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唐突
用以懲罰神明的雷罰落在仙體上,逢當即暈了過去,雲遲托起男人高大沉重的身軀,瞥了眼他的後背,眉頭一皺,向雲晚告辭。
“我先帶他回去。”
“哦……好……”雲晚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心知若是雲遲不上心, 這鮫人八成活不成的,畢竟是替自家妹子擋雷,心下不忍,在雲遲抱起逢的當口,溫聲道:“對人家好些。”
雲遲將人帶回寢殿。
看著躺在床上生息微弱的俊美臉龐,雲遲心頭一陣煩躁。
她活了這麽些年, 就沒見過更蠢的!
“一次兩次栽在女人身上,活該你短命。”
現在要她怎麽辦, 本來按部就班,再過幾個月他自己也就“壽終正寢”了,現在倒好,替她擋了一下,不救吧,定然要被阿姐念叨,救吧,浪費精力。
那雷劈在她身上,不過痛幾日,卻能要他的命。
“唉,真是欠了你的。”
終究她無奈的歎了口氣,抬手探向眉心,取出藍白色光團的神力本源,將其推入逢眉心,引導光團遊走奇經八脈,吸附散落在鮫人體內橫衝直撞的神罰雷力。
神罰雷力被清除得差不多,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便開始快速愈合。
雲遲收回神力本源,疲憊的擦掉額頭的汗。
提前出關, 本來也沒有完全恢復,這下可好,神力又回到剛出關時的狀態。
“神君,你沒事吧。”
一旁觀看的香雪上前扶住雲遲,滿臉擔憂。
雲遲擺擺手,“把他帶出去,我累了,要好好睡一覺。”
香雪遲疑著沒有動。
雲遲偏頭瞧了她一眼。
這丫頭一貫熨帖得體,極少別別扭扭。
“還有事?”
“前段時日,霧始山的銀澤來了,神君不在,留下這個讓我第一時間交給神君。”
香雪說著,將指甲蓋兩塊鮫珠殘片掏出來。
若她所料不錯,應該是小鮫人的,神君剛耗費大量神力替他逼出雷罰,再修複鮫珠,怕是……所以她猶豫要不要現在拿出來,又擔心不拿出來誤了大事。
“給我吧。”
雲遲接過鮫珠殘片。
小鮫人的生機、壽歲和氣運都被他揮霍一空了, 神明可以創造生命,卻難以扭轉乾坤, 這兩片鮫珠殘片也沒剩下多少精元和仙力, 最多延長他一兩年的壽命,無濟於事,該死還是要死,不過他享一方生靈供奉,倒可以利用這兩片鮫珠殘片,在他死後保下一兩縷神魂,送去地冥界投胎或者再捏一個同模樣的小郎君出來把玩。
“神君不打算……”
見雲遲直接收起鮫珠殘片,香雪感到意外,欲言又止。
“出去吧。”雲遲實在累得慌,急需修養恢復,揮手將逢從床上提起來,一團輕薄的結界拖著送到香雪跟前。
香雪隻得提著人退出寢殿。
退出後,又犯了難。
小鮫人從入星月神宮就住在星月女神殿裡,香雪一時不知道該把他安置到何處恰當。
“神君讓我把人帶走,想來不欲被打擾,可萬一神君突然要見他……”
想了想,香雪將人安置在雲遲寢殿旁邊的偏殿。
逢做了個夢。
夢裡雲遲渾身是血,星點流淌的藍發被染成銀霜,鮮血鋪在白衣裙角,像一朵朵盛開的紅梅,嘴角掛著笑對他說再見,淒美、脆弱,破碎得令人痛徹心扉。
“小遲——”
逢驚愕的彈坐起來,額頭浸出一層薄汗。
掃了眼床榻以及陌生的環境,心裡空落落的,像被挖了缺口,回想起夢中情景,心口陣陣緊縮心悸。
拒絕了神侍遞來的茶水,逢起身往外走。
他必須馬上看見她,確認她平安。
在雲遲寢殿外,香雪攔住了他。
“小鮫人,你醒了,神君正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擾。”
“我看看她。”
對香雪,逢態度溫和有禮。
香雪搖頭,“神君醒了自會喚你,雖說神君替你清除了神罰的雷力,但你這身子骨,還是回去好好修養吧,神君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醒的。”
“她……”聽聞雲遲救了自己,逢心下感動,卻也擔心。
香雪看出他的擔憂,主動道:“放心吧,神君沒事,只是累了,休息幾日便好。”
逢沉默著站了一會兒,而後退後幾步,盯著緊閉的大門,就那麽站在那裡。
香雪默默歎了口氣,到底沒忍住,問道:“小鮫人,你……你是不是……命不久矣?”
