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現身
逢發現,近十多日不時有雙眼睛在暗中窺視他。
被注視的感覺猶如被一條毒蛇鎖定。
憋悶、別扭。
他試圖揪出眼睛的主人,為此絞盡腦汁,連稍顯生疏的離魂術也用上。
然而對方的能力遠在他之上。
他想盡辦法仍徒勞無獲,不僅沒能將其引出,反而換來變本加厲的窺探。
好比現在,對方已經囂張到大半夜潛進他的房間。
能想象到,此刻眼睛的主人一定蹲在屋中某個角落,饒有趣味打量、審視他,看著他分明不適、不滿卻不得不佯裝鎮定的滑稽模樣。
興許還是一邊觀賞一邊喝茶吃果子。
逢惱怒、挫敗,卻又無計可施。
如他所料,雲遲坐在房梁橫木上輕輕晃蕩著修長雙腿,笑眯眯看著他。
自打那日在湖邊遠遠看過一眼,鮫人的臉和身影在腦中揮之不去。
有時候一個時辰能浮現好幾回。
她承認鮫人很好看,但僅憑遠遠一眼便令歷盡千帆的星月女神日思夜想,著實不正常。
如此熬過幾日,她決定不再委屈自己,隱去身形跟著他近距離看。
什麽時候看膩了,什麽時候回去。
可越看,越覺得好看,不僅覺得好看,甚至還想親一口。
脾氣秉性也是她喜愛的內斂克制。
想,怎麽把他騙回神界,變成星月女神的私有物。
被人肆無忌憚觀察的滋味兒實在憋屈,黔驢技窮之下,逢想了個昏招,故意在修煉時誘導真氣逆行。
逆行真氣如無頭蒼蠅橫衝直撞,撞得逢氣血翻湧吐血不止。
雲遲見狀失笑,暗嗤一聲“傻子”躍下房梁。
“你是在找我嗎?”
如竹間翠鳥般婉轉悅耳的清亮女聲送入耳中,逢抬頭,迎面撞進一雙黝黑明亮會說話,宛若閃爍星辰的靈動雙眸。
是位極貌美極絕色的明豔佳人。
微曲的墨藍長發垂至腰間如海藻無風輕蕩,雲海一樣簇擁的淡藍留仙裙下露出兩隻小巧瑩白的赤足,左腳踝套著星點凝成的透明腳環,細看之下,她雙腳並未踩實地面,而是踩在一層薄薄暈開的星輝之上,行動間星輝蕩起水波樣的藍色漣漪。
腰身玲瓏,彎下腰來看他時,柔和的藍色光點在胸前的發絲間跳躍,宛若一隻隻飄飛的螢火。
裙邊、腳下、發絲間徜徉著星星點點。
恍然間,逢產生一種錯覺,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女子,而是一束光、一顆星,更像星空銀河的化身。
聖潔、神秘,不可瞻仰,不可褻瀆……
一切美好的形容詞用在她身上都顯蒼白平庸,她那般高貴、純潔,如天上的月、峰頂的雪,任何描述都不足以道出她的不凡。
幾乎在一瞬間,逢確信,站在面前的是一位神,比九幽山神宮那位更高不可攀的遠古之神。
而這位神女此刻,唇角掛著未加掩飾的揶揄輕笑,大眼睛亮晶晶的,雙手背在身後,像個好奇寶寶探出頭來盯著他的臉百無禁忌看啊看,呼吸失禮的噴在他臉上,絲毫不避諱。
霸道又不講理。
不像莊重威壓的神明,倒似膽大妄為的懷春少女。
“想見我喚一聲便是,何苦把自己搞吐血。”
抱著將人帶回神界的心思,雲遲故意顯露真實樣貌,說話當口釋放神力替他療傷。
逢本能排斥,動了動身體,卻發現周身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耳邊傳入不容置疑的命令,“不要動,你反抗不了我!”
通身被溫和的氤氳星點光暈包裹,傷勢頃刻痊愈。
知道無法推開,逢隻好強忍反感。
“你是何人?跟著我有何企圖?”
