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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440章 女子心思(2)
  第1440章 女子心思(2)
  徐鳳年有些頭疼,“以後的天下是怎麽一個光景不好說,但是在黃三甲把八國氣運轉入江湖後,當下的武林就像是一座竹林,是個雨後春筍的大年,可接下來,馬上就會是竹子開花的光景,一死就死大片,方圓幾十裡甚至幾百裡都死絕的那種。何況以後再無大年豐收一說了,都是小年份。越是這樣,我三個徒弟,余地龍,王生,呂雲長,他們就越會出類拔萃。尤其是機緣最好成就最高的余地龍,到時候他肯定一峰獨高,說不定會是在我這一輩人以後的百年江湖,唯一一位陸地神仙。所以他有沒有一個家,很不一樣。”

  裴南葦笑道:“所以你這才樂意來這邊看一眼吃頓飯,真是難為你這個北涼王既要跟北莽蠻子打仗,還要憂國憂民憂天下了。而且你連自己徒弟也算計,不累嗎?”

  徐鳳年自嘲道:“憂國憂民就算了,我實在沒那份閑心。說到底,我就是想要守住徐驍傳給我的家業,這個是底線。在底線之上,能夠錦上添花做點好事,那是更好。做不到,也不強求為難自己。但什麽落井下石什麽火上澆油,也還真不樂意乾。至於你說的算計?也許吧,沒辦法啊,一看到余地龍這個徒弟,就很難不想到那個王仙芝。他和黃龍士張巨鹿三人,是三個我早年很討厭,但最後自己不得不去佩服的人。”

  裴南葦突然說道:“剛聽到從葫蘆口那邊傳來的軍情,說是臥弓城和鸞鶴城一下子就給北莽蠻子攻破了,我以為你會讓諜子帶話給我,讓我搬回清涼山。這兩天碧山縣城都在說你親自帶兵去了葫蘆口外,殺了很多蠻子。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去涼州了?”

  徐鳳年笑道:“不喜歡就不用回去,而且跟你說實話好了,如果北莽大軍真能南下,北涼四州,幽州只會是最後一個。”

  裴南葦疑惑道:“比涼州還晚?”

  徐鳳年點頭道:“地理形勢使然,打個比方,幽州是雞肋,而且極其難啃。流州是一碟開胃菜,味道辛辣,但是北莽真要咬咬牙,也能吃掉。陵州是一盤山珍海味,就是離著有點遠,蠻子的筷子夾不到。因此雙方主戰場只能是在涼州,城池攻守,雙方輕騎伺機而動,甚至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重騎兵之間的衝撞廝殺,都有可能出現。”

  裴南葦輕聲道:“北涼道還是太小了,人口也不夠多。”

  徐鳳年有些無奈,“要不然你以為?離陽當初張廬顧廬製馭諸多藩鎮的手筆,很大程度參考了荀平撰寫的《括地志》和謝觀應那部《洪嘉年郡縣圖志》,幾大藩王的疆土,徐驍的北涼道能養兵多少,趙炳的南疆能養兵多少,都是被無數次推演計算過的。永徽中期開始,對北涼道的各種掣肘和扶持,當時都建立在北莽以北涼作為南下切入口的基礎上,元本溪就是在賭出現有今天的局面。至於趙炳的南疆,則是用來針對廣陵道上的西楚復國,否則離陽哪來的底氣在楊慎杏閻震春大敗後,依舊那麽氣定神閑?趙惇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在死前都只是帶著顧劍棠,跑去薊州看風景,而不是去京畿南給大軍鼓舞士氣,更沒有火急火燎讓兩遼邊軍南下,為什麽,很簡單,西楚復國,在趙惇眼中根本就不是什麽傷及一國元氣的大事,他要做的,不過是拿捏火候,削弱北涼道以外所有藩王的割據勢力,前期吃了敗仗多,他不怕,他反而怕楊慎杏閻震春一開始就連戰告捷,導致沒有廣陵王趙毅、淮南王趙英、靖安王趙珣什麽事,否則你以為為何熟諳兵事的閻震春當時會倉促南下馳援楊慎杏?盧升象會看不出風險?戰後看似胡亂發號施令釀成大禍的京城兵部,為何連同盧升象在內無一人被問罪?”

  裴南葦憂心忡忡道:“如果萬一燕敕王趙炳不出兵,怎麽辦?北莽百萬大軍壓境,朝廷當真一點不怕腹背受敵?到時候光靠顧劍棠的兩遼守得住太-安城?”

