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喜提夫君一枚伏狼族王庭西南角一頂不起眼的氈帳中,一名長相頗斯文俊朗的中年男子,端坐在虎皮椅上緊了緊身上的獸皮大衣,隨手端起矮桌上的羊奶暖手。
此人極畏寒,乃是飛鷹部落族長蕭時清,也就是蕭關逢的父親。
“轉魂丹隻此一枚,你怎可輕易給了那雲遲?”
自從半個時辰前,飛鷹族侍衛稟告完斷崖之事後,蕭時清心裡就窩著一把火,是以此刻語氣並不溫和。
蕭關逢邁過野獸脊骨做成的門檻,聽到蕭時清略帶薄怒的質問,並未著急回答,而是尋了把獸皮椅子坐下,又喝完一碗熱羊奶順了氣息,才慢悠悠把頭轉向自己的父親。
“父親難道不想知道北野第一氏族禁術的威力嗎?”
“此話怎講?”
“那雲遲受傷極重,五髒六腑破裂、筋骨寸斷,就算大乘巔峰修士在此也難扭轉乾坤。
我用轉魂丹保她三日性命。
若雲夜明真能在三日內救活她,父親,我們蕭氏就有望了。”
到時他定要讓人域血債血償,蕭關逢毫無波瀾的面孔下,埋藏著毀天滅地的殺意。
“倘若沒救活呢?”
能夠迫使雲夜明施展禁術固然好,但蕭時清心中總覺得不妥,自己這個兒子,有太多地方令他看不透。
“救不活。”蕭關逢低頭撮撚手指,嘴角微微咧開,一笑化春風,眼底卻冰冷如寒潭,繼續道:
“哼,一顆轉魂丹換我飛鷹族從此稱霸北野,也值了。”
伏狼族之所以數千年屹立北野不倒,靠的可不是匹夫之勇,真正倚仗乃是——馭星術。
帳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二人立刻禁言,仔細聽著腳步由遠及近。
“蕭少主,晚上成親儀式照舊,大祭司命我們把婚服送來了。”
幾名侍女在帳外等了許久不見傳喚,正欲轉身離去,蕭關逢磁性低沉的聲音才從帳內傳來。
“進來吧。”
‘這位飛鷹族少主的聲音真好聽。’
侍女們暗暗吃驚,但沒有多想,推門走了進去。
而此時的雲遲,躺在榻上,身下墊了四五層長毛獸皮,面色慘白、眉頭緊鎖,胸口不見呼吸起伏,但她確確實實還活著。
“大祭司,少主這般模樣,能熬到儀式之後嗎?”
眼看雲遲氣息奄奄,隨時可能香消玉殞,二長老星月不免替雲遲擔憂,也為自己的兒子星石擔憂。
“今晚的儀式已經請示無妄天,斷無取消的道理。
小遲目前情況還算穩定,成親儀式結束,立刻開啟祭壇。”
從斷崖回到王帳,雲夜明為雲遲換了乾淨衣裳,握住雲遲的手片刻不曾松開。
“對了,星石回來了嗎?”
“還……”
二長老星月那句“還沒回來。”隻來得及說出個“還”字,就見星石火急火燎衝入王帳。
他此刻倦容滿面、風塵仆仆,狐皮鬥篷破破爛爛掛在身上,顯然是剛到。
在部落外聽元伍說少主重傷,心裡就懸著一顆巨石,此時見到生氣全無的元遲,感覺連呼吸都縮成一團,眼中霎時充血。
“阿媽,大祭司。小遲她……”
心心念念半月想見的人,就像她床頭擺放的野花,數日子等待死亡,而他卻無能為力,甚至不能緊緊抱住她,強烈的挫敗感折磨著他。
“星石,跟阿媽出來。”
星石深深看了一眼雲遲,跟在星月身後走出大帳。
看著星石忍而不發微顫的背影,雲夜明輕聲歎了口氣。
無妄天是北野大蠻澤人世代信奉的神明,向無妄天稟明的事情不能改,也不敢改。
她沒有把握救活雲遲,在星石與蕭關逢之間,她最終還是選擇保全星石。
不忍心星石新婚喪妻,只能選擇蕭關逢。
雲遲若能平安捱過這一關,左右還能和星石再續前緣。
希望星石能夠明白她的苦心。
雲遲在侍女為她梳妝扯到頭髮時醒了。
她想叫侍女輕點,嘗試幾次都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很快,她發現了更沮喪的事情。
她雖然醒了,但好像只是意識清醒了。
身體動彈不得、不能言語,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
“咱們少主真可憐,晌午還好好的,怎麽幾個時辰就成了這樣。”
穿著獸皮短襖短裙的侍女甲很是傷感,傷感到手上力道加重也渾然不覺,疼得雲遲嗷嗷叫。
但很悲慘,侍女根本察覺不到她的疼痛。
“可不是,你說是不是讓飛鷹族給詛咒的呀,我聽說那飛鷹族的少主,並不十分願意與我們少主成婚。”
侍女乙壓低聲線附和,又走到門口探出腦袋左右張望,確認無人後重新坐回榻上,用比剛才還小的聲音繼續道:
“聽我阿媽說,無妄天最恨強買強賣,咱們少主莫不是……遭了報應?”