之前她還納悶,她家神君一貫我行我素,怎麽對小鮫人格外寬容,沒想到竟是……想想怪可惜的,這樣好的容貌,又得神君歡心。
逢淡淡點了點頭,算是承認。
突然,香雪像是想到什麽,微微睜大眼睛。
小鮫人先前不願意神君,現在卻如此殷勤,難不成……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再看小鮫人,登時覺得他那張顛倒眾生的臉沒那麽順眼了。
“雖說真神無所不能,替人續命卻也極耗心力,何況你心魔纏繞,稍不注意,連神君也會遭到反噬……”
逢表情漸冷。
香雪知他是聰明人,一定領悟了她的意思,點到即止。
而逢卻陷入另一番深思。
香雪如此想他,以為他為了活命對星月女神虛與委蛇,那她呢,是不是也這般認為。
明知她不在乎,但他不想被她誤會。
晚些時候,雲晚得知逢醒了,命人將其喚到自己院子。
逢到的時候,容色清絕卻滿臉病容的神女坐在樹下,左手捧著一本手記,右手執筆正在寫著什麽,面前玉桌上擺著茶果,茶香嫋嫋,與一樹璀璨白花相得益彰。
“神女。”逢躬身行禮。
心愛之人的阿姐,自當恭敬相待。
“請坐。”雲晚笑容溫煦,放下手記,示意侍婢退下。
“這是小遲最喜歡的青遊茶,說是阿姐烹製的香味最獨特,與別處喝到的不一樣,她那個人,專橫跋扈慣了,性子也野,倒是喜歡平和清雅的茶,公子嘗嘗。”
逢端起仔細品了一口。
“如何?”
逢輕輕擱下茶杯,“是她喜歡的味道。”
雲晚點頭,笑道:“公子可有興趣學烹茶?哦,公子乃文雅之人,烹茶自然是會的,我的意思是學一學烹一盞青遊茶?”
“有勞神女。”
逢本就擅製茶煮茶,學起來如魚得水,雖然不覺得雲晚拖著病體專程叫他過來只為了教授茶藝,但對方不開口,他也不會主動問。
實則,雲晚不動聲色觀察了他好一陣。
脾氣秉性,確實對她那妹子的胃口。
此時刮起微風,掀開擺在一旁的手記。
逢無意一瞥,驚訝的看向雲晚。
“神女這是何意?”
只見那手記最新一頁,赫然記錄著他的來歷,以及那日他與雲遲拜訪雲晚時說過的話,和發生的事。
“噢。”雲晚拿起手記,在逢猶疑的目光中,大方的翻看起來。
“以公子與小遲的關系,想必也知曉我本是該死之人,是小遲和主神……我出不得這院子,便想著做些事打發時間,恰巧小遲失了相思之意,不記事,我便替她記著。”
聞言,逢心臟一縮。
“公子不必緊張,我並無惡意,只是身為阿姐,難免憂慮多些,今日請公子來,亦是想請公子解疑。”
“神女有話不妨直說。”
逢已經確定,雲晚定然知道了些什麽,只是不確定她知道多少。
“公子果然快人快語,那我便直說了,冒犯之處,還請公子海涵。四萬多年前,也就是神界動蕩前夕,小遲告訴我,她看上一名鮫人,後來卻不再聽她提起,公子也來自後古仙界,我聽聞公子初入星月神宮時是不願意小遲的,為何後來又……傳聞上古藍鮫一族最是長情,我自知我那妹子除了以權壓人,實在抖不出幾個可取之處,公子清風霽月,為何甘願留在星月神宮?同為上古藍鮫,公子與那位又同出自碧落涯,很難叫我這個做阿姐的不憂心。”
聽到這兒,逢算是徹底明白了雲晚的用意。
“神女請放心,我永遠不會傷害她。”
“如此說來,公子便是承認了?”
