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674【何似在人間】(二十三)
北門城樓。
劉讚望著了無遽容的洛庭,察覺到旁邊那些暗中向自己效忠的官員都有些懼意,便從容淡定地回道:“洛執政,你弄錯了,想要造反的人不是本王。”
他抬手指向城下。
洛庭目不斜視,凜然道:“既然殿下不想造反,為何要將聖駕攔在城外?”
劉讚皺眉道:“本王已經說過,裴越下毒謀害父皇,挾持魏國公等人,如今又要領軍入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只要他敢孤身入城分說清楚,或者隻護送聖駕入城,本王絕不會阻攔。”
洛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後目光掃向旁邊的那些文武官員,最後停留在成陽侯張武面上,冷聲道:“爾等也是這般想的?”
東府兩位執政,莫蒿禮性情溫和,只有極其特別的時候才會發火。洛庭則不同,他還是禦史中丞的時候就敢當面彈劾王平章,讓當時跟皇帝關系非常親近的魏國公下不來台。後來一步步成為東府執政,他剛直的性格讓底下的官員們噤若寒蟬。
如今被他冷厲的目光掃過,文官們紛紛垂首不敢應答,武勳稍微好一些,卻也不敢太過放肆。
張武便點頭道:“本侯讚成燕王殿下的說法。”
洛庭轉身對劉讚說道:“既然如此,請殿下打開城門,讓裴越和聖駕入京。”
劉讚冷笑一聲,看著城下那個年輕權貴說道:“裴越,既然洛執政替你求情,本王也不願看見京都首善之地兵戎相見,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伱護送聖駕進城,藏鋒衛和武定衛留在原地不可擅動,可敢否?”
他覺得自己對裴越非常了解,此人心思縝密行事小心,定然不會同意這個要求,屆時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讓羅煥章和曲江領軍攻擊,徹底解決這個禍患。
如此一來還能堵住洛庭的嘴,等於提前掃平最困難的障礙。
陽光略有些刺眼。
裴越望著劉讚的身影,高聲吐出一個字:“好。”
城牆上一片死寂。
眾人不敢置信地看著下面,心想這個中山侯莫非是宿醉未醒?如今他最大的倚仗就是城外這兩萬精兵,也是燕王願意屢次三番給他機會的根本原因。真要舍下這兩萬人進入京都,裴越就是砧板上的魚肉,燕王能夠隨意決定他的死法。
劉讚心中忽地泛起一陣慌亂,裴越的反應和他的預想完全不同,更不像是一個戰場上成長起來的武勳的應對。想到此人當初在西境的種種謀劃,劉讚不禁生出些許悔意。
洛庭盯著他的側臉問道:“殿下為何還不下令打開城門?”
與此同時,藏鋒衛和武定衛開始有序後撤,城門外便只剩下裴越、大皇子和龐然大物一般的皇帝禦輦。
裴越身邊僅僅留下兩名親兵。
事已至此,劉讚知道自己被逼到牆角,若是開口反悔的話必然會被洛庭犀利的言辭釘在恥辱柱上,於是只能朝著成陽侯張武微微頷首。
張武眉頭微皺,沉默片刻之後轉身高聲道:“打開城門!”
吊橋緩緩放下,厚重堅實的京都北門從裡面拉開。
裴越面色平靜,與大皇子並肩前行,宮人催動駿馬,禦輦平穩向前駛動。
等到這些人進入城門洞內,張武立刻命人關門收起吊橋,再度隔絕內外。東面廣闊平坦的地界上,八九萬大軍依舊處在對峙之中,韋睿和秦賢各自領著麾下將士,面無懼色地望著遠處的京軍精銳。
武定衛陣中,薛蒙望著周遭的陌生面孔,猶豫之後終究還是放棄。
這些平南衛的兵卒身上幾乎沒有人味,實在是不好相與。
城牆上,洛庭盯著燕王劉讚說道:“裴越已經入城,殿下可敢下去與他當面對質?”
劉讚哂笑道:“本王難道還會懼怕一個亂臣賊子?”
他拂袖當先而行,張武緊隨其後,其他官員稍稍猶豫之後也跟了上去。洛庭看著這些人的背影,面無表情地對旁邊的老者說道:“黃老大人,請。”
禦史大夫黃仁泰眼神複雜,輕歎一聲道:“季玉,不要太過苛責他們。”
洛庭輕聲道:“老大人放心,晚輩知道該怎麽做。”
城下寬闊的廣場上,裴越和大皇子護送聖駕進來之後,立刻被守備師的兵卒圍住。這些人對禦輦裡躺著的皇帝仍舊心存敬畏,但是如今皇帝陛下已經無法醒轉,他們才能克服自己內心的畏懼。面對裴越和已經被貶為鎮國將軍的大皇子,這些鎮守京都的驕兵悍將卻沒有懼怕之意。
兵卒們忽然讓開一條道路。
燕王劉讚步伐從容,身側跟著成陽侯張武和豐城侯李炳中,後面則是一群文武官員。
他望著遠處已經下馬的裴越,在還有十多丈距離時止步,冷笑道:“裴越,你若是聰明的話,立刻自縛雙手,本王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裴越搖搖頭道:“殿下太心急了。”
他扭頭看著後面的禦輦,高聲道:“幾位大人可願出來相見?”
不一會兒,魏國公王平章、東府參政韓公端和端王劉相走下禦輦,來到裴越身邊不遠處。
劉讚依舊平靜,目光從這三人面上逐一掃過,在看向劉相時稍稍停留,兩人的眼神短暫地交匯。看見劉相眼中的深意之後,劉讚登時徹底放下心來。
雖然此前已經得到密報,但是如今親眼看見劉相證實,確定開平帝身中劇毒命在旦夕,劉讚便再也沒有後顧之憂。
他故作沉重地說道:“皇叔祖、王軍機、韓參政,你們受苦了。”
王平章微微皺眉道:“殿下此言何意?”
劉讚歎道:“裴越心思歹毒,謀害父皇之後又囚禁三位,若非鑾儀衛的忠勇之士舍命傳回消息,恐怕京都都會落在此獠手中。如今大局已定,還請三位將父皇遇刺的事情詳細說來,以免被這叛逆找到狡辯之機。”
王平章沉默片刻,忽地搖頭道:“殿下,行刺陛下的元凶應該另有其人。”
劉讚準備好的說辭全部堵在嗓子眼。
場間彌漫著令人心驚的沉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