起初他以為是九幽山的一道試煉,後來又以為有人覬覦他的鮫珠鮫尾,可一連數日對方除了跟蹤他什麽也沒乾,好似只是為了跟著他,他才想興許對方沒有惡意,略施苦肉計竟當真將人引了出來。
“我是誰不重要,跟著你,當然是為了……幫你。”
話到嘴邊,雲遲機智的將“睡你”兩個字緊急換成“幫你”。
逢不解。
便聽她自顧解釋道:
“你是仙非魔,卻徒生心魔,想必一定有人告訴過你,仙生心魔無法修習神術,你想入神界修神術,我可以幫你。我可以助你拔除心魔,摒除執念,助你成神。”
話音一落,只見無數條生雙翼的銀色小魚在空中暢遊,不似逢孕育的那些出生即瀕死,每一條都充滿生機與活力。
從替他治傷到蘊化銀魚,逢一直關注著來人的一舉一動,卻沒發現她何時施展的術法。
他更加不解,也更加警惕。
好歹活了二十多萬年,尚且不會天真的以為天上會無緣無故掉餡餅。
“你我素不相識,無需費心,請回。”
雲遲臉上沒有被拒絕的惱怒或羞愧,仍舊笑盈盈的。
“誰說不認識,我知道你叫逢,知道你日夜苦修造化術是想去神界,還知道是妖神推薦你來九幽山,我同妖神是至交,不會騙你,也不會害你,你信妖神,也該信我。”
當她從九幽山考核官處得知妖神賜印時是有些意外的,不太理解妖神幹嘛送一個生了執念的人參加神侍遴選,幾日過去卻有點理解了,妖神肯定也是被這張臉蠱惑,失了智。
“沒有我,你成不了神侍,去不了神界,我是你唯一的機會,聰明人不會放任唾手可得的良機溜走。”
最後,雲遲補充一句,“你,注定完不成九幽山的考驗。”
逢陷入沉思。
她說的不錯,負責待選神侍的考核官已經通知他被淘汰,告訴他隨時可以離開九幽山,他之所以不走,全因不甘,不願放棄。
他想去神界。
只有到了神界,他才能繼續活下去,才能繼續找下去。
也許,他的小遲,也在神界。
逢問:“為何?”
為何相助?
“因為……”
頓了頓,雲遲收斂笑意,目光灼灼的認真直視令她魂牽夢縈的這張面孔,緩而慢,一字一句溫吞道:“你好看,你生了副好皮囊、好相貌。”
直白大膽,卻又鄭重嚴肅。
沒有一絲玩笑成分。
逢錯愕。
有片刻失神。
拋開截然不同的容顏、身份,透過同樣機敏的眼瞳,以及不經意流露的俏皮狡黠和少女憨態,他好似……
看到了另一個人。
那個人,也被他的容貌吸引,對漂亮的鮫人尾愛不釋手,喜歡盯著他的眼睛笑,會對著他的唇咽口水,把對他的渴望和佔有意圖淋漓盡致展現出來,為了一張臉,為了博君一笑,不惜自毀前程,連命都不放在眼裡。
直來直往、橫衝直撞鑽進他心裡。
他曾以為她愛他,以為他們相愛,以為他們的愛勝過性命、勝過一切。
可既然愛他,為何又能那般狠心?
怎麽忍心在他最幸福滿足的時刻不辭而別,怎麽忍心看他孤身一人在世間遊蕩數萬年,怎麽忍心在他命不久矣之時還不回來見他?
怎麽,忍心騙他、負他。
這些……
她怎麽忍心。
還是已將他遺忘,抑或遇上另一個更好看更感興趣的人,所以才對他的無助、對他的痛苦無動於衷?
怎能狠心至此……
逢艱澀的動了動喉嚨,險些將“小遲”兩個字呢喃出聲,但面前之人不是他的小遲,氣息、面容皆不是。
不過一個與小遲脾性和喜好有些相似的陌路人。
逢閉上眼睛。
濃密的睫毛遮掩住泛紅的眼眶,將翻湧的心潮遏製回胸腔。
雲遲見他佯裝打坐不理人,知道自己被無情拒絕了頓覺失望,盯著看了一會兒,訕訕回了神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