  徐鳳年笑了笑,柔聲道:“你啊,太小看趙惇和那班永徽之春的名臣了。藩鎮,宦官,外戚,文官黨爭,地方武將擁兵自雄,一向是歷史上五大害,你不妨回憶一下離陽朝廷這二十年的景象,還有自西楚復國以來的結果。”

  裴南葦娓娓道來,“宦官乾政,兩任趙室皇帝活著的時候都沒有,而且以後也不會有。外戚一事,也是同理。若說黨爭,永徽年間有個張巨鹿,不成氣候,如今張廬顧廬都倒塌了,雖然不知換了人坐龍椅是如何,但我也知道趙惇在死前,請了上陰學宮大祭酒齊陽龍去太-安城做那顧命大臣,幫著新君穩定朝局,想來不至於出大亂子。至於地方武將,顧廬倒塌後,又有楊慎杏和閻震春這兩個老將的前車之鑒,人人自危,加上顧劍棠處處退讓,很多武將能夠自保都要謝天謝地,委實沒那份跟朝廷叫板的心氣。而幾大老藩王裡,淮南王趙英死了,膠東王趙睢給顧劍棠壓製得喘氣都艱辛,青州那邊……那人為了表忠心,好像搭上了好幾千精騎吧?然後,北涼要跟北莽死戰,勢力最大的廣陵王趙毅被西楚牽製,免不了一場傷筋動骨,加上你說燕敕王趙炳很快就要被敕令北上……”

  裴南葦伸手捋了捋額頭髮絲,笑道:“不愧是永徽之春。”

  徐鳳年感慨道:“齊陽龍沒有讓人失望,新朝廷很多事情都做得面面俱到,為功勳武將破格美諡,為文官增添了六館學士,一切都有條不紊。”

  徐鳳年微微低下頭,看著巷中雨水在落在青石板上然後不斷消逝,“張巨鹿死了,除了某些潛在的事情不會變,但他和張廬在離陽朝的很多烙印,很快就會淡化,然後消失無蹤。張巨鹿寫就的永徽之春,那一頁書,說翻過去就翻過去了。這才是離陽最厲害的地方,看上去八面來風四處漏水,其實穩如泰山。歸根結底,是因為趙惇留給當今天子的家底,不薄。”

  兩人走得慢,離那碧山縣衙門還有些路程,裴南葦欲言又止起來。

  徐鳳年轉頭看著她笑道:“想問就問吧。”

  裴南葦看著他,“你不是知道我想問什麽嗎?”

  徐鳳年收攏起自己油紙傘,突然擠入她傘下,裴南葦也沒什麽異樣神情,她想“夫妻”二人去衙門吵架要債,結果各自撐傘,也許會不太像話,氣勢就弱了。

  徐鳳年從她手中接過雨傘,肩並肩走在拐出巷口後踏足的軲轆街上,“當時跟武當王小屏去神武城的途中,我也沒有把握能不能在人貓韓生宣手底下活著,就跟王小屏說過些心裡話。我爹徐驍一直不是什麽彎彎腸子的人,他說過北涼道和離陽就是一家人,關起門來吵架都沒關系,一個屋簷下的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那就搬出去在隔壁自立門戶,老死不相往來好了。但如果說別人覺得有機可乘,跑到家門口耀武揚威,那麽徐驍不介意一個大嘴巴就摔過去。就這麽簡單的道理。當然,徐驍也有底線,就是我這個要繼承他家業的兒子,只要我不死,哪怕繼承家業的過程中磕磕碰碰,沒那麽順順當當,徐驍也能忍著,如果我死在朝廷手裡,那他就不管北涼了,肯定要帶著三十萬北涼邊軍一路打到太-安城。當年我跟老黃一起遊歷江湖,當時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趙稚,就親自動用侍衛幫我擋過災,顯然她作為女子,更能憑借直覺把握住徐驍的心思。”

  徐鳳年突然自顧自樂呵起來,笑道:“至於我呢,當年在京城說過大話,說要為中原百姓守國門。不是真心話,但也不算假話。反正我得幫徐驍守著北涼,不就是幫中原百姓守著西北門戶嗎?一樣的事情,兩樣的心眼而已。”

  裴南葦嘴角輕輕勾起。

  徐鳳年望著前方不遠的那座衙門,輕聲道:“北莽那老婦人曾經當著兩朝所有人的面,說願意與徐驍共治天下。是不是聽上去很激蕩豪氣?”

  裴南葦點頭道:“對啊。”

  徐鳳年笑道:“這是綿裡藏針呢。當年徐驍不肯劃江而治,走掉了一批心有不甘的將領,如果說這是徐驍自找的。後來朝廷讓徐家鐵騎馬踏江湖,對武林中人動刀子,走掉的底層士卒有多少人?你肯定猜不到,是兩萬之多,無一不是身經百戰的精銳老卒。如果說徐驍願意當年在北莽老嫗提議下,接受了,你覺得會走掉多少人?”

  徐鳳年伸出一隻手,旋轉了一下,“最少十萬。”

  裴南葦恍然道:“原來如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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