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什離看人的眼光比我好
春末夏初的關外草原正是生機盎然的時節。
鮮花盛開,草長鶯飛。
完顏宗磐率十萬大軍離開北安州,進逼幽燕,列陣於雄關隘口古北口之北。
茫茫無際的草原上,金軍漫山遍野呐喊而來,在距離古北口近處才放緩速度,並飛快開始結陣扎營。
這是真正的彎刀如林,軍旗遮布,殺氣彌天。
金人幾乎沒有步兵和輔兵,悉數盡是騎兵,正因如此,這樣的陣型才給人極大的視覺衝擊感。
王霖靜靜站在關城上,遙遙冷視在古北口前十裡許處結陣的金軍營寨。其實也只能窺見道道煙塵黃龍遮天蔽日。
大風呼嘯,金軍兩側軍陣攸地分開,百余騎拱衛著一個身材雄壯、面上棱角分明、頜下三縷黑須的大將來。
此人與普通金軍不同,他使用的兵器居然不是狼牙棒而是丈八長矛。
連問都不用問,此將自是吳乞買的長子完顏宗磐。
完顏宗磐是吳乞買的嫡長子,他在金國正式的官職為內外諸軍副都統。
從這般任命上看,吳乞買現在已經生出了將皇位傳給自己後代的心思。
但按照金國的政治體制,吳乞買要在百年之後,將皇位傳回阿骨打的後裔子嗣中。
而本原的歷史也是如此。
天會十三年冬,完顏晟病逝於上京,終年61歲,在位十三年。
生前本欲傳位己子,在遭到諸宗室、大臣的反對後,不得已以金太祖長孫梁王完顏亶任諳班勃極烈為儲嗣,仍領都元帥職。
吳乞買死後廟號太宗,諡號文烈皇帝,金皇統五年,增諡曰體元應運世德昭功哲惠仁聖文烈皇帝。
其後代全被海陵王完顏亮所殺。
言歸正傳。對於吳乞買來說,即位前的承諾是一回事,真正當了皇帝之後的想法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吳乞買怎麽可能甘心將皇位再拱手讓人?
正如當年宋太祖趙匡胤將皇位傳給胞弟趙光義,但趙光義最終卻食言而肥,將北宋皇位在自己一脈的子嗣中傳承下來。
雖然宋金種族不同,文化不同,風俗不同,但人的私心是異曲同工的。
當然,吳乞買要實現皇位傳己一脈,阻力甚大。
最大的障礙便是阿骨打諸子。
所以,吳乞買提前下手開始布局。
壓製阿骨打諸子的勢力,打擊他們的聲名,讓他們的聲威在國內飛速下滑,只是手段之一。
而真正的手段,便是要將阿骨打諸子出賣葬送在幽燕之地。
從人性來判斷,王霖斷定完顏宗磐絕非是來救援幽州。
完顏宗磐父子應該是最想要阿骨打諸子群體死亡的人。
失去幽燕之地固然非吳乞買所願,但若不如此,又如何合理合法合情地葬送阿骨打的後裔一脈?
作為嫡長子,完顏宗磐為了自己日後的皇位,絕不會心慈手軟。
他屯兵於北安州,是為了防禦燕軍在拿下燕雲後繼續北伐,威脅大金本土,而絕非是與大燕撕毀協議,再次開戰。
但完顏宗磐也沒有料到,他麾下大將折合居然公然違抗他的軍令,棄古北口而救援居庸!
完顏宗磐勃然大怒,且心中由此生出更重的殺機和警惕。
折合抗命,無疑再次反襯出阿骨打諸子在金國、在金軍內部的巨大影響力。
而實際上,最近一段時間,金軍內部也起了一股救援幽州的聲浪。
為消除內部隱患,安撫內部,完顏宗磐不得不舉大兵佯攻古北口,做出救援幽燕的姿態。
見關前金軍聲勢浩大,守關的錦衣鐵騎均面色凝重。
花蕊、扈三娘和楊月兒分率女軍值守在關城各處小型礙口,關城正面自然交給了錦衣鐵騎。
高大堅固的古北口關隘在望,完顏宗磐遙遙凝望著遠端的雄關,以及那一道隱隱可見的明黃色龍紋大纛,眸光沉凝。
他此來乃是佯攻,但也懷有展示大金軍威的意圖。
完顏宗磐身側,宗室完顏昌躬身拜道:“大帥,末將願意率一萬騎進攻古北口,定將此關隘拿下,將燕國皇帝斬落刀下!”
