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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燈下》第151章 吾師
  第151章 吾師
  今晚沒有需要加班聽的同期,也沒有需要著急趕出來的稿子,一身輕松。

  路北岑洗過澡,看完一部紀錄片,時間尚早,還可以看看書,想起上次去書店買的書,還沒有時間看,反倒是給蔣中澤買的那些字帖,他在家的時候,會經常到她家來霸佔她的書桌,在那裡寫字,他說這樣隨時可以向她請教。

  那本成語字帖,已經寫了一小半了,路北岑想起他寫字時的樣子,專注而認真,明明是很枯燥乏味的事情,做起來卻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隨手翻開,一日三秋映入眼簾,字帖上只有簡單的釋義,說是用來形容感情很好,隻分別一天,就好像已經很久沒見了。

  蔣中澤寫完這一面就讓路北岑給他講這個成語的出處,他已經知道所謂成語必有來歷或者出處,碰到感興趣的,必然要求講解。

  路北岑也不是所有的成語都能講清楚來歷或者出處,但是這個詞還是知道的,出自《詩經.王風.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路北岑把這一段吟誦了出來,又微笑道:“葛、蕭、艾都是一種野草,其余的,應該就不難理解了,就是用了遞進的手法表現出濃烈的思念之情,這一篇應該是表達男子對女子的思念之情的,但是現在這個詞,在用法上已經不拘泥於關系,而在於感情深厚與否,戀人、朋友、親人之間都可以用了……”

  “那為什麽最後變成了一日三秋,而不是一日三歲或是一日三月呢?”

  “秋字本身就包含著一定的感情色彩啊,用在思念的時候總會帶著離愁別緒的意味,如果用在別的地方,又意味著一些別的感情色彩,比如春華秋實,就能感覺到金燦燦的豐收感,而且你把這三個詞放在一起琢磨一下,用秋字是不是更好,更美,更符合這個語境?所以說,漢字是很美的,有時候簡單一個字,就包含了很多的感情色彩……”

  那時候,蔣中澤只是看著她侃侃而談,眼神專注認真,似乎又帶著點別的什麽不一樣的色彩,路北岑沒有當過老師,不知道那是不是學生看老師的時候,會迸發出的一種神采,隻覺得看得自己都有點渾身發熱,當時還慶幸,幸虧這個詞很簡單,這個詩也很好背,大概就是看一眼就能記住的。

  當然,路北岑也記住了蔣中澤當時目光幽幽說出的那句話:“這麽難舍難分的感情,很想體驗一下。”

  路北岑也記得,自己當時就笑了起來,想起了不知道是哪本書上看過的一句話,便問他:“我看過一本書上這麽寫,說是人可能在青少年時期才會產生這麽原始、純真而熱烈的愛情,但是真正稍微成熟一些,比如而十三四歲之後,就會變得社會化,很難產生多麽深刻而纏綿的愛情了……”

  蔣中澤看著她說到這裡,便笑而不語,似乎意有所指,當即就不緊不慢反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已經老了,或者說我們都已經老了,不可能再體驗到這樣純粹的感情了?”

  “呃……”路北岑就像個被十萬個為什麽問到詞窮的老師或者是家長,只能選擇轉移話題:“你還是繼續寫字吧,今天的作業還沒做完呢。”

  其實,路北岑還真是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她肯定知道自己再也沒有飛蛾撲火的勇氣,上一次,面對自己的心動時,她內心也不是安然寧靜的。

  大的環境在那裡,路北岑其實壓力很大,也曾經很糾結,可是寧願選擇對那一切外部的情況都視而不見,裝作自己就是個不懂事的小白,那大概是她活到現在,做得最魯莽的一件事,可是,就那樣狼狽地收場。

