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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543章 江湖再見沙場見(5)
  第1543章 江湖再見沙場見(5)
  男人也不好明著說自己媳婦的不是,就隻當什麽都沒有發生,繼續說道:“關於那個大名鼎鼎的人屠,哪怕離開錦州二十多年,而且人也都死在了北涼,但是那錦州人至今說起,仍是津津有味,前個十多年最是熱鬧,相傳好些跟人屠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中原豪閥破落戶,不敢去北涼報仇,就尋思著去挖徐家的祖墳,如果不是咱們膠東王跟人屠向來交好,恐怕還真就遭了災去了。要我看啊,咱們膠東王也是給那人屠殃及池魚,否則以王爺他老人家的本事,就不該是如今這麽個慘淡光景,上回於老弟你說那淮南王趙英也壯烈戰死了,咱們王爺不說跟人屠跟燕敕王相比,但比起那個淮南王和新靖安王,總歸是綽綽有余的吧?否則也坐不到膠東王這個位置上,除了北涼,也就只有這兒的藩王藩地是跟北莽蠻子面對面了不是?先帝如果不是信任咱們王爺的能耐,可不敢如此安排。”

  於新郎點了點頭,離陽先帝安置藩王,那是苦心孤詣,將趙英“圈養”在眼皮子底下的淮南道,把雄心壯志的趙炳“發配”南疆,讓同父同母的親弟弟趙毅管轄整個天下最為富饒的廣陵道,把最是桀驁難馴的靖安王放在四面受敵的青州襄樊,唯獨將徐驍和趙睢放在了北疆兩地。算不得讀書人也從不以士子自居的中年男人,不知不覺就已經喝光兩碗酒,他本來撐死也就這個酒量了,但也許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緣故,竟是又給自己倒了一碗,媳婦怎麽攔也攔不住,他舉了起酒碗,聞了聞,沒有喝酒,抬頭望向對面的於新郎,眼神有些渙散,這個遠離硝煙也遠離廟堂的中年人似乎開始自言自語,“我祖輩所在的東越,是大將軍顧劍棠滅掉的,可能不是那人屠的手筆,自我爺爺起就對人屠毫無惡感,我也不例外,以前聽說太安城是天底下罵人屠罵得最凶的地方,然後是被稱為‘讀書種子,十出五六’的廣陵道,接下來是有無數名士風流的江南,如今更是連新涼王也一起罵,好像還是越罵官越大,其中有個禮部侍郎,聽聞那還是北涼人……嘿,所以我很想弄明白一件事,既然那些人都已經紛紛做了離陽朝廷的官,很多人連人屠和那新涼王都沒有見過,甚至他們所在家族的崛起,都要歸功於人屠的馬踏春秋,那還罵個什麽勁?於老弟,你見識多,看你的氣度,想來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可能為老哥我解惑?”

  於新郎猶豫了一下,笑道:“端起碗吃飯,放下筷罵娘?”

  中年人感慨道:“是啊!國無英雄,如屋無柱,人無脊梁啊。”

  男人第三碗酒喝了一大口,就真的醉了,在自家婆娘的伺候下倒頭就睡,猶自喃喃而語,說是如果新涼王守不住西北,他是也要罵娘的,連那年輕藩王的老爹一起罵。中年人的媳婦哭笑不得,嘮叨一句真當自己是大官了,這些年做那莊稼活也不見你這般用心。那婦人嘮叨歸嘮叨,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男人那張比起年輕時候已經粗糲許多的臉龐,她略顯黝黑的臉上情不自禁浮現笑意,心想誰讓你這麽俊呢,當年可是跟好些女子才把你搶到手的,就算你莊稼活馬馬虎虎,也不打緊的。

  聽到那句話後,於新郎猛然一口飲盡一碗酒,淡然道:“一個沒有英雄的國家,何其悲哀。一個有英雄而不知尊重英雄的國家,又是何其悲哀。”

  於新郎下了炕,和小丫頭端了小板凳一起坐在屋外,他轉過頭望向托著腮幫發呆的她,微笑道:“要不然咱們去別的地兒找你高爺爺的徒弟?”

  小丫頭扭頭翻了個白眼,“自己想去北涼就直說唄,我其實又無所謂的。”

  於新郎頓時有些尷尬,剛想說話,小丫頭一本正經道:“去吧去吧,反正我也想念樓伯伯了,這個樓伯伯啊,還在咱們武帝城那會兒,就不怎麽曉得照顧自己,他出門在外,我不放心!”

  於新郎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道:“是啊是啊,樓伯伯,宮伯伯,還有你的林姨,都少不了你。”

  她慌慌張張伸出手指噓了一聲,“得喊林姐姐!喊林姨的話,她會生氣的。”

  於新郎哈哈笑道:“難怪師父說你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林鴉。”

  小丫頭突然唉聲歎氣,最後跟於新郎語重心長說道:“小於,我們先說好,到了北涼,不跟人打架,好好說話,行嗎?”

