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想當年

  “我很確定，那個人不是阿瑞斯。”

  維克托家族莊園外，戴著一頂鴨舌帽、一身悠閑裝的束文星愣在原地，剛剛那一瞬間千叢樹在腦海中說出的話，令他停住了腳步。

  “你是說真的？”他下意識問道。

  “我以前見過阿瑞斯，當然，那時候他還只是個為了爭奪家主位置不斷隱忍的富家子弟。”

  千叢樹悠悠道：“語氣、神態， 甚至習慣都可以模仿，但對於巨大刺激性事物的反應卻極難模仿。”

  “在你指導出的小侍女擊敗他時，他在一瞬間流露出了極大的挫敗感，雖然他掩飾得很好，馬上用虛心求教的模樣表演出了阿瑞斯的反應，但終究逃不過我的眼睛。”

  束文星皺了皺眉。

  能讓他覺得震驚恐怖的事不多，這絕對是一件。

  “但是， 這怎麽可能？”

  他問道：“我推演出這個阿瑞斯，他的前塵舊事沒有任何問題，怎麽會是假的？難道這個假扮阿瑞斯的人和我們一樣，擁有變形攝魂的異能？”

  “不必猜疑，我們只要冒險看他一眼，就能明白。”千叢樹答道。

  束文星瞳孔微縮。

  他當然明白這個“看一眼”是什麽意思，也終於明白為什麽今晚千叢樹要他找借口離開莊園了。

  “以我的能力，偷偷潛入阿瑞斯身邊自然不成問題，但他的異能中似乎有感應他人刺探意識的部分，如果我們強行攝取他的記憶，會被他發現。”

  束文星緩緩道。

  千叢樹卻在意識空間中笑了出來：“怕什麽？怕他和你動手嗎？難道你會擔心與他交手嗎？”

  束文星搖搖頭：“我當然不擔心交手，我只是擔心這會破壞你的計劃。”

  “我的計劃伏筆千裡，不會因為這種小事情出問題。”千叢樹淡淡道：“盡管去做。”

  “明白了。”束文星不再說什麽，他壓了壓帽簷，消失在街道陰影中。

  ……

  維克托家族莊園一處空曠廣場上，年輕的阿瑞斯獨自盤坐於地，雙手向前平舉、十指輕彈。

  在他雙手中的那一小片空間中，此時充滿了各種強大複雜的能量。

  火焰、寒冰、雷電、狂風……那是蘊含在他身上的無數種異能。

  而專心致志學習著如何熟悉融合操縱異能的阿瑞斯並未注意到，僅僅不到二十米外的地方，站著他的老師， 束文星。

  束文星沒有隱身、沒有站在陰影中，但卻沒有任何人能夠發現他。

  他算準了一切，周圍遊走的風、光線折射角度、心跳聲與血流聲的節奏、雲與月的陰影……算精了這一切的他，能夠輕描淡寫地站在這裡，卻沒有人能夠看見他、聽見他。

  隨後，他的臉開始變幻，一點點變成了阿瑞斯的模樣。

  “讓我來。”

  就在束文星馬上要發動攝取記憶的能力時，他的臉卻腫脹發氧起來，轉眼後，千叢樹悄然浮現，替代了他。

  千叢樹沒有解釋為什麽，只是主動佔據了身軀。

  下一瞬間，盤坐著的阿瑞斯雙眼猛然綻出精光，倏地站了起來，將兩手間那股恐怖能量向後推去！
  “是我。”

  一根手指伸出，精準無比地探入這團足以毀滅城鎮的恐怖能量中，像小孩玩水一般輕輕攪動， 便輕易地將那團能量攪散，它們如煙塵一般消散在了風中，就像從來不曾存在。

  “老師？”

  阿瑞斯看清了面前的人， 松了口氣。

  束文星走了過來，依然是往常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你的感覺非常敏銳，這很好，說明你在精神層面的修行並未放松。”

  “老師，您不是離開莊園去辦事了嗎？”阿瑞斯露出笑容，目光微閃。

  “想起來有些東西沒帶，回來時看到你在修煉，便多看了兩眼。”束文星淡淡道。

  “原來如此。”阿瑞斯頷首：“有什麽需要學生幫助的嗎？”

