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公子歸來
一刻鍾前,碧落園東廂房。 蕭關逢站在正屋居中位置,雙手一上一下隨意搭在身後,冷眼看向身前單膝跪地的女子。
女子容色美豔,吊梢鳳眼低垂著看不清具體神態,黑紅金邊廣袖羅裙一大半鋪在暗棕地板上,像一朵盛開的紅牡丹。
正是凌劍宗三長老葉霜紅。
“你今日不該出現在清心殿。”
男子月輝清冷的嗓音不帶半分感情,用最平淡的語言說出最傷人的話,居高臨下的姿態,從未把自己與葉霜紅當成同一個世界的人。
沒想到,他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責怪,他還是和從前一樣,那麽冰冷,那麽高不可攀。
三千年前她是蕭家的棋子,三千年以後,亦如此。
夜霜紅壓低的眼眸猝然紅了,但她不能也不敢抬起頭,思念、委屈還有渴望,心臟被剜了一個窟窿,赤條條滴血,不管再痛苦也要受著。
“公子,霜紅知錯,請公子責罰!”
盼了三千年、等了三千年,才等到他歸來。她已是凌劍宗三長老,在外風光無限。
但在蕭關逢面前,這個她深愛的男人面前,她葉霜紅永遠是那個隻敢躲在暗處,懷揣肮髒心思,小心翼翼窺視他的螻蟻。
飛沙微塵,怎麽與九天銀月相配?
白日雲遲狐狸眼一樣打量葉霜紅,定是有所懷疑,謹慎細致的蕭關逢怎會看不出來。
“下不為例!”看了眼葉霜紅的膝蓋,寒潭深眸未有任何變化,“照靈壁柱的事,做得很好。”
打一巴掌給一顆酸棗,葉霜紅居然覺得是甜的,心思又活絡起來,印象中,公子惜字如金,從不誇人,但此刻他誇讚了自己,是不是說明在公子心中,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像小乞丐得到糖果施舍,瞬間陰霾盡掃,膽子也大起來,抬起頭試探道:“公子,您為何讓我破壞照靈壁柱?”
葉霜紅不知道蕭關逢與雲遲的關系,起初以為他是有意隱瞞自己天靈根屬性,現在看來並不是。
一道冷冽刀鋒目光射來,目光裡有警告、冰冷、懷疑,唯獨沒有柔軟,刀刃堅硬的目光也可以殺人,葉霜紅心裡某個松弛的弦霎時緊繃,連帶身體也跟著輕微顫抖,後背浸出冷汗。
公子怒了,雖然面容依舊平靜,但葉霜紅肯定他怒了,急忙作揖認錯,“霜紅僭越!”
蕭關逢背過身,闔上雙眼,良久才讓葉霜紅退下,並再次警告她,讓她注意分寸、勿要因小失大。
自葉霜紅進門那一刻,蕭關逢便看出她膝蓋有傷,兩道見骨劍傷冒血打濕衣裙,但任由她跪著回話。
從始至終,未有半分憐惜。
江郭陪雲遲摘完折顏花,將她領至西廂院口便離去了,說晚些時候會有弟子送來吃食茶水,被元遲婉拒。
她有更好的打算。
碧落園居住區以圓形花壇為界,男賓下榻東廂院,女賓歇在西廂院。
雲遲坐在白玉磊砌花壇上,把摘來的折顏花仔細擇取纏成花束,又一根一根掐平花莖,捋順花枝,才滿意的朝東廂院走去。
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紗,對於睡蕭關逢這件事,雲遲是認真的。
穿過東廂院月牙拱門,雲遲立馬傻眼了。
東廂院也太大了!
漆紅雕花長廊“工”字穿插,將上千間廂房連成縱橫排列整齊的格子間,尋找蕭關逢的房間,就和在圖書館浩如煙海書籍中尋找一本沒有索書號的愛情小說,委實累人。
夜幕徹底蓋住下西峰,懸掛長廊形如燈籠的照明法器亮起,淺橘色暖光柔和極了,手中白色花束越發嬌豔芬芳。
蕭關逢坐在臨窗長案前,執一書卷隨意翻看,聽到門外長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沉了沉眼皮,不予理會。
廂房林最後一排,長廊盡頭,門洞、窗格透出暖黃光暈。
‘終於到了,累死本少主了!’
剛扎好花束時,雲遲想的是進門先給蕭關逢一個猝不及防的香吻,然後獻上鮮花,嗯,想想都很浪漫。
現實情況是,某人右手扶住房門口,半個身子癱在門框上,呼哧呼哧喘了三分鍾粗氣後,進屋端起桌上半杯茶水倒進嘴裡,覺得不解渴,直接抱起茶壺咕嚕咕嚕喝了個底朝天,然後長舒一口,徑直走向軟榻。
堂而皇之癱在上面。
蕭關逢抬眼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繼續低頭看書。
走太快,身體超負荷,她必須要休息。
短短半月,雲遲已經深刻認識到,病嬌美人兒真不是人乾的,隨心所欲、囂張跋扈才是少主的正確打開方式。
埋在枕頭裡的腦袋忍不住想:
‘如果沒有受傷,就不必離開阿媽、離開族人,不必背井離鄉。原以為人域樣樣好,殊不知這裡連空氣都是臭的,除了有美食,哪裡都不如我們北野。
如果沒有受傷,星石也不會被抓走,萬一那洛無情強迫他練什麽狗屁合歡功法,將他變成饑不擇食的采花大盜可怎搞,那可是她的青梅竹馬,是她伏狼族的大將軍,是她的夫君啊。
如果沒有受傷,憑我少主大人的手段,莫說一個蕭關逢,就是十個也放倒拿下了……’
越想越氣,在心裡把凌劍宗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痛罵一通,要我小命,還耽誤我圓房。
越想越歪,如此深仇大恨,凌劍宗不賠給她一兩個美男子,誓不罷休。
待徹底緩過氣,雲遲側臥撐著腦袋觀察蕭關逢,嘴角不由自主浮現笑意。
‘賞心悅目!’
一頁閱畢,正欲翻開下一篇,一隻纖白修長的小手壓在書頁上,阻斷蕭關逢翻頁的動作。
然後——
一大束白瓣黃蕊折顏花蠻橫的懟到臉上。
“蕭關逢,折顏花送你,意比花濃,可還喜歡?”
其中幾朵過於調皮,兩三花瓣鑽進了蕭關逢的鼻孔,濃鬱的花粉嗆到了他。
這——
看著掩嘴輕咳的蕭關逢,雲遲腦門黑線滿布,笑容掛在臉上稍顯尷尬。
不適感消退,蕭關逢合上書頁,將《凌劍宗弟子忌冊》擱在案上,偏頭抬眼看向雲遲。
他的目光,如院子裡剛降下的夜露,微涼飽滿,穿過縹緲香煙,落在雲遲眼中。
好像有些不滿。
雲遲想,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弦,在蕭關逢不算嚴肅的目光注視下,雲遲抬起花束,一把呼在自己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