  路北岑從來就不是一個單純自信的人,內心始終是在自卑和自信中間掙扎,用優異的成績和百分之百的努力,來克服內心最深處的自卑,其實是她一直在做的事情。

  路北岑是真的不相信無緣無故的愛情的,或者說像她這樣戰戰兢兢長大的人,時常在審視自己的人,很難相信這世上有什麽事情是會無緣無故發生的,那些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在她看來,都是美好的文學作品而已,現實生活裡,幾乎不可能存在。

  路北岑記得以前有個教授講過幾段大師的愛情故事,中文系的學生骨子裡多少都帶著些浪漫主義色彩,當時每個人都聽得一臉向往,充滿豔羨。

  可是沒過多久,教授所講的每個大師的愛情故事,都變成了大型車禍現場,學生們跟破案一樣,一個一個去解謎,大師們的生平故事多有傳記,拆開一看,全是組裝或者是分崩離析了的,更有甚者,是在相互平行的兩個組合裡,各自看對了眼,分裝後再組合的,有些甚至都不符合正常人的三觀。

  後來上課的時候,有同學拿這些再來問那位教授,教授說,我們不能喪失對愛情,對生活,對美好事物的向往之情。即使開始、過程或者結局不美,但是不能否認,在某個時刻,他們是真心相愛的。

  作為最沉默的學生之一,路北岑雖然不發一言,內心想的卻是,他們是否真有那個時刻,又或者那個時刻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時刻,別說幾十上百年後的今人,就是當時的他們自己,或許都弄不明白吧。

  想起從前讀書的時候,好像不過也就是兩三年前的事,竟然就像過了很多年一樣長久,竟然都已經有恍如隔世之感。

  路北岑有些自嘲地搖搖頭,大約是現在的生活就像過山車一般,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每一個事件、每一個被采訪者,都有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而且大多都是悲劇收場。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會去想當時他(她)如果不這樣或者不那樣,可能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結局吧。可是每一個親歷者在自己的生活裡,都是無知無覺慢慢走到了現在的樣子,於是所有的想當初都變成了一個笑話,每個人不都是因為自己獨特的思維結構,才會把人生過成自己的模樣嗎?

  歎了口氣,路北岑決定收起自己雜亂的思緒,拿起電話,給阿皓撥了出去。

  “滴……滴……滴”

  那邊接起了電話,出來的卻是另外一個醇厚的男聲:“今天不忙了?想起來打電話?”

  路北岑眨了眨眼,怎麽從裡面聽出了一絲哀怨呢?那個人是蔣中澤啊,這話聽起來怎麽都覺得有一絲曖昧,讓她無端想起那些怨婦詩。

  搖了搖頭,路北岑才笑道:“看樣子你們更忙,阿皓都沒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他人呢?不會喝多了吧?”

  蔣中澤看了眼睡得露出嬰兒般微笑的阿皓,抖了抖肩膀,仿佛想把自己一身的大汗給散掉,一個人把一個喝醉了小夥子扶回房間,這樣的天氣,暴汗是必然的。飯局喝酒這件事,其實還真是挺讓人頭疼的,可是有些飯局又不得不去,他去了可以全程端著,阿皓就自然成了火力聚焦點。

  “嗯,已經睡著了。”蔣中澤一時也找不到什麽更好的借口,只能照實答道。

  路北岑很是不解:“你們現在這情況,照理說不是甲方的狀態嗎?飯該怎麽吃,酒該怎麽喝,應該是你們說了才算數吧,這怎麽還能喝成這樣?”

  “你說得對,明天我教育教育他,以後就是不喝,今天大意了。”蔣中澤態度很好,但是好不容易等來的電話,肯定不想只是討論這件事,連忙找了個話題:“你最近這幾天沒出差?”

  路北岑雖然覺得不太對,但是想想對面又不是自己弟弟,也不好多說,只能隨口答道:“沒有啊,就在市裡拍節目。”

  “拍了什麽節目,有沒有比較特別的事情?”

  “能拍成節目的,肯定都是挺特別的事情,但是,你確定你會對這些事情感興趣?”