  於新郎故作驚訝道:“咦?是誰說能動手就不動嘴吵吵的?”

  小丫頭抬起下巴,惡狠狠道:“我還沒有說出下半句呢,該動嘴吵吵的時候就要有事好好商量,動拳頭的不算英雄好漢。”

  於新郎眯眼柔聲道:“以後你要是行走江湖了,肯定能成為天字號的女俠。”

  小丫頭使勁點頭,然後把腦袋放在於新郎的膝蓋上,悶聲悶氣道:“小於,我其實很早就想去北涼了,想去高爺爺去世的地方看一看。”

  於新郎輕輕點頭,不言語。

  小丫頭輕輕抬頭,淚痕還在,但是已經有了笑臉,“小於小於,北涼在西北,那我們到時候不是天天喝西北風啦?”

  於新郎微笑道:“是啊,那裡如今處處是沙場,說不定還要吃很多沙子呢。”

  ————

  在京為官居不易,哪怕是被當今天子禦賜為本朝第一國手的棋壇聖手范長後,一躍成為了翰林院的新貴人物,可難免也有此感慨,范家可謂書香門第,只是在祥州本就不算什麽遮奢門戶,他被召入京時只是孤身北上,不曾攜帶書童仆人,身上銀票也算有個七八百兩,本以為在京城就算闊綽不得,也不至於太過寒酸,不曾想真正當了京官,才曉得開銷的厲害。范長後畢竟不曾獲得皇帝賜第的殊榮,又不是正兒八經的科舉進士出身,也就在太安城沒有座主房師好依靠,更沒有同鄉同年資助,可是京官尤其是翰林院黃門郎這等清貴身份,住宅講究一個匹配官製威儀,所以范長後一咬牙租了一位年邁返籍的工部侍郎舊邸,勉強算是有軒有圃花木蔥鬱的地方,可這就花去了他整整兩百兩銀子,那還是老侍郎看在黃門郎的面上才割肉給出的價格,換做其他尋常官員,莫說兩百,翻上一番,四百兩銀子都萬萬拿不下。而離陽朝廷在官服一事上並不大包大攬,除去幾套禮部定額的朝服,其它都需要官員自備,堪稱五花八門的官服購置又是一大筆支出,范長後也是在翰林院任職一段時日後,才知道好些生財不太有道的古板老翰林窮酸到需要常年借用官服的地步,雪上加霜的是范長後作為太安城官場的新近紅人,名目繁多的應酬宴飲以及同僚紅白喜事,更是讓這個孑然一身的年輕人花錢如流水,加上作為翰林的體面,日常書翰所需的筆墨紙,更有這樣那樣的門道,所幸范長後在赴京時帶了二十來本奉版刻印的孤本珍本,翰林同僚多嗜書成癖以至於哪怕一貧如洗也要借錢買書的老先生,收到這份見面禮後,范長後開始在翰林院站穩腳跟,而且他也答應許多文士京官,會在自己家鄉購買那些當地刻印所以相對廉價的多卷大部頭書籍,也讓范長後給人的觀感頗佳,其實說購買不過是托辭,不過是從家中藏書樓中割愛而已,相信那些公門修行半輩子的老油條其實也心知肚明,只是雙方都不說破而已。

  京城外地官員多聚居在城東南一帶,這裡山水不惡,如范長後這般南方士子入京,都要由此進入,故而那些功成名就的離陽顯宦,雖然貴為有賜第內城的廷樞值者,也仍是多在此有別業宅邸,也便於近水樓台提攜後人,太安城的吟詠集會,也大半在此召開。由春轉夏,臨近芒種,古語有雲春爭日夏爭時。歷年都是芒種時分,大量文人雅士在那座欣然亭附近舉辦集會,有意思的是,也不知哪戶人家如此家大業大,在欣然亭南專門辟出了二十余畝北方不易見到的稻田,供人遊賞,夏日時節,每到夜間,真是聽取蛙聲一片。今年的欣然亭集會尤為有趣,也不知是否那幫老臣有了默契,從中書令齊陽龍到門下省坦坦翁,再到永徽之春中冒尖的趙右齡殷茂春等,今年都沒有湊熱鬧,但是自陳望、嚴傑溪、晉蘭亭到李吉甫、高亭樹、孫寅等人,這些太安城聲明最盛的“年輕人”,幾乎一個不落,都不約而同參加了此次欣然亭宴會,而名聲鵲起的范長後當然也在此之列。

  這場人文薈萃的聚會沒有嚴格意義上的發起人,都只是呼朋喚友人喊人人帶人,欣然亭就這麽空前熱鬧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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