完顏宗磐掃了完顏昌一眼。
完顏昌是吳乞買堂兄完顏盈歌之子,為人驕縱,但作戰勇猛,也算金軍中的一員虎將。
滅遼之戰中也立下不世戰功。
完顏宗磐聞言輕笑道:“燕軍重兵據關而守,此關地勢險峻,我軍若是要盲目進攻,傷亡定然慘重。
達蘭,攻關且暫緩,汝可去關前索戰,引燕軍出關一戰是最好!”
“末將得令!”
完顏昌心領神會,他與完顏宗磐之間關系親密,自然知道吳乞買父子的真實意圖。
他主動跳出來提出進攻古北口,無非還是做給麾下諸將看的。
當然,從骨子裡說,完顏昌為人驕縱傲慢,根本就不把燕軍放在眼裡。
他甚至經常在軍中散播關於阿骨打諸子如完顏宗弼、完顏宗乾、完顏宗望等人無能的言論,聲稱若是由他率大軍南侵,就是另外一種結果。
完顏昌得令,率萬騎出大陣,直逼古北口。
完顏昌所部在距古北口不足裡許處再次列陣,正在守關燕軍的箭矢射程之外。
完顏昌縱馬持狼牙棒,在關前反覆叫罵索戰。
完顏昌的謾罵叫囂極是粗俗,多半直指大燕皇帝王霖,關上燕軍怒形於色,燕青更是怒氣勃發,當即就要請命率軍迎戰。
王霖搖頭不允。
他深望著在關前耀武揚威的完顏昌,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雙方的底線早已心知肚明,各自心中有數,但完顏宗磐此來炫耀武力,已經引起了王霖的滔天怒火。
王霖身側的完顏兀魯嘴角卻忍不住再次浮起一絲幸災樂禍來,卻趕緊低頭加以掩飾。
實話說,她已經被王霖整治得六神無主。
她不怕死,但奈何在王霖這邊,她連求死都不能。
若是王霖再次將她關入布滿老鼠的小黑屋,那種噩夢的境遇她連想想都毛骨悚然渾身戰栗。
卻聽王霖淡漠的聲音傳來:“完顏兀魯,此人為何人?”
完顏兀魯下意識道:“完顏昌,吾叔父完顏盈歌之子。”
王霖沉默片刻,突然輕笑道:“完顏兀魯,朕若是斬殺此人,你說完顏宗磐又該何去何從呢?是就此退走,還是與朕死戰?”
王霖心中自也在盤算取舍。
一個區區的完顏昌不足掛齒,殺之如同探囊取物,他甚至都不用出關,就在此處一箭便可射殺了他。
可他的目的是讓完顏宗磐退兵。
完顏兀魯撇嘴道:“你不了解完顏宗磐,他命完顏昌上來索戰,怕是別有用心……”
王霖一怔,旋即淡笑。
這吳乞買父子還真是一對親父子。
排除異己的方法如出一轍,居然用慣了借刀殺人。
完顏兀魯又道:“完顏昌雖表面上與完顏宗磐關系親密,但實際卻是完顏宗翰的人。
只是他實在蠢得很,他這點心眼子哪裡能瞞得過完顏宗磐和我那英明神武的吳乞買叔叔?”
完顏兀魯忍不住冷笑:“可憐的完顏昌,被人賣了,還不自知。”
王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朕便不殺他了,朕不能被完顏宗磐利用。
來人,取朕的弓來!”
兩名隨駕錦衣衛立即將王霖的神臂弓送上。
王霖接過神臂弓,一股熟悉而親切的氣息傳來。
他深吸一口氣,開啟技能輔助加成了速度、力量和剛剛複製自完顏兀魯的新技能連珠箭法,弓拉滿月,連射三箭,如同閃電奔月。
完顏兀魯在旁看得目瞪口呆,旋即俏面動容。
王霖所用的竟然是她的獨門箭法連珠箭,這可是大金大薩滿俄古娜傳授給她的獨門箭法,號稱天下沒有第二人再練得成,然而王霖……
王霖動作疾若閃電,周遭錦衣衛和軍卒根本就沒有看清他怎樣射出這三箭,視野中的感受便是三箭齊出,分為上中下三路,流星般掠過半空,射向完顏昌及其護軍陣型方向!
但箭法精是一回事,超遠距離過去,怎可能射中目標?
