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九娘
時境雪從峰頂下來,行至合蘭廣場。偌大的廣場,幸存者十不存一,個個神情灰敗狼狽,稀稀落落分散盤坐著調息。
十二萬伐逆大軍,來時浩浩蕩蕩列了四十多艘戰船,誰承想,落敗铩羽來得如此容易。
時境雪仰頭望向峰頂,目光如炬,“天道有公,蕭蘭山終將親嘗苦果。花蓮,本尊在落雪嶺等你。”
蕭如喬目睹殘兵敗將遠離蕭蘭山地界,捏緊拳頭。
在回去複命路上,遙遙瞧見組織舊部退回秘地的蕭季,也往合蘭殿舊址的方向飛行。
蕭季大馬金刀走在最前方,身後跟著的兩名下屬,一左一右押著一個人。
看身形,是名身材頎長的男子。
“大護法!”
蕭如喬朝兩名下屬頷首示意,視線看向垂著頭顯然是昏迷了的青衫男子。
“沒死透的宗門修士不都退回去了嗎,這人是誰?”
蕭季朝青衫男子軟塌塌的小腿踢了一腳,“大護法不曉得,這家夥有些能耐,摸到了咱們老巢門口,讓九娘子給逮住了。你也曉得九娘子那個人,這不,正要請示家主。”
聽到是九娘子讓留的人,蕭如喬立刻提起興趣,隔空折來一根樹枝,枝上還帶著鮮嫩的翠葉,挑起男子下巴打量了兩眼。
“走吧,順路。”蕭如喬丟開樹枝,先一步往峰頂行去。
等上了峰頂,卻沒尋見家主的身影,蕭如喬和蕭季的膽子還沒大到敢放出神識搜索。
“不是說家主沒下山嗎?莫非在裡面?”大殿前沒有,蕭季將目光投向殿內,轉身對部下道:“你們在這兒等著,我進去找找。”
想到家主重傷未愈,蕭如喬有些不放心,跟上蕭季,“我跟你一起。”
從殿前廣場到大殿門口,左右各豎立了九根雲紋龍雕白玉通天柱,經過三千年前那場浩劫,十八根柱子斷的斷、倒的倒,其中幾根斷柱撐著從大殿墜落的房梁木板,像是兢兢業業的挑夫不願放下肩上的擔子。
路過第五根斷柱時,兩人同時猛然頓住腳步,視線警覺的朝某個方位射去。
聲響便是從斷柱背面傳來。
橫七豎八的木梁牆板層層疊疊架在斷柱周圍,隻留下窄窄一條縫可繞到斷柱另一面。
兩人對視一眼,輕手輕腳往前緩步挪了幾步,命器也不知不覺握在手中。
蕭如喬畢竟是女子,也曾情竇初開,在瞧見那一角有些熟悉的衣袍下擺,和地上隨意丟著的一截腰帶時,連自求多福的眼神也沒留給蕭季一個,掉頭就跑。
那速度,比往千年宿敵身上補刀還快。
“誰在那裡?出來!”
全力以赴逃命的蕭如喬,聽到蕭季不知死活的質問,一面閉上眼睛,一面加足馬力,愣是在全力以赴奔馳下又飛快了三分。
“啊——”
蕭如喬跑出安全距離,果真聽到驚天地泣鬼神的一聲慘叫傳來,接著,一坨黑乎乎的不明物體飛下山去。
那移動喇叭越過她時,刮起一陣旋風。
瞧了不該瞧的,還留在這裡,怕不是嫌命長。
蕭如喬把命劍一收,也往山下去。
兩名部下押著昏迷的賊人,眼見大護法和右護法都下了山,面面相覷愣了幾愣。
方才右護法分明是被揍飛的,大護法也對那柱子避如蛇蠍。
動作快過腦子,兩人提著青衣男子逃得不比主子們慢。
“呼——”
雲遲趴在蕭關逢肩上軟綿綿呼了口氣,“走了嗎?”