逢默了默,不承認也沒辦法,只要雲晚在雲遲面前提一嘴四萬年前,她要想起來不過頃刻的事兒。
“想必對於公子的真實身份……”雲晚又道:“曾被星月女神拋下數萬年,小遲尚且不知吧?”
言語神態間多了幾分冷意。
被星月女神傷害過的男子不止一個,自然也被人尋機報復過,對此,雲晚決不允許自家妹子身邊放著這麽個不定時炸彈。
“離開小遲,迫害真神你不會成功,只會令上古藍鮫一族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小遲那裡我會替你圓。”
話已說開,且對方來者不善,逢便冷然回絕道:“恕我不能從命。”
雲晚早料到他不好輕易打發,不疾不徐卻壓迫感十足,道:
“那我隻好將手記拿給小遲,讓她親自抉擇,到時怕是會殃及無辜,公子想必不知,在你之前,小遲極喜愛一隻九尾黑狐,就連星月神宮的花花草草,一盞不起眼的宮燈,皆是按他的喜好布置,可惜那黑狐叛出神界……公子猜那黑狐是何下場?”
雲晚頓了頓,一字一句沉聲道:“滅族。”
自家妹子什麽性子,她再清楚不過,看似熱情如火,實則冷心冷情,至少目前為止鮫人並未做出什麽傷害小遲的事情,她實在不忍心看著上古藍鮫全族遭罪。
被欺騙的怒火,足夠燃盡上古藍鮫全族。
親耳聽到心愛之人曾經寵著另一個男子,逢的心像被針扎,綿綿密密刺痛,雲晚所言他何嘗沒有想過,若是她發現被騙,不原諒他怎麽辦,遷怒上古藍鮫一族又該怎麽辦,可他做不到瀟灑離開,便想著,人死燈滅,她便不會再計較吧。
何況,他不會讓她知道真相。
雲晚以為逢會著急上火,或不知所措,不曾想他仍鎮定自若,甚至比方才更冷靜。
“敢問神女,在此之前,星月女神可曾主動追求過人?”
“你什麽意思?”雲晚納悶。
“既沒有,神女怎知她得知真相後會遷怒發狂屠殺上古藍鮫一族,而非絞盡腦汁替我續命,就好比她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神女活著一樣?”
雲晚一噎,“這……”
她家妹子是個膽大不惜命的,神念完好之時也是個極重感情的孩子,若是鮫人咬死騙她只是怕她難過,搞不好真會一意孤行替他續命。
替枯槁之人續命有多難,無人比她更清楚。
是她,主神會出手,若是換成鮫人,主神不出手,隻得小遲親自來,那可不是她想看到的結果。
逢在賭。
賭他的小遲從未像追求他一樣挖空心思對待過另一人,賭雲晚不敢拿雲遲的安危冒險。
索性,他賭贏了。
“神女不必擔憂,我是將死之人,不會佔用小遲太多時間,待我死後,希望神女也能保守秘密,永遠不要讓她察覺。”
鮫人臉上的苦楚過於醒目,雲晚一愣,不得不再次審視逢。
也許,是她太過草木皆兵,她的妹子神念殘缺,只有她傷旁人的份兒,哪裡輪得到旁人來傷她,再說,就算刺殺,哪怕她家妹子不還手,鮫人也殺不了她。
想到此處,雲晚便釋然了。
“今日是我唐突了,請公子莫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