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似乎很關心她的傷勢，總擔心是否會牽扯到她的傷處。

  為免他過會兒又為了照顧她，特意放緩節奏，進而影響到曲子原本的風格，夏洛才會有此一言。

  想了想，她又語調輕快地說道：“過程可以活潑點，反正這也是首歡快的曲子。別太一本正經了，孩子們不愛聽。”

  說著，她偏頭看向阿瑞斯，眼中都帶了些笑意。

  她想到了之前他演奏時的模樣，是很賞心悅目沒錯，神色也比平日裡柔和許多。

  可他整個人瞧著到底還是清冷，沒那麽生動鮮活。

  就是他選的那些曲目，也多是偏舒緩的。

  由此可以看出，他的確是個沉靜的性格。

  不過，《格瑞普的美酒》是首歡快的曲目，與他剛才的演奏風格不同。

  如今又是雙人合奏，他們便更加需要磨合了。

  夏洛關注到了這些，並禮貌而客氣地提出自己的建議。

  畢竟，她會按照樂譜去演繹，忠實地呈現作曲者想要表達的情感。

  縱使夏洛如今的性格，早就沒有以前那麽明朗活潑了，但在演奏上，她依舊能夠做到情感豐盈。

  如此，他若太過沉穩，就會與她這邊的氣場不搭。

  到時候，整首曲子便會顯得沒那麽圓融。

  接觸到夏洛眼中的笑意，阿瑞斯就那樣靜靜地回望於她。

  仔細看去，他那雙好看的紅眸，眸中神采一點也不冷漠。

  默了片刻，阿瑞斯才回過頭去，同時低低應了一聲。

  悄然之間，似乎對於她的提議，他已然漸趨於認同與答應。

  只要她沒有勉強自己，只要不影響她的康復，他接受她提出的各種想法。

  可是於夏洛而言，她並未在意這些。

  或者說，有些方面、有些角度，是目前的她絕對不會深入思考或琢磨的。

  得到對方的肯定回復，夏洛隻滿意地點了點頭，笑意不減。

  主旋律響起，一曲正式開始。

  演奏的時候，阿瑞斯整個人呈現出一種非常松弛的狀態。

  然而，他的手腕卻是極其靈活有力的。

  利用自然的巧勁，他指尖觸及的每個琴鍵，聲音都能清晰傳達。

  那或輕或重的調子，富於變化，且富有彈性，效果生動。

  兩相應和，夏洛的伴奏也早已跟上。

  實際跟他合作，倒是比剛才旁觀時感觸更深。

  這個人的演奏功底當真是非常扎實，也的確稱得上是專業級別。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夏洛能夠清晰分辨其中的細節。

  僅就那一連串的八度，他就完成得非常出色。

  他的臂膊非常放松，一派閑適悠然。

  手卻相反，始終保持著緊度和硬度。

  偏偏在那一張一弛間，兩者十分協調，光是瞧著就覺得明快順暢。

  夏洛一邊關注著他的情況，一邊進行著伴奏。

  四手聯彈的樂譜是彼此分開的形式，合奏的兩人分別有自己獨立的譜子。

  兩人的曲譜不一樣，卻也不影響夏洛對他的感知。

  知己知彼，方能配合得更好。

  她知道他的曲譜，也關注他的演奏。

  通常來說，雙人合奏時，兩個人需要通過劃定節拍的方式，將彼此的曲譜整合在一起。
    僅就這一部分，就得花些時間。

  好在兩人都是演奏經驗豐富之人，且天資聰穎、能力遠超常人。

  即便這一部分略過，也依然不會影響合奏。

  也幸虧夏洛剛才直接把兩份曲譜都記了下來，否則以他的演奏流暢程度，她未必能夠這麽快進入狀態。

  兩個人雖然是第一次合作，但不過開頭適應了一小個片段，便越發協調起來。

  主旋律和伴奏，很好地適應了彼此。

  這首歡快的曲目，無論是阿瑞斯，還是夏洛，都需要彈奏大量的跳躍性和弦。

  時不時的，主旋律會出現較為強烈激昂的節奏。

  阿瑞斯改變了以腕部為動作軸心的演奏方式，轉而以肘部為動作軸心，手指、手掌、手腕和小臂凝為一體，整體上下起落彈奏。

  如此彈奏出的和弦，音效堅實、飽滿、宏亮，富有共鳴感和立體感。

  夏洛瞥了一眼，真是技術流。

  他這樣的和弦彈奏方式，要求可一點不低。

  首先，手指要堅硬、挺立。

  其次，手掌要穩穩撐住。

  同時，手腕還要有刃性、彈性。

  若非技術水平高超之人，根本做不到這種程度，屬實是高難度了。

  三角鋼琴的琴蓋一直處於打開的狀態。

  因此，那彈奏出的一連串音符，聽上去清晰而響亮。

  透過這個半開放式的花園，美妙的樂曲直傳達到很遠的地方。

  夏洛始終配合著阿瑞斯，既不會喧賓奪主，也不會平淡乏味。

  因為是兩個人配合著演奏，所以僅就空間的分配來說，就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細節。

  獨奏時，人是坐在鋼琴正中間的。

  可四手聯彈不一樣，雙方位置會微微偏於一側。

  從來沒有合奏過的人，單單座位的變化就會產生不習慣的感覺。

  然而，四手聯彈的時候，兩位演奏者又不能完全偏居一隅。

  它不是涇渭分明地把鋼琴一分為二，兩個人割裂開來，各自隻負責自己那一半。

  那樣的演奏，是缺乏互動的。

  就算能按部就班地把曲譜走一遍，也注定不夠生動，情感淺薄，毫無靈魂。

  因此，雙人合奏看似簡單，只是兩個關聯樂譜的進一步整合，可實際上卻是極具難度。

  合作雙方各自的演奏技巧自是不必多說，這是最基本的。

  除此之外，他們還需要磨合，需要共情，需要彼此照顧。

  而夏洛和阿瑞斯，顯然都不是沒有經驗。

  作為演奏主旋律的人，阿瑞斯負責掌控整體的節奏，包括曲調速度、曲音力度的變化。

  不過，他也並非只顧著自己獨來獨往。

  在這中間，夏洛能夠很清晰地察覺到，他有在兼顧她的伴奏旋律。

  他們誰也沒有等待誰，誰也沒有趕超誰，始終攜手並行。

  漸漸的，曲譜進行至下一個樂章。

  在這個部分，存在大量的連奏表現形式。

  鋼琴的連奏，是音與音之間的連接，也是特別能表達樂曲情感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