它還活著,只是頗為痛苦。
老龍看著季缺和寧紅魚,並沒有什麽反應。
它冷漠、無情,居高臨下。
對於這種食物頂端的生物來說,人類還真如螻蟻一般的存在。
結果就在這時,只聽見哢嚓一聲,那裹住它的冰層,開始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