完顏兀魯旋即搖頭,覺得王霖太過狂妄,完顏昌其人狡猾遠在射程之外,不要說王霖射這三箭,就是燕軍萬箭齊發,也傷不得他分毫。
完顏昌在馬上更是狂妄大笑:“區區箭矢,能傷得了吾金國大將?”
話音未落,三箭已經擦過他的面頰,生生將他身後兩名護軍貫穿喉管而余勢不減,再次射入另外一名金軍的腹心要害!
而另外一箭則在電光石火間,穿透完顏昌金盔上的紅纓,繼續掠向後陣,又將其後一名金軍射穿腹心!
四名金軍的屍身緩緩倒下,他們連慘呼都來不及喊出,就被王霖的死亡之箭奪去性命!
完顏昌毛骨悚然後背都被冷汗濕透。
他猛然催馬逃竄向後方。
關城上,燕軍爆發起雷鳴般的呐喊聲和山呼萬歲聲浪,完顏昌和他身後的護軍面色難堪,但更多的是不可思議。
大燕皇帝王霖箭法超群,金軍當然有耳聞。但這,還是人力可為麽?
“吾皇萬歲!”
“大燕萬勝!!”
潮水般的呐喊聲震天動地,完顏兀魯驚駭的目光從周遭軍卒狂熱的面上掠過,又落在王霖那張英俊且冷漠的面孔上。
王霖的武功騎射,已經超乎了她的認知。
不再屬於人的范疇。
此時此刻,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幼妹完顏什離為什麽鐵了心都要對眼前這個男人以身相許。而金國大薩滿俄古娜又如何稱王霖為神使。
什離妹妹看人的眼光……的確是比我好。
完顏兀魯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想起了自己作為寡婦和戰俘的現狀,心中哀傷、落寞、震撼以及充斥著各種複雜的情緒。
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之前那些所謂的仇恨不知在何時已經煙消雲散了。
金人從來都是崇拜強者和更高的武力。
縱對敵人,也不例外。
當完顏兀魯意識到自己似被眼前的大燕皇帝征服,且想起他收拾自己的那些手段,她竟然微微有些興奮……她面色大變,難堪垂首不語。
而關前的金軍,包括完顏昌自己,面上都是無比的震撼。
他們面色動容,望向雄偉的古北口關城,以及站在龍紋大纛下的那道英武身影。
心中竟然生出一絲敬畏。
完顏昌面色蒼白,他知道自己死裡逃生。
不,確切地說是大燕皇帝王霖故意留下他的性命,否則他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首。
他雖然狂傲,但面對非他所能抵禦的力量,他心中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頭來。
另側關城樓上,扈三娘驚歎道:“花蕊妹妹,陛下的箭術神乎其神,此等超遠射程,居然也能箭無虛發,著實令人歎為觀止!”
楊月兒也興奮道:“我過後要讓陛下教教我這連珠箭法!”
花蕊卻是狐疑道:“你們不知,當年在清河縣,我便知道陛下箭術比我要高明多了,現在看,就是我兄長花榮,也遠不及陛下。只是聽說陛下這連珠箭法學自那完顏兀魯?”
楊月兒點點頭,俏面上卻是有些古怪:“兩位姐姐,這女子是金國大公主,什離姐姐的長姐?”
“然。看在什離妹妹的面上,這女子還是不能殺的。否則陛下日後難見什離妹妹。”扈三娘道:“怕是我們今後又要多一位姐妹了。”
花蕊和楊月兒都笑而不語。
真定的蒙古二妃也是皇帝的戰利品,實際蕭奪裡賴和耶律余裡衍姐妹也是。
這種美女戰利品基本上都是皇帝征服異族的表征,縱然進了后宮,其實還是不能與她們相提並論。
扈三娘扭頭望向皇帝所在的主關城,見那完顏兀魯豔麗的身形站在皇帝身後,她暗暗搖頭歎息。
其實也是一個可憐的女子。
作為金國大公主,身份顯赫自不必說,但她丈夫死在燕國,成婚不久就成了寡婦。本想來參戰為夫報仇,卻不料反成了戰俘。
想起完顏兀魯在涿州的小黑屋內被皇帝折磨得死去活來,扈三娘搖搖頭,嘴角不由噙起一絲微笑來,自家這位夫君,有的時候還真是挺促狹的,也有幾分蔫壞。
哪有這般對待一個女子的?不要說完顏兀魯,那種群鼠瘋狂跳躍的場景,縱是她,也招架不住。
況且,這可是他的大姨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