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陽谷縣,王婆
深夜。
大名府守軍兩千人馬高舉火把,在知府裘人傑帶領下,將城外的盧家莊圍了個水泄不通。
天降橫禍,盧俊義舉族震動。
裘人傑高呼道:“盧俊義謀反,來人,將盧家莊四門封閉,林衝,爾速帶人殺進盧家莊,搜集盧俊義謀反的罪證!”
盧家莊作為河北大名府的大財主,家中豢養的護衛壯丁自然不少,然而盧俊義不在府上,光靠大管家盧忠一人,焉能抗拒官府的搜查。
裘人傑親自帶隊進入盧家莊,按照密函的提示,二話不說,直奔盧俊義在內宅的書房。
書房內果然發現了那首藏頭詩。
裘人傑狂喜過望,他正愁著如何收拾盧俊義,這才剛頭疼就有人暗中送藥丸來,有了上述證據,何愁不能給盧俊義定罪!
其實真正論究起來,光憑一首沒頭沒腦的藏頭詩,要給盧家定謀反大罪,顯然證據鏈單薄。
裘人傑心知肚明,立時命麾下軍卒連夜將盧家莊翻了個底朝天。
盧家的財帛諸物不知被裘人傑搜刮多少,房契、地契、金銀細軟足足裝了上百大車,裘人傑一概貼了封條,命人連夜拉回城裡入庫。
說是入了官庫,但實際上會不會進裘人傑的私囊,那就是天知道的事了。
更要命的是,裘人傑在後園搜出了數百柄刀槍劍戟之類的兵器,作為謀反的鐵證之一,也隨即運回府城。
實際上,作為本地最大的土豪,盧家莊還養著一支數百人的鄉兵,盧家儲存有兵器也實屬正常。
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大量的兵器就顯得非常敏感。
關鍵是盧家人根本沒法辯解清楚。
盧家莊就這麽被抄了。
裘人傑趁熱打鐵,立即發了緝拿反賊盧俊義的海捕文書,行文河北山東各府縣,要求一體緝拿。
同時上報東京。
接下來的這一兩天內,林衝帶人四處查封盧家的產業店鋪,而裘人傑擔心盧俊義報復,龜縮在重兵把守的府衙內寸步不離。
倒了盧俊義,吃飽裘人傑,這話是絕對不誇張的。
裘人傑知道這事要做就必須做絕,否則以盧俊義的武功和他在江湖上的影響力,後患無窮。
他命林衝以盧家上百口人和盧氏數百族人的性命為要挾,脅迫盧俊義投案自首。
盧俊義是重情重義的好漢,雖然明知是裘人傑的圈套和惡意陷害,但還是不願意牽連眾多族人,翌日下午,於是投案。
裘人傑當即將盧俊義打入死牢,上了重伽鐵鎖。
大牢中,林衝面色複雜望著深陷牢獄被打成死囚的盧俊義,輕歎一聲道:“盧員外,你不該自投羅網的。”
盧俊義冷冷一笑,背過身去,也不理睬林衝。
林衝苦笑搖頭,又打量盧俊義一眼,轉身行去,腳步略有些凝重。
為虎作倀,謀害盧俊義這樣的豪傑之士,林衝心底蠻不是滋味。
但他自己也很清楚,從當日他邁出的第一步開始,他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無法再回頭了。
……
梁山。
王霖與晁蓋宋江等人盤桓一晚,翌日一早便啟程下山,準備繼續趕往河北大名。
旁人都以為他為迎接皇九子趙構而去,實際他根本就是衝盧俊義來的。
王霖囑咐宋江在梁山設了鴿房,與青州隨時保持通訊暢通。
至於梁山該如何統管,他其實也懶得多說。
若是宋江連這點事都辦不好,那也就不用在他麾下做事了。
晁蓋宋江率梁山數十頭領一直將王霖送至山下,在陽谷縣與鄆城縣的交界處,爾後灑淚而別。
王霖略一盤算,如今路經鄆城縣,不好過門不入,便想去探望一下娘舅張勝。
其實還是蠻近的親戚,他這具身子的親娘舅。
骨血之親。
而且當時他受狗大戶誣陷入獄,若沒有張勝出面營救,怕也沒有他的今日。
王霖頓時有些汗顏。
他如今也算發跡了,身居高位,家資億萬。
可這一兩年間忙忙碌碌,諸事繁雜,竟將這門親戚給疏忽了,沒給多少關照照拂。
一念及此,王霖即刻趕往東溪村。
他上次專門來張家謝過一次,自然輕車熟路。
只是來到張家這個不大的院落之外,聽院中傳出陣陣哀傷哭泣之聲,心頭一驚。
便直接推門進院,敲開了張家的主屋。
此時,張勝與其妻張王氏正哭做一團,其子張朋與兒媳張李氏在旁相勸。
突然見到王霖進門,張勝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人。
待發現居然真的是只見過一面、後來據說當了大官的外甥王霖,張勝一時間也忘記了愁苦事,呆呆楞在那裡。
反倒是張朋反應稍快,立時將王霖讓進屋來,但也不知該說什麽好,面上反正有些錯愕之色。
張家這門親戚基本沒有往來,上次張勝出面幫王霖傳遞求救書信還是第一次,後來也就見了王霖一面,簡單客套兩句,收了王霖一些禮物,就再無交集。
至於後來王霖發跡的事,張家人隱隱綽綽也聽聞了一些。
一則不知真假,二則就更覺高攀不上了,況且王霖遠在青州,天高路遙,如何相見?
