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殺過人嗎 陳景買羊去了,雲遲素秋留在劍舟上。
劍舟浮在雲端,視野開闊,能望見極遠的地方。
“小妹,”素秋撚起兩根玉蔥似的手指,輕輕扯身旁之人的衣衫,“那人不一般。”
“哪個?”雲遲順著素秋視線望去,不知二姐口中不一般之人,是正抱頭挨揍的小不點呢,還是持鞭抽人的粗漢子。
“那個孩子,”素秋闔上眼皮滋潤了下眼球,再睜眼將那少年看得更透徹,“氣運籠身,乃天命之子。”
上行界氣運濃鬱,大多數人或多或少皆帶了點氣運,彼時素秋當機立斷用浣神紗換得一位小妹,正是瞧她鴻運逆天,氣運之旺盛,身邊人畜都能分一杯羹。
下行界天地間同樣運行著氣運,但遠不及上行界密集,只有極少數天驕才能吸引氣運近身。
那少年周身氣運環繞,放在上行界或許算不上稀奇,可在下行界,氣運稀薄之地,只要不早夭,將來必成就一番偉業。
正說著,素秋手邊一空,“小妹你去哪兒?”
“去瞧瞧天命之子長啥樣!”
昨夜剛下過一場雷雨,小草原中穿插的羊腸小道經馬蹄羊蹄踐踏,泥濘裡攪上動物糞便,又滑又臭。
在汙泥裡抱頭打滾的少年又挨了一腳,疼得渾身痙攣。
“被狼叼走了?老子看你就是那頭狼,白眼狼!”寬腮塌鼻的高壯漢子怒罵,“讓你放馬,馬死了;讓你放羊,羊丟了;老子今天非抽死你個狗東西……”
罵著,抬手又是一鞭子。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藤條纏上破布做成的馬鞭,韌勁十足,糙漢子氣力又大,鞭鞭見血,乾乾瘦瘦的少年除了臂膀護住的腦袋,已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
少年蜷縮在爛泥裡,新傷加舊傷,火辣辣的灼痛,裹著糞便的髒泥粘在新鮮鞭痕上,像是要將他醃成肉干。
父親在廟堂之上被擠兌,株連親族。
娘親死了,父親也死了,他淪為馬奴,兩位姊姊生得周正,一位被提進了太子宮裡,一位被鎖進鐵籠子裡抬上了拍賣場。
這片草原是家主私產。
家主也是被廟堂排擠之人,只不過人家是王爺,皇帝的親兒子,便是放逐,也是錦衣玉食。
鞭打他的漢子同樣是馬奴,父親正是被此人一腳踢沒了氣兒。
卑賤之人踐踏更卑賤之人。
這便是奴隸!
父親眼中有君、有民、有天地,可君眼中只有長生,子民眼中只有自己,天地不仁,萬物皆為芻狗。
父親一生忠君、忠民、忠天地,也是如此教導他,卻落得個家破人亡。
他仍記得父親彌留之際嘴裡吞吐的叮囑,“善兒,莫要恨,陛下也是身不由己……”
少年已成了一個泥人,泥濘包裹著血肉模糊的身軀。
意識已經很模糊,齜牙咧嘴的漢子舞著馬鞭又近了,少年口中悶出一嘴腥甜,淤血淌出口腔,流了一臉,灌進了耳朵裡。
今日,他是躲不過了。
腦袋昏沉間,陽光般溫暖的笑顏由遠及近,乘風而來,他看清了來人。
“母親,”少年嘴裡淌著血水,努力牽扯著嘴角,朝母親露出一抹笑容,“你來接善兒了嗎?”