  “沒有，你繼續就好。”

  束文星沒有多言廢話，直接轉身離去。

  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阿瑞斯目光閃爍、臉色陰晴不定。

  “他剛剛刺探了我的意識……他想做什麽？他難道發現我的秘密了？”

  “他果然不是阿瑞斯，而且，事情比我想象得要離奇得多。”

  正悄然離開莊園的束文星忽然聽到千叢樹這麽說。

  他再次一怔。

  千叢樹的聲音，從未如此冰冷幽深過！

  “那……我們該怎麽辦？”束文星問道。

  “盡可能保持對他身上世界本源力的研究，但不要貪戀，一旦發現此人能力達到界限，就抹除他。”千叢樹冷冷地說道：“他是個威脅，是個極其可怕的威脅！”

  ……

  不知多久之後。

  束文星面無表情地坐在遠洋大船的甲板上，海風迎面而來，吹散了他眼角那滴若有若無的淚水。

  “對那個女人動心了？”

  千叢樹問道。

  雖然他的語氣帶著調侃，但束文星卻能聽出背後深深的擔憂和後悔。

  因為，阿瑞斯沒死！

  束文星知道，哪怕有如煙獻命擋下自己的致命一擊，自己也還有機會殺死阿瑞斯。

  但那樣，就來不及了。

  他來不及把如煙的意識轉移出去，那樣如煙真的會死。

  “我錯了。”

  他低下頭，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道。

  “不，錯的是我。”千叢樹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麽蒼老疲憊過：“我不應該太相信極致暴力的作用，也或許，從一開始我們就不該允許阿瑞斯存在。”

  “……”束文星低著頭，一言不發。

  “束文星，你需要休息一段時間了。”

  千叢樹沉聲道：“現在我們已經沒有辦法直接對抗阿瑞斯了，關於世界本源力的研究也只能暫停，接下來，只能按圖爾斯的意思推進造神計劃了。”

  “也許造神計劃還會有一線生機。”

  說話間，束文星猛地抬起頭，臉上露出些許痛苦之色，眼神也迅速渙散。

  而後他的面容開始變化，眼神重新聚光，僅僅轉眼之間，他的模樣就變成了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

  年輕人似乎恍了恍神，看著汪洋大神恍了恍神。

  “我為什麽會在這裡？”

  他自問了一句，隨後笑了起來：“啊，對了，我是到蘭德島參加交流學習的，呵呵，只可惜他們的生物基因技術太落後，遠遠不如老師的技術，也不懂老師讓我去交流什麽。”

  這個名為衡景山的年輕人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仿佛是在擁抱美好未來：“這次回遠津，老師說有個任務要交給我，不知道會是什麽？”

  ……

  遠津市，已經不年輕的千叢樹猛地返身關上門，走入巨象商場地下小酒吧，臉色陰鬱。

  隨後他大步來到吧前裡，給自己倒了杯烈酒，一飲而盡。

  “衡景山，束文星，也不知道你們兩個到底在鬥什麽？”

  他苦笑一聲：“千算萬算，竟然沒算到自己創造出的兩個人格竟然會因為爭奪身體鬧得不可開交。”

  過去一段時間裡，束文星一直想要突破衡景山對於身體的控制，這是千叢樹始料未及的。

  原因其實也非常簡單，這是一種本能。

  當初千叢樹製造他們的時候，為了讓他們能夠發揮最大的自主能動性，給予這兩個人格意識都賦予“我是身體主人”的深層潛意識，這沒有毛病，因為整個過程中他也始終保持藏在幕後，幾乎不露面。

  但沒有想到，就在衡景山幫助圖爾斯推動生態圈計劃來到關鍵時期時，束文星卻醒了過來。

  一旦醒來，想要再次沉睡就很難很難了。

  所以，最近這段時間衡景山本應該利用他掌握的異能者資源掌控整個泛川聯邦政界、財商界，卻因為束文星頻頻現身，導致他常常不能親自實施計劃，動不動就“失蹤”很長一段時間，本來天衣無縫的計劃遭遇了巨大打擊。