  “你會覺得特別的事情,我當然感興趣。”

  路北岑想了想,拿了本來想去找經常給台裡錄節目的心理學專家的問題,問了蔣中澤:“我今天遇到一個女孩子,因為目睹了她母親的意外死亡,非常自責,把自己原本好好的生活,弄得一團糟,而且我感覺她都有一點點輕度的神經質了,整個人非常地執拗,我很想讓她去看看心理醫生,但是又不知道怎麽說,你覺得她會不會是創傷後應激障礙?”

  “PTSD?能把情況說得稍微細致一點嗎?”蔣中澤在衛生間拿了條乾淨毛巾出來,擦了擦自己還沒收住的汗。

  路北岑把朱文雅的情況大概說了說,蔣中澤聽完想了想才道:“我雖然讀過幾本這方面的書籍,但是不見得很專業,個人感覺,她目前的狀況應該還好。”

  “起碼有兩件事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一個是自責的遷移,她會從怪自己變成怪她的前夫,也是一種變相的情緒出口。另外就是對那個女人的追責,雖然執拗了一些,但是如果沒有這份執念支撐她,可能情況會更糟糕。”

  “但是個人建議,不管找沒找到這個女人,都應該讓她見見心理醫生,更長的時間沒找到,心態容易崩,萬一找到了,這件事結束了,可能也會是她心理上的一個動蕩期,就是人一旦突然完成一項自己執著已久的事情,在激動之後,會有一種空虛感,我這麽說,你能理解嗎?我說得很不專業,但是我覺得還是有必要的。”

  朱文雅的心理問題,在路北岑看來,是存在著隱憂的,但是她當時也考慮了很多,畢竟兩個人第一次接觸,雖然對於朱文雅來說是私事,可對路北岑來說,這就是工作,過分關注被采訪對象的私事,很顯然是不太明智的。

  原來做節目的時候,可能會引入心理學家進行點評,大多是因為涉及到作案動機和當事人的心理變化,但是在這個案子裡,引入心理學家進行點評似乎就有點不合適了,因為她的婚姻問題,就變成了這個案子的題外話,更像是隱私了,而且這對她的生活也許都會造成一定的影響,所以路北岑很是猶豫。

  現在聽蔣中澤這麽說,路北岑心裡還是沉了沉,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好像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做,畢竟她把自己的生活弄得很糟糕這件事,在她心裡是不覺得的,我如果不說,就顯得很冷血,我如果說了,又不知道會不會有點過度乾預的嫌疑……”

  蔣中澤有些不理解:“你這個采訪對象應該年紀不大,也受過良好的教育吧?”

  “嗯,和我差不多大,也是W大畢業的。”路北岑答道。

  “那應該不難理解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心理問題這句話啊,而且她的生活遭遇大變,看看心理醫生,對自己會有很好的幫助。”

  “可是我們的社會環境現在還比較落後啊,一聽說看心理醫生就好像是有什麽精神問題一樣,我沒有和她聊過這個問題,就不知道她會怎麽想。”

  蔣中澤腦子轉得飛快,又開始支招:“你如果覺得不好說,可以采取一些迂回的方式,我記得之前看過你們的節目,你們應該是有合作的心理專家的,采訪的時候在一起聊一聊,是不是也是一種辦法?”

  路北岑眼睛亮了亮:“這好像是個辦法,但是我得去找個熱心公益事業的心理學家了。”

  蔣中澤想象著路北岑眼睛閃閃發光的樣子,不由自主笑出了聲,很隨意地把話題轉到了別的地方:“這幾天都是在家吃飯嗎?冰箱裡的東西都吃完了沒有?冷凍室裡有一隻已經弄乾淨了的雞,你看到沒有?”

  路北岑有些失笑:“為什麽你對我家的冰箱比我還清楚?”

  “這是蹭飯族應有的自覺,你這位老師教得太好了,我記憶深刻,並且身體力行。”

  “身體力行用在這裡好像不是很合適呀!”

  “那應該用什麽?”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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