大漢叫嚷著高高揮動馬鞭,惡狠狠朝腳下爬都爬不動的狗東西抽去,卻被一道無名之力擊退,踉蹌幾步跌坐在地,然後便動彈不得了。
雲遲垂頭瞥了眼伏在淤泥中雙目緊閉的少年,蹙了蹙眉。
“我可不是你母親,”雲遲掏出一把素心臘梅花瓣,遞到少年面前,“吃了它,你便能活。”
少年周身多處骨折,好在沒有傷及心脈和大腦,尚且有救。
宛如鈴鐺晃動的清亮嗓音沒有穿透耳膜,而是直接在腦中炸開,不是母親溫柔的綿綿音。
半晌。
半張臉埋在泥地裡的少年,腫脹的眼睛睜開一條窄窄的縫隙,可視范圍僅一隻手。
那是一隻修長白皙的女子手,白得晃眼的袖口,一根紅帶子隨意的在白袖口上纏了幾圈。
流放後,他從未見過著裝如此潔淨的女子。
能隨意進出此處,衣料名貴,許是王爺家的郡主遊玩至此。
花瓣哪能治傷?不過是高高在上者閑來無事尋個樂趣罷了。
少年心裡泛冷,嘴角溢出一絲微弱的苦笑,但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機會,他必須牢牢抓住。
他要活著,活著回去討債,活著才能尋回兩位姊姊。
必須按照她說的做,才能搏一搏生機。
雲遲看出來少年手腳都折斷扭曲了,但並不打算喂他,迄今為止,能讓她紆尊降貴親自喂飯的也就蕭關逢一人。
少年嘗試了十幾次,終於將骨折的左手挪到嘴邊,又費了老半天才撚起一枚花瓣。
手腕折斷使不上力,花瓣撚起又掉落。
往往複複。
雲遲終於沒了耐心,一手捏住少年下頜,掐開他的嘴,將一把花瓣全塞了進去。
黃花瓣甫一入腹,暖流從腹部席卷全身,疼痛一點點消失。
眼部浮腫消退,少年抬高眼瞼,徹底看清了眼前的女子。
一身純白勁裝,腰間和袖口一樣,纏著紅飄帶,錯落的發辮尾端點綴著一顆顆紅瑪瑙。
極美!
比他見過的所有女子都美,兩位姊姊不及她一分,宮裡的娘娘也比不上。
此時,她掌心對準他斷掉的手腕,一股盈盈藍光從掌心噴出。
藍光射進手腕,奇跡般的,折斷的手腕迅速恢復。
他想問問她是不是仙女,又怕唐突了仙女。
不一會兒,雲遲用靈力將少年斷掉的骨頭都接上了,又用了張清潔符去除他滿身髒汙,開始細細端詳這位天命之子。
少年約莫十二三歲,皮膚蠟黃,枯瘦如柴。
營養不良!
一雙眼睛卻極亮,嵌在乾瘦的臉孔上,鮮活生動。
少年局促不安的站在雲遲面前,一把短匕首刀柄遞了過來,“小孩兒,殺過人嗎?”
少年兀地睜大眼,不敢置信望著仙女般的女子。
家裡祖上都是讀書人,他也是讀書人,他從未想過殺人。
他……能殺人嗎?
少年偏頭看了眼不遠處目眥欲裂的大漢,又茫然的望向雲遲。
雲遲似笑非笑盯著少年,“打你的人,半柱香後便會醒來,或許你可以利用這半柱香逃跑,能跑多遠跑多遠。”
少年扭頭看著大漢,這個人殺了父親,又差點打死他,等對方能動彈了,定會再次打殺他。
惡貫滿盈、欺善怕惡之人,該死!
短暫糾結後,少年抖動著手指握住刀柄,一步一步,顫顫巍巍走向那個惡人。
他身體瘋狂抖動,心臟狂跳不止,僵硬的手指緊緊攥住刀柄。
大漢跌坐在汙泥裡,動不了喊不出,可還能看見聽見,緩慢走向他的少年,握著冷然森森的匕首,活脫脫一個索命的惡鬼。
恐懼到極點,大漢凸出的眼眶淌出濁淚,下體也是一片潮熱。
“你殺了父親,”少年居高臨下直視大漢,清澈的眸子逐漸渾濁,最後被狠厲殺氣覆蓋,“你殺了父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