“嗯!”蕭關逢悶哼一聲。
從幾人上山,蕭關逢便堵住雲遲的嘴,生怕她發出一星半點聲響,結果堵住了她,也堵住了自己,壓抑久了,渾身像被火舌燎過,火辣辣燙得難受。
雲遲一上一下,顛得胃裡翻江倒海。
聽到人走了,徹底放松下來,不再委屈自個兒,放肆的哼哼唧唧。
……
日頭西落。
雲遲窩在蕭關逢懷裡,連睜眼的氣力也無。
她無所顧慮呼呼睡去,卻苦了蕭關逢,抱著衣衫破爛春光外泄的她,自己身上也只剩下一件中衣松松垮垮掛著。
兩人的頭髮也亂了。
經過漫長而艱難的思想鬥爭,蕭關逢將自己草草拾掇一番,又從儲物袋取出一件裘皮大衣,把她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走了出去。
臨走前,將散落一地的衣物燒得乾乾淨淨。
回到秘地,迎面撞見一人。
那人身長九尺,生著趙雲的臉張飛的身子,左臉高高腫起,跟摻了紅曲米的發面饅頭一樣。
一紅一白的,活像唱大戲的醜旦。
蕭季臉黑成包公,攔住蕭關逢的去路,“我是蕭家的護法,可也是你的表兄,你也太狠心了,瞅瞅,抹了一盒潤玉膏也沒好。”
蕭關逢瞥了眼湊上來的大臉盤子。
“七千年過去,你難道不知大舅父大舅母緣何命人焚了他們的屍身,又將骨灰揚了?”
蕭季一臉懵,“為什麽?”
“兄弟姐妹二十一人,你行三,沈昭行十八。”蕭關逢意味深長瞅了他一眼,揚長而去。
蕭季往前追了兩步,“你別走!喂!”
“喂什麽喂,說你蠢你還不信。”
聞言,蕭季頓住腳步,轉向不遠處殿宇方向。
林九娘正坐在那裡,左腳踩在高高的簷牙上,右腿懸空晃啊晃,手裡托著酒壇,身旁瓦片上還擱著三個未開封的,和橫著七八個東倒西歪的。
蕭季揚了揚濃黑的眉毛,“九娘子,你什麽意思?”
“我說,你比人家沈昭早生四千年,資質天賦比人家還好上幾分,人家都隱神後期了,你卻還是個大乘中期,嘖,整整差一大階不止呢。虧得沈家大舅舅有先見之明,不然棺材板都能被你氣得掀翻八百回。”
林九娘灌了一大口酒。
“不怪乎你改姓了蕭,沈家竟無一人反對。就是不知蕭宗主回來瞧見多了個蠢兒子,扛不扛得住,畢竟啊,蕭家可沒出過你這麽蠢的。”
“我若是你呀,要麽尋個山洞躲起來,要麽一劍抹了脖子早些投胎去,偏生你是個人蠢心大的不自知,哈哈哈……”
“你!”蕭季一口氣差點岔過去,拳頭捏的咯吱響,到底忍住沒動手。
畢竟……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贏。
蕭季忽而想到什麽,松開拳頭,難得沒被林九娘氣得跳腳:“那也不及某些人,日日夜夜當醉鬼,可惜啊,人家心裡只有蒼生,沒有你九娘子。”
林九娘把手裡的酒壇子砸出,蕭季側身避過,酒壇撞上桂花樹,發出“嘭”一聲脆響。
“沈季,你找死。”林九娘咬牙切齒道。
聽到林九娘喊他本名,蕭季自知拔了老虎毛,衣袖一拂,撒腿跑了。
林九娘從那三個酒壇子中隨手取過一壇,拔下瓶塞,猛灌一口,仰頭望向往濃雲裡藏了一半的彎月,喃喃道:“蒼生……什麽是蒼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