實際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本來前身與張家就無往來,況且王霖還是個穿越者,感情更生疏。
王霖躬身一禮:“外甥王霖,拜見娘舅、舅母大人!”
張勝兩口子臉上淚痕依舊,他們深吸口氣,想起王霖如今的身份,有些畏懼不安。
趕緊扶起王霖,王霖又與張朋夫妻見禮。
張朋簡單一說,王霖方知這回來得是巧,張家正遇上了一樁滔天禍事。
張勝一子一女,女兒張蘭年方二十一,前載嫁於陽谷縣一個父母雙亡的商賈之子。
本來靠著兩間綢緞鋪子生活富裕,不想過門不及三月就成了寡婦,隨後就傳出克夫的名頭。
這年月,克夫的帽子一旦戴上,對於一個年輕寡婦而言那幾乎就是滅頂之災。
張蘭只能謹守門戶,頂著流言蜚語,苦苦度日。
不久,就被陽谷縣的大戶、官宦門第王家的公子王三官看上,托縣裡有名的王婆說和,想要納為小妾。
張蘭不肯,就得罪上了王家。
後來發生的事連張勝都不清楚如何了,總之王三官的妻子黃氏突然就死在張蘭家,王三官的母親林氏告了官,張蘭以與人私通、殺人等數項重罪入獄,被判死刑,來年問斬。
陽谷縣,王三官,王婆,林氏,黃氏……王霖心念電閃。
這些人連在一起。
基於對金瓶梅人物性格特點的了解,王霖很快便揣測出了某種事實的脈絡。
王霖緩緩起身,這事既然遇上那肯定不能不管。
無論如何,這是前身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娘舅,張蘭就是親表姐,再說張勝也算對他有恩,怎麽能不管不顧?
“娘舅,舅母,你們且不必擔心,一切有我,我會想辦法救出表姐,而且……”
王霖環視張家現狀,有心提出讓他們舉家搬遷去青州,他也好就近照顧,但又覺得暫不必提這茬,就沒再說什麽。
張勝大喜:“外甥要是能幫俺們,蘭兒就有救了。朋兒,給你表弟老爺磕頭!”
這聲“表弟老爺”把王霖喊得苦笑起來。
他見張朋竟真的要對自己行跪拜禮,趕緊一把扯住張朋道:“表兄萬不能如此,伱我兄弟,長幼有序,你焉能拜我?”
張朋的妻子張李氏在旁熱切道:“請問表弟老爺,你真的就是人說的那位伏虎神將、天子門生、總管青萊六州的伏虎軍節度使大老爺啊?”
王霖輕笑:“回嫂子話,我正是你聽說的那個王霖。說來也實在慚愧,我自打離開清河去東京趕考,隨後去沂州赴任,再往後又去了青州,最近還奉朝廷昭命出使金國,這一來二去的,沒有抽出時間來拜望娘舅和舅母大人,外甥慚愧!”
王霖衝張勝兩口子鄭重其事又行了一個大禮。
說起來也是心中有愧。
若是他能早些想起為張家考慮,哪怕是借借他的名頭,在這鄆城縣和陽谷縣一帶,張家人何至於被人算計欺負到這般地步?
