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 你請神仙我請真武(2)
春神湖上,水師戰船多如麻,靖安王趙珣親臨一艘黃龍樓艦,明黃蟒袍的藩王身邊有一位女子面遮白紗,身段婀娜。那個在襄樊一直如影隨形的幕後謀士今日沒有跟隨,緣於趙珣存了私心,老靖安王趙衡暴斃後,年輕藩王的心腹屈指可數,屈指可數中又只有一男一女兩人為他信賴倚重,那個瞎子陸詡不需多說,新老兩位藩王都以國士待之,趙珣也心知肚明,父王除了交給他一個搖搖欲墜的藩王頭銜,最為珍稀可貴的還是那名韜略不凡的謀士,趙珣對陸詡是真心器重,甚至到了敬畏的地步,可正是如此,當陸詡有意無意表露出對身旁女子的疏淡冷落,就讓趙珣很為難,生怕陸詡不悅,更是貴為青州襄樊之主,始終都沒有將那名女子帶入靖安王府,而是在城內金屋藏嬌,為了她連王妃一事都給數次推脫,足見她在年輕藩王心中的地位。
趙珣悄悄伸手,想要牽住她的手,被她輕輕瞪眼,年輕藩王悻悻然抽回手,非但沒有被她的不識趣而惱火,反而滿心欣喜。
這樣的她,才最像那個此生注定不可求的女子,名義上已經殉情的上任靖安王妃裴南葦。若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對自己百依百順,就算身邊女子面容酷似裴南葦,趙珣也不會恩寵綿綿,早就視同雞肋。
趙珣環視一周,青州水師在他眼中氣勢雄壯,他也有信心將青州水師打造得比廣陵水師還要威武無敵,此時心中雄心勃勃,伸出一隻手,指向江面,頗有指點江山意味說道:“南葦,父王當年根本掌控不住青州水師,更別提讓青黨俯首,可我做到了,隻用了一年時間!”
女子柔聲道:“陸先生是張首輔孫太師都交口讚譽的棟梁大才,在襄樊本就委屈了,你萬萬不能因為陸先生對我不喜,就對陸先生有絲毫怨言。若是陸先生隻以你的喜好而低眉附和,那才會讓人小看了。”
趙珣聞聲心中更喜,點頭道:“這個你放心,有我趙珣一日富貴,必不讓陸先生一日貧寒。燕敕王趙炳能給納蘭右慈的,我給陸先生只會更多。”
女子冷清訓斥道:“說這些花言巧語有何意義?你明知陸先生豈會在意那些虛名虛利?你的性子,太浮了!”
趙珣哈哈大笑道:“也對。是該靜下心來。”
一陣沉默。
趙珣望向八百裡春神湖,低聲道:“總有一日,我要將春神湖送你,趙珣立誓,此言非虛!”
女子嘴角一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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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樊城外來了一隊旅人兩輛車,過城而不入,有富家翁,有雄奇男子,有一頭臃腫肥豬,還有幾名都是讓人望而生畏的扈從。
臨近蘆葦蕩岔口,兩輛馬車同時停下,老人走下馬車,走路微瘸,雙手叉腰,也難以掩飾駝背,自言自語道:“就是在這裡殺了天下第十一的王明寅?還一矛挑死了趙衡那老婦人的心腹騎將?”