  雖然千叢樹也不太看得慣衡景山這十幾年來的所做所為，但不得不承認，他這些辦法都是最有效率的。

  哪怕是圖爾斯，也對衡景山讚譽有加。

  像他們這種人早已經看破了生死，只要能夠保證這個世界、這個文明存續下去，采用怎樣的手段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想著想著，千叢樹不知不覺喝掉了大半瓶烈酒。

  原本以他改造過的身體根本不在意這些酒精，但也許是因為衰老、也許是因為心情不好，他竟然有一點醉了。

  在半醉的狀態下，千叢樹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

  “現在生態圈計劃遭遇巨大阻滯，衡景山不得不選擇和一些世家合作，弄了一個什麽狗屁天粹生物，圖爾斯的權力也被國防部提防，短時間想要取得成效很難了。”

  “束文星是個向往著無限強大的人格，他非常強大，一定也不會輕易放棄奪回身體主動權。”

  “以衡景山的性格，接下來如果計劃頻頻受阻，他必然會采取行動，但是……他會怎麽做呢？”

  千叢樹拎著酒瓶，朝那個他自己的秘密房間裡走去。

  整個房間非常乾淨，只有一張床、一台老式電腦。

  “也許是時候造出第三個虛擬人格了。”

  他坐到電腦前，閉上眼睛開始思考。

  時間一天天過去，房間裡漸漸多出了兩樣東西。

  小說，空酒瓶。

  千叢樹在這段時間裡喝了很多很多酒，看了很多很多的小說。

  他不僅看，他還寫。

  他在電腦上用極其細致的文筆，寫出了一個故事。

  嚴格來講，這不能算是一個故事，而是一個內容極其豐富的日記集。

  這樣的事千叢樹並非第一次做了，之前“捏造”出束文星與衡景山前，他就做過這樣的準備工作，為了製造一個虛擬人格，他必須考慮到一切極致的細節，否則這些人格回憶過去時，一旦察覺到嚴重邏輯衝突的，可能會發生可怕的事。

  就好像你隨便一想，你母親應該姓許，但當你認真回憶母親名字時，她的名字卻變成了李翠蘭，若是這兩種記憶都深根於潛意識中，會讓人產生強烈的自我懷疑，出現精神疾病都是輕的了。

  這一次，千叢樹所做的“日記集”，卻比之前兩次要更加困難、更加細致，甚至不得不參照大量小說故事。

  因為，這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故事！

  在他伏案工作時，他手邊擺著一本翻到一半的書，翻開的那一頁上，第一句是這樣的話。

  “林決很好奇，也很困惑，但他不認為有什麽問題能夠難住自己，於是生出了強烈的興奮感。”

  千叢樹，決定改寫出一個全新的人格，其原型，便是佔據了阿瑞斯身體的“孟元魁”，那個有可能來自源頭、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靈魂！

  “孟元魁是一個很聰明、很強大的人，但他性格頑劣，欲望更是強烈到無以複加，他隻想要當這個世界的神。”

  “更重要的是，孟元魁是個運氣極好的人。”

  “我見過比他更聰明的人，初見他時，他也不是最強大的那個人，但他絕對是運氣最好的一個人。”

  “不論多大的困難、多危險的境遇，仿佛都能變成令他更加強大的契機，這樣的人，我們往往稱其為……主角。”

  “如果說他是作為主角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那麽能抗衡他的，就只能是另外一個主角。”

  “相似的來歷、相同的身份，會不會帶來相似的好運氣？我不知道，這是一個大膽的嘗試，但現在看來，似乎成功了。”

  千叢樹幽幽道：“因此，我以孟元魁為骨，以一本偵探小說裡的主角為皮肉，加上我希望賦予你的種種才能與德行，創造了你。”

  看著這些記憶、聽著這些話，林決顫抖不已，整個意識空間因此震蕩如同十八級地震！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孟元魁在地球上也是“死”於一場地震！
  千叢樹搞不明白這種事情會不會對於“好運”有影響，他不敢改變，所以也讓林決“死”於一場地震。

  至於其他一切，他都按照自己的需求，為林決設計了人生。

  “我，是假的？”

  林決喃喃道：“我是假的？我在地球上二十多年人生，全部都是假的？”

  “我，只是一個被設計出來的人格？”

  PS：本來想寫兩章，但感覺今天的內容放在一章裡面會比較合適，所以就整了個四千多字的大章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