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咒印,我窮你富
翠鳳靠坐在主子房門口屋梁下廊柱上,守到午時也不見宗主回來,請示過另一位主子後,去備午膳。
待她端著午膳穿過月牙拱門時,恰逢宗主從另一個拱門進入小院。
“宗主回來啦。”
翠鳳雙手托木盤,朝雲遲邁了兩步,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小人瞧宗主午時未歸,請示過蕭仙長,已備好午膳。”
“嗯。”雲遲掃了眼托盤,又揭開粥盅用湯匙輕輕攪動兩圈,勉強滿意,“給我吧。”
雲遲清晨前腳離開,蕭關逢後腳便翻身下榻,端坐高長案後看了一上午書。
聽到院中傳來對話聲,不慌不忙將小爐子、茶壺,連同半杯茶水一股腦歸入儲物袋。
未免露餡,他沒有喝屋內原本準備的茶水。
雲遲輕手輕腳推開房門,又輕手輕腳合上,把食物擱在八仙桌上,轉身去瞧他。
臉上冷白已完全褪去,唇色恢復如常泛著淺淺光澤,呼吸綿長平緩,應當是無礙了。
見他安然無恙,唇角也不自覺咧開一個微小的幅度。
左右下午無特殊安排,也不著急喚醒他,雲遲頗有興致的彎下腰,雙手背在身後,細細端摩起這遺世睡顏。
瞧著瞧著,壓抑了許多日的某些邪惡的念頭,趁人不備偷偷冒了出來。
自那日因子嗣之事不歡而散後,兩人中間彷如隔了道無形屏障,屏障擴展,將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推越遠。
她仍舊每日練完刀後給他準備早膳,然後趁他未醒時躲進空間修煉,直到第二天一早出來練刀,連隔幾日一次的藥浴也挪到空間裡,除非有特殊情況出現。
不知不覺,已過去十幾日。
昨日也是因為要與藍塵他們一道,同陳大符師“友好溝通”,才在外界逗留到傍晚,打算回房間後再進入空間,沒曾想卻在斂菲亭遇見他。
此時此刻,在周遭靜謐到只能聽見屋外燕雀啁啾的情境下,她想與他百無禁忌的擁抱、親吻。
面孔上方垂下的那道目光太過耀眼,隔著眼皮也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熱烈。
虛假的鎮定,脆弱得堪比泡沫化的面具,輕輕一戳便砰一聲碎裂。
熟悉的溫熱觸感襲來,恍若隔世般邈遠。
幾乎在她俯身貼近瞬間,“睡夢”中人睫毛便開始止不住顫動,呼吸更是雜亂無章。
在這場情愛較量裡,他承認自己是個庸才,握起的屠刀,沒有斬向敵人,反而自剜心臟,心甘情願將一顆真心捧到敵人面前。
除了偽裝和等待,他不知該怎樣主動去靠近她。
他很想在皮囊之外,讓她看見自己的好,可回過頭來發現,除了這副皮囊尚算完整,再尋不出一件完好、值得她留戀的地方。
原以為,三千年積攢的仇恨,已足夠毀天滅地。
卻在遇見她之後,方知,還能更恨。
下唇驀然傳來一陣刺痛,頃刻間,滿腔恨意如海潮消退,蕭關逢幽幽睜開了眼,眸中無波無瀾宛如一潭死水。
雲遲對此司空見慣,莞爾揶揄,“不裝了?”
隻一句話,死水般的眸子旋即碧波蕩漾,好似有魚兒遊在其中,生動鮮活起來。
蕭關逢雙手探出被窩圈住她,抬頭想吻她,唇瓣印在突然伸出的掌心上。
“不著急,”雲遲俏皮的眨了下左眼,“先吃飯。”
蕭關逢不裝了,乖乖穿戴整齊坐在八仙桌上用膳。
他用膳時從來不講話,雲遲百無聊賴下,盤坐在地上捯飭她貧瘠到慘絕人寰的儲物袋。
堂堂北野第一氏族少主,昔日第二大修仙宗門宗主,儲物袋裡窮到只有一把彎刀、一顆火鳳凰內丹、一個乾花蒲團、三大籮筐素心臘梅花瓣,幾本書卷,三身衣裳,以及從葉霜紅那裡搜刮來的一隻儲物袋。
原本還有一包靈石,也在十幾日前用來賄賂了連空雨。
看了看左手的銀戒和脖子掛著的空間石,索性全摘下來,與其他東西擺成一排。
耳邊傳來幾聲響亮的呼氣聲,蕭關用眼角余光瞥去,見她雙臂抱在胸前,氣鼓鼓盯著面前擺放整齊的幾樣固定資產,一抹笑容蕩開在湯匙邊。
用完膳,翠鳳進來收拾殘局,瞧見自家宗主像個稚童坐在地上撒氣,看起來可憐又好笑。
出於仆人對主子的義務,她本想禮貌性問候幾句,無意瞥見蕭仙長偷偷笑了一下。
不知怎的,老臉一紅,快速在心裡呸呸兩聲,生生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麻溜的收好餐盤、擦完桌子,一溜煙兒逃離了案發現場。
等到翠鳳再次進屋倒掉舊茶,又續上新茶,雲遲重新套上銀戒、掛好空間石,手臂拂過,剩余物品悉數飛入儲物袋。
收好東西,望著不遠處氣定神閑品茗的某人,想到他塞得滿滿當當的儲物袋,越想越不甘心。
“啪!”