張勝放聲痛哭,老淚橫流。
外甥來了,女兒有救了。
……
王霖帶著張朋來到陽谷縣。
雖然他對宋刑統了解頗多,知道被定罪與行刑之間還有很長的一段日子,在這期間,張蘭應無大礙。
但這可是個暗無天日的時代,有權有錢者逍遙法外,貧苦卑賤者求告無門,張蘭一個弱女子能不能在獄中撐下來,會不會出現意外,還真不好說。
王霖讓張朋帶了些錢去陽谷縣大牢上下打點,最好是能見張蘭一面,讓她安心等待幾日。
隨後王霖便去了陽谷著名的這條商業街。
這本來是武大郎的寓所之所在。
武大郎如今已經是名滿山東的武大掌櫃,原本的一切都被王霖一腳揣進了故紙堆裡,可武大郎隔壁那個叫王婆的老嫗還在。
這可真是宿命的緣分。
王霖本來想,西門慶死後,他與王婆這些圍繞在西門慶身邊的小人物,不再會有交集,結果冥冥中注定,他還是又走到了這條街上。
王婆家果然與小說描述中一般無二。
大敞開著兩扇木板門,透風撒氣的門廳裡傳來兩個女人的聊天聲,王霖停下腳步,避在門口一側。
“那吳氏今年不過二十三,自打那西門慶死了後,家裡鋪子產業一應無存,就靠娘家接濟度日,不過去年開了間果子鋪,生意倒也敞亮,日子也漸漸好起了。”
這個聲音略嘶啞蒼老,又透著油滑之氣,王霖猜測便是那王婆。
“所以啊,應大官人就瞧上她了,想要娶了她當填房。就托俺來找嬸子您,幫著說和說和。”是個稍年輕的聲音。
“哎呦喂,什麽應大官人,不就是當初西門慶的幫閑應伯爵嗎?這廝過去靠著西門慶過活,現在剛賺幾個錢,就瞄上主家的娘子啦?好不要面皮哦!”王婆笑罵道。
“一點小意思,還請嬸子您笑納。應大官人說了,此事成了,另有重謝。”
兩個女人叨叨咕咕說了好半天,最後似是王婆收了銀錢,應承了此事,就送走了來人,一個三十歲出頭油頭粉面的婦人。
而眼前的王婆,滿面紅光,梳著油亮的發髻,穿一件湖綠色的衫子。
年約五旬上下,五官倒也周正,只是眼珠子滴溜亂轉,一看就是巧舌如簧奸猾刁鑽善於察言觀色的市井婦人。
王婆在自家門口撞上王霖,見王霖衣衫華美,俊逸英武,手中還持著一把古色古香的寶劍,一幅富家公子哥的打扮。
便又滿面堆笑道:“郎君這是……”
王霖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燕青,眼前可是咱陽谷縣有名的王媽媽麽?”
王婆掃燕青一眼:“老身正是王婆,不知郎君找老身何事?”
王霖上前將一錠銀子塞進王婆手裡,笑道:“在下想向媽媽打聽點事。”
王婆頓眉開眼笑:“郎君這般客氣,請進,請進!”
於是王霖就進了王家,他要想打聽張蘭事的來龍去脈,自然要先找這個至關重要的人物王婆。
這可是個走街串巷的包打聽。
聽王霖問起家裡開綢緞鋪子的犯事的張蘭,王婆明顯有些緊張。
但她這種市井媒婆哪裡能扛得住王霖的言語拿捏,無非是又塞了一錠銀子,稍加引誘,王婆就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將事都說了個透徹。
也就把王三官給賣了。
十兩銀子的事。
“沒想到張氏娘家還有郎君這等豪闊的親戚。按說這張氏也是個可憐人,剛過門就死了丈夫,一人過活,可她家那兩家綢緞鋪子實在是來錢快,縣裡惦記上的可不止一人……”
“那日王家的少爺王三官路過她家,見了張氏一面,那花容月貌喲,勾得王大少魂不守舍,回來就托老身去說媒,說要納張氏為妾。”
“王家是縣裡的官宦人家,雖說王招宣不在人世了吧,但王家在京裡還是有些相識靠山的,所以……對張氏來說,嫁到王家為妾也不失為是一條出路。”
“可張氏個性倔強,性子也烈,就是不允。老身說了幾回,也就沒轍了。可不料啊後來出了一場大禍事……”
王婆壓低聲音道:“那王大少的正頭娘子黃氏聽說,找上門去指桑罵槐,不料就被那張氏給殺了……”
王霖面色不變道:“王媽媽,可我這遠房表姐性子這般老實,連隻雞都不敢動,怎可能殺人?這中間難道就沒一點蹊蹺?”
王霖又取出一錠銀子擱在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