“別胡說,當心挨板子,趕緊給少主編辮子吧。”
停止開小差,兩名侍女專心忙碌起來。
雲遲倒是願意兩名小侍女多說一些,也好過她獨自發呆。
作為二十一世紀高等知識分子,雲遲不信天,也不信報應,但此時聽侍女提起無妄天,她卻有些動搖了。
畢竟這是一個連牛頓棺材板都能掀開的世界。
雲遲打定主意,等她好了,立刻馬上和蕭關逢解除婚約。
她的色膽還沒大到頂著詛咒報應強人所難。
但她還能好嗎?
壓在巨鼎下那蝕骨灼心的疼痛,肯定已把她的身體摧毀成一片片廢渣。
‘不過,侍女怎麽在給我梳頭?
阿媽呢?
長老們呢?
等等,我受了那麽重的傷,難道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侍女是在——
給我整理遺容!’
頓時花容失色,嘗試放聲尖叫,無奈嘴唇依然紋絲不動。
過了一會兒,侍女編完發收拾好工具退出大帳,立刻傳來咚咚咚急切的腳步聲,少說有五六人。
然後伏狼族漢子粗重的喘息聲和男子漢味道充斥在空氣中。
床榻脫離地面抖動了一下,揪心扯肺的疼痛瞬間從腦門傳遍四肢。
‘莫不是要拉我神葬去了?
稍安勿躁啊壯士們,你們少主還能搶救一下。
我不想淪為野獸嘴食,救命啊。’
大蠻澤人死後都會執行神葬。
為死者裹上陳年舊狼皮,梳好頭髮,然後把死者放在巨狼拉動的板車上,讓巨狼拉著板車在峽谷以南凶獸聚集地奔跑,直到屍體墜落。
不消半日,屍體自然會被各類凶獸分食。
大蠻澤人生前以獵殺峽谷以南凶獸為生,死後便將自己奉獻給峽谷以南的生靈。
認知到自己可能正要被送喂野獸,兩眼一翻又人事不省。
等她再次有意識,是被吵醒的。
號角聲、鑼鼓聲、歡呼聲、狼嚎聲、歌舞聲、篝火刺啦聲,是伏狼族最喜慶的狂歡。
在熱情高漲的歡喜中,夾雜些許低泣聲、歎息聲和祈禱聲。
既歡喜又悲傷的詭異氛圍。
她也終於意識到勇士們抬她出來,不是去神葬,而是成親。
這——
猜想到自己正在禮台上,還是她親自設計指導搭建的台子,按照二十一世紀婚禮舞台精心布置的,一花一木都是她喜愛的樣子。
她甚至為禮成之後,是先吻星石還是先吻蕭關逢這個問題想好對策。
哎,天不遂我意。
隨著祭祀們祝福儀式結束,氣氛拉至高潮。
在鑼鼓喧天中,有人抱起她。
臂膀有力,淡淡青遊草香撲面而來,繾綣又霸道。
‘看不出冷冰冰的蕭關逢,懷抱還挺暖和。
哎呦,是真——
痛啊!’
無人知曉雲遲此刻正鬼哭狼嚎、痛哭流涕,恨不得爬起來把蕭關逢踹翻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