蕭關逢放下茶盞,瞅了眼桌上的儲物袋,不明所以。
“你覺得正常嗎?合理嗎?”雲遲指著自己乾癟的儲物袋,振振有詞,“大家都是少主,睡一個被窩,憑什麽你那麽富而我這麽窮!”
連個翠鳳一個凡仆都比她有錢,她覺得是時候整肅家規,奪回財政大權了。
“現在、立刻、馬上,把我伏狼族資產還回來,或者給這個儲物袋裝滿靈石。”
蕭關逢瞧她瞪圓了雙眼,身形由於太過激動微微晃動,指著儲物袋的手指更是抖得厲害,鬢角碎發隨著一口氣輕輕飛起,一副氣得不輕模樣,很像一隻炸了毛的小狐狸。
還是一隻外強中乾、狐假虎威、故作鎮定的小狐狸,慫凶慫凶的,可愛得緊。
“十萬獸丹做了聘禮,你哪兒還有資產?”
蕭關逢不輕不重回了句,兀自倒茶飲茶。
“你!”就像過去無數次,雲遲又被他一句話噎得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
“敲詐我伏狼族半數資產,還強詞奪理,蕭關逢,你怎麽這麽厚臉皮啊?”
“……”
“他日等本少主回到北野,定要把你飛鷹族人全捉來——當奴隸!”
這些話,她已說過無數遍,蕭關逢早免疫了。
任憑她在一旁吹胡子瞪眼、張牙舞爪威脅,他都無動於衷,半分沒影響到飲茶興致。
甚至還給她也倒了杯茶。
等到她發泄夠了,才擱下茶盞,提醒道,“不是有問題要問?”
眼見又一次逼宮失敗,雲遲也不覺得尷尬,十分自覺的坐在桌前。
失敗次數多了,她也免疫了!
數落得太久,口乾舌燥的,雲遲喝了口茶潤嗓,等到心情徹底平複,才切入正題。
“寒毒怎麽回事?可知道是什麽毒?”
“是詛咒。”
竟不是毒!雲遲微微訝異,說出了進一步猜想,“與你不能修煉有關?”
蕭關逢頷首認同,料想以她的聰慧,應該已猜到更深層次的關鍵之處,果然又聽她繼續提問,層層剝絲抽繭,逼近真相。
“你們蕭家人可是都受到了詛咒?”
見他未否認,雲遲意有所指看向他左胸,“所以那不是胎記,是咒印。”
她用的是肯定句。
“是誰?你最大的仇人是誰?”
她記得很清楚,北野的羊皮卷上從未記錄過與他身上相似的咒印。
提及最大仇人,蕭關逢眸光浮動,眼中不著痕跡閃過一絲恨意,但更多的是堅定,“不在人域。”
三千年前,他敗了。
三千年後,他同樣不認命,哪怕再一次墮入地獄。
雲遲不動聲色將他的反應納入眼中,暗自揣度思量,最後決定不再深究。
既不在人域,那便是如同無妄天一般的強大存在了。
是神明啊!
不知神明怕不怕死呢?
她心裡莫名浮起一抹玩味和不屑,抬頭望向屋頂,好像能穿透屋頂看到更遠處的東西一樣。
一陣漫長靜默後,雲遲突然撲向蕭關逢,掛在他脖子上,鴉羽長睫低垂,眼中俱是晃眼的光彩。
“我要替你解印。”
她神情散漫,用極為隨意的語氣說著令人心潮澎湃的話,但蕭關逢知曉她沒有開玩笑。
“你會受傷、會流血,甚至……”會死。
蕭關逢想不通一向惜命的她為何……
雲遲無所謂道,“我知道啊。”
她已於劍塚中成功引動啟星秘術,心中有數。
以祭血強製破除咒印,肯定會受傷、會流血,但她不會死,最多……半死不活。
再說,等她真正學會禁術祝福,還不知猴年馬月呢。
在馭星術禁術中,往生術只是最簡單的技法,而祝福術卻是最難的幾種之一。
聞言,蕭關逢有一瞬間錯覺,她是不是也開始愛上自己,所以才願意為他以身犯險。
“你為何?”他訥訥的問,心裡期待著某個答案。
“嗯……”雲遲跨坐在他腿上,手背撐起下巴,故作高深的思索了一下,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想讓我夫君去天上,抓個神明下來瞧瞧,是不是也是一個鼻子兩隻眼。”
說完,臉上掛上陽光明媚的笑容,“怎麽樣,有沒有覺得我志向遠大。”
蕭關逢定睛看她,心中愁腸百轉,說不出是何種滋味,如果可以,他不願她流一滴血。
“說好了,我隻替你一人解印。”
“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我當宗主一日,你便不能對凌劍宗下手。”想了想,又補充道,“我知道長風門被屠,與你脫不了乾系。”
蕭關逢啞然失笑,原來還是為了他。
“雲遲。”
明知她愛屋及烏,為了時境雪守護凌劍宗,可他還是要親耳聽她說,否則難以甘心。
“倘若沒有時境雪,沒有凌劍宗,你還願不願?”為我受傷,為我流血,隻為蕭關逢這個人。
他以為她會猶豫,會躲閃,卻不曾想她毫不猶豫道,“當然,我雲遲隨心做事。”
雲遲瞧他面色越發動容,眼中是藏不住的情愫,心想好機會。
烈火烹油,打算再添一把火,軟軟糯糯的蜜語甜言張口就來,“你是我夫君,我想看到你自在逍遙的活,替你解咒,不乾旁的任何人任何事。”
“怎麽樣,我對你好不好?”
