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笑看他們，倒也不直接揭曉謎底。

  她賣了個關子，算是以這首曲子為媒介，陪孩子們玩樂一番。

  嘴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她的笑容直接映入他紅眸之中。

  彼此對視，各有意味。

  夏洛微微傾身，盡力仰頭湊至他耳邊，將自己的想法簡單地說了一下。

  然而兩人身高不等，即便是坐在琴凳上，他也高出她不少。

  因而，夏洛這般同他說話，便好像埋首於他頸間。

  從某些角度看去，真是曖昧至極。

  他們本就挨著彼此而坐，這樣一來，更是貼得極近。

  阿瑞斯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與他說話時，拂在他頸邊的氣息。

  那微微的濕潤與溫熱，連帶著她身上獨有的氣息，無一不刺激著他的感官。

  他視線匆匆掠過她側臉，只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在說話間微微眨動。

  距離，太近！
  心緒的起伏，讓他指尖微微停頓。

  於是，某個連奏部分斷了開來，那是由他負責的部分。

  不止如此，連奏之後按下的第一個音，力度也重了半分。

  在那一秒的時間內，阿瑞斯接連出現了兩處錯誤。

  雖並不明顯，他也很快修正了，但夏洛仍舊有敏銳地捕捉到。

  “怎麽？不可以嗎？”夏洛稍稍拉開了與他的距離，仔細觀察他的神色。

  她以為，他那是心裡頭不樂意，在無聲抗議呢。

  否則，他們磨合到現在，以他的水平，絕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阿瑞斯沒有多言，隻重新回正視線，不去看她。

  指尖音樂流暢自如，仿佛他剛才未曾心緒紛亂過。

  良久，他才回答：“不是，我……按你說的來。”

  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好似他原本要說的並不是這個。

  只是不知何故，臨時更改了說話的內容。

  而且仔細品味，竟有些聽憑她決定的意思。

  好像無論夏洛說些什麽，他都會應承下來。

  如此這般，夏洛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既然不反對，那他剛才……緣何言辭有些猶豫？
  然而夏洛不知道的是，方才她那一番耳語，早已擾亂他內心的平靜。

  頸間那異樣的觸感，似一根輕柔的羽毛，撩在他心間。

  哪怕她已經說完，且重新拉開與他的距離，那唇齒間吐露的余溫，也仍是久久不散。

  不，在短暫的發酵醞釀之後，那溫度……竟好像愈發燙人起來！

  這諸般種種，阿瑞斯皆按捺不言。

  他一向是極其克制的。

  唯心間思緒紛亂，到現在依舊起伏不定。

  夏洛隻心裡有些疑惑，卻並未深入去感知、剖析他的心理活動。

  她重新轉移視線，和他一樣，目視正前方。

  想了想，夏洛還是補充道：“提前說一下，我可能會彈得‘調皮’一些。不過，你應該沒問題的，肯定跟得上。”

  說完，她又看了看旁邊的孩子們，頗有興味地對他們眨了眨眼。

  如此“調皮”的舉動，惹得孩子們咯咯直笑。
    然而，這模樣落在某人眼裡，卻是俏皮的成分更多一些。

  阿瑞斯眼中的夏洛，越來越鮮活生動了。

  這種主觀印象的改變，或許源於他潛意識裡的認知變化。

  悄然之間，夏洛於他而言，已經不同於以往了。

  意識到自己的視線再次落於她身上，阿瑞斯複又主動移開。

  “嗯，我盡力。”他話語簡短，聲音輕淺。

  夏洛想，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謙虛。

  以他的實力，哪怕不盡全力，也肯定能夠配合好她。

  兩人在對話期間，又接連演奏了幾個樂段。

  也所幸他們都熟悉曲譜，且技法高超，這才能分出神來，有這麽一段言語交流。

  若是換作旁人，如何能有這般悠閑？
  樂曲進行至最後三個樂段，夏洛嘴邊笑意加深。

  毫無預兆，她猛地改變了節奏！
  原本歡快的樂曲，如今更是跳躍歡脫起來！

  夏洛指尖遊移，迅速劃過一長串琴鍵！

  那靈活的十指，在極短的時間內，帶動出一個又一個音符！
  這讓人不得不讚歎，她那極快的手速！
  速度雖這般驚人，但仔細聽去，每個音符的音感都是清晰的，如在琴鍵上蹦跳的珠玉。

  夏洛演奏的音符，並未因這非同尋常的速度，而顯得模糊不清。

  如此高調華麗，如此驚豔動人，如此不可思議！

  她難道是要……喧賓奪主嗎？

  孩子們不太懂這些專業方面的東西，隻覺得夏洛姐姐好像彈奏得更快了，也更好聽了！
  這調子，聽著就開心！
  可若有內行在此，便能分辨出來，合奏雙方的氛圍發生了改變。

  在那一瞬間，阿瑞斯和夏洛，他們的主從關系已然顛倒！
  不過，這種變化不是單純地互換各自的曲譜。

  而是對這最後一部分的旋律，兩人進行了即興的改編。

  也因此，即便主旋律來到了夏洛這邊，兩人亦不需要更換各自所坐的位置。

  曲譜改變，曲風亦與原先的不同。

  可哪怕是帶了點即興的味道，到底也沒有背離原本的樂譜。

  他們不過是在某些地方稍作修改——或改變音符，或調整節拍，或更換具體的表現手法。

  然而，這些細節的調整，卻讓整個曲子的基調都發生了改變。

  陡然間，風格變得不一樣了，其展現的韻味、表達的情感也更具有層次感了。

  阿瑞斯退至二線，將“衝鋒陷陣”的機會交給了夏洛。

  他甘當綠葉，也起到了很好的襯托作用。

  這般的角色切換，以及即興表演，倒也沒有難倒他們。

  誰也沒有拖誰的後腿，兩人都保持著極高的水準。

  仔細聆聽，音符在欣喜歡躍的同時，那連串的樂句卻又是剛柔並濟、張弛有度的。

  之前，他剛，她柔。

  此時，她激進，他舒緩。

  角色對調，默契程度絲毫不減，這也得益於兩人剛才的磨合。

  當演奏至最後兩個樂段的時候，夏洛在指腹下壓的同時，猛地踩上了右側的延音踏板！
  一瞬間，平時壓在弦上的所有製音器立即揚起！

  所有琴弦，皆可以自由而持續地振動！

  如此，奏下的樂音就會延長至自然消失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