沒想到她竟是這般想的,蕭關逢已失去言語,情難自禁把她撈進懷中。
腦袋埋入女子肩膀,貪戀的嗅著,“嗯。”
何止好,是好到讓他幾乎快忘記自己是誰了。
一來二去,橫亙在兩人中間的屏障,轟然碎裂。
十幾日的疏離,頃刻間化為虛無。
蕭關逢從未想過有一日,他會輕而易舉交付滿腔真情,但他不後悔。
縱使是痛、是悲、是苦,也甘之如飴。
他由內而外散發出極致的溫柔,觸碰著懷中女子,留下屬於自己的點點滴滴,蘊藉而雋永。
雲遲看似熱火朝天,實則清醒得可怕。
她像一隻伺機而動的獵豹,隻待時機成熟,發起奮力一擊。
蕭關逢眼中一片渾濁,似乎是半眯著眼,可什麽也看不見。
嗅覺卻異常的靈敏,循著味兒,將她的細微反應牢牢刻印在腦子裡、又記在心上。
雲遲坐在他懷裡,耐心地等待著最佳時機。
嘴角跑出一抹壞笑,沿著他優越至極的面頰,一點點挪至耳畔,“想不想,我對你更好?”
男子腦子已徹底斷線,腦中、眼前俱是她一幀幀音容笑貌,隻記得她說‘你是我夫君,不乾旁的任何人任何事’。
“我想到……可想,”許久,才又聽到她的絮絮叨叨,“試試?”
她對著他的頸窩輕輕哈了一口熱氣,又斷斷續續說了一些細節,他也挑挑揀揀聽了一些重點。
混沌的腦子片刻回神,拚了好大力氣才睜開雙眼,渾噩的眸子迷惑的盯著她的腦袋看。
想不通那些常人連想一下都是罪惡的……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雲遲被他看得發毛,以為用力過猛適得其反了,暗道糟糕。
正想收斂收斂,看能不能補救一二,耳垂忽而一陣鈍麻。
“……嗯!”
隨著一聲細若蚊蚋的低聲呢喃飄入耳中,雲遲發自內心笑了,眼前仿佛飄過金山銀山。
待他再次陷入混沌中,估摸著連一和二都分不清了,雲遲偷偷掐了個法決。
蕭關逢抱著溫香軟玉正起勁,右手被她輕輕拉至身前,旋即掌心多了樣東西。
他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一時沒明白她意欲何為。
“乖,”耳邊又響起軟到滴水的聲音,“打開它。”
“……”
“……夫君,乖啊,打開它嘛,”她繼續哄騙著,“打開它,我們就去榻上,可好?”
雲遲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趕緊打開儲物袋。
蕭關逢掐頭去尾,模模糊糊聽著,花去很長一段時間才終於搞清楚她的小心思。
難怪二話不說要替他解咒,又用比過往任何時候都含情脈脈的眼望著她,還說那麽些好話。
在雲遲看不見的地方,寵溺的笑意一閃即逝,而後埋下頭,專心致志做自己的事。
兩個足球場大小的儲物袋打開了!
雲遲心裡樂開了花,趕緊催動意念將自己儲物袋也打開。
連被人咬了一口也忘記報復回去。
神識感應到一長串物品,流水般從一隻儲物袋飛往另一隻儲物袋。
可惜東西實在太多,層層疊疊的虛影互相遮擋,每件物品還套了一層黑色獸皮袋,不取出來看不清是什麽。
管他呢,肯定是好東西。
直到一個房間大小的儲物袋裝得滿滿當當,再塞不進任何東西,她才依依不舍收回神識。
兩年來的心願達成,她開心到飛起,忍不住朝他唇上吧唧一口,“夫君最好。”
蕭關逢合上自己的儲物袋,唇角仍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抱著她站起身。
終於可以去榻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