肥豬屁顛屁顛湊近,笑道:“義父,殿下殺人前說抽刀,殺人後說歸鞘,加在一起也就四個字。寧峨眉和一百鳳字營就是那時候徹底心服口服了。”
手上與臉上已有枯黃斑點的老人笑了笑,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握在手心,望向蘆葦叢,怔怔出神。
老人呢喃道:“黃陣圖帶著他回到北涼後,跟我說這孩子嘴上天天罵我,一肚子怨氣,可總找借口去一些我當年打過仗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肥豬蹲下身,覺得憋得難受,乾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笑道:“義父,殿下刀子嘴豆腐心,就是嘴上死撐著,心底其實佩服義父得很。做兒子的,多半都是這樣。”
老人一笑置之,傾斜手掌,看著泥土滑落,輕聲道:“這麽一個有劍神有死士拚死護駕,還膽小到睡覺都不敢脫下軟甲的孩子。怎麽就自己去了北莽,怎麽就敢第五貉拚命?去北莽前一夜,跟我喝酒,醉死過去前,哭著跟我說他做了個不是夢的夢,在匡廬山頂,有個叫趙黃巢的天人出竅,殺了他娘親的魂魄。他說遲早有一天,要宰了那個家夥。這孩子一開始練刀,我其實不怎麽看好,可我知道報仇一事,想報仇是理所應當,行不行是另外一回事,但想報仇了,去不去做,會不會吃苦了就放棄,又是一回事。論身份,離陽北莽加起來,或者再往上推到春秋中原,比他好的,幾雙手也數不過來,不過能在他這個歲數,敢殺徐淮南殺第五貉,敢殺洛陽殺天人,一步一步堅持他想要做的事情,真的不算多。”
老人抓泥土那隻手擦了擦袖子,這才從另一袖中摸出一只剩幾縷殘綠的翡翠鐲子,掉綠掉得實在太厲害,何況種嫩,水頭更差,值不了幾個錢,老人笑道:“我年輕的時候,看女人的眼光天下第一,挑選這些玩意兒可就一塌糊塗了,一門心思想要掙錢給還沒過門的媳婦買樣拿得出手的物件,可一直攢不下銀子,就厚臉皮跟荀平借了五十兩銀子,結果就他娘的買了這麽一隻鐲子,送出手沒幾天就開始掉綠,才知道給坑慘了,不過孩子他娘倒是不介意,一直戴著。”
老人把鐲子貼在枯瘦臉頰上,沁涼沁涼,輕聲道:“那晚楊禿驢找我喝酒,她說出去多買些酒,順手摘下鐲子放在了房間,當時我沒多想。”
老人再說下去,放回鐲子,緩緩站起身,平靜道:“誰敢阻攔士子北遷入北涼,殺。”
北涼虎兕出柙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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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雪山莊春神湖南畔。
不知該說是天師府趙凝神還是龍虎山初代祖師爺的道人滿身紫金,一張面容模糊不清,仙氣磅礴。
匹夫一怒血濺三尺,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仙人一怒又當如何?
氣勢猶勝匡廬山乘龍趙黃巢一籌的道士喝聲道:“大膽凡子徐鳳年,憑借陰物禍亂人間,殊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巍巍天道之下,還不束手就擒?!”
春神湖洶湧蕩漾,湖水大浪拔高十數丈,幾乎要竟是與山莊屋簷登高,道人升浮,而湖水竟是一滴都不曾不湧入快雪山莊。
徐鳳年猖狂大笑,笑聲傳遍山莊。
仙人勃然大怒,眼前這隻作惡螻蟻膽敢放肆至此!
徐鳳年斂去笑意笑聲,面目莊嚴,“你與那趙黃巢都睜開狗眼看一看,誰才是凡夫俗子!”
春神湖上,天地之間驟放光明如白晝。
只見徐鳳年閉上眼睛,雙手橫放在腹前,猶如拄劍而立。
春神湖有魁黿,黿背有無字天碑。
大如小山的黿背緩緩現世。
徐鳳年獨立鼇頭。
身後一隻仙人金足驟然腳踏龜背。
有一尾巨蟒蛇翻滾出湖,纏繞大黿。
金足之後,是依次浮現世間的輝煌金身。
身高百丈,俯瞰天下。
真武大帝,敕鎮北方,統攝玄武之位。
梵音仙樂陣陣不絕於耳。
有天女當空散花,一閃而現,複爾一閃而逝。
面無表情的徐鳳年緩緩開口言語,聲勢壯如洪鍾大呂,“真武身前,何來天人?”
先前還仙人威嚴勝過人間帝王的“趙凝神”面容一下子模糊,一下子清晰,飄搖不定,滿身紫金之氣頓時就維持不住,一絲猶豫,百丈金身真武大帝抬手就是一柄並無實質形態的大劍當頭劈下。
直接破碎了龍虎山初代祖師爺的所謂天人之身。
千裡之外,天師府龍池沸騰,池中先前圓滿綻放的氣運蓮一朵不剩,盡數枯萎凋零,只剩一朵小花苞無助飄零。
在龍虎山結茅而居的一位中年道人,氣急敗壞,身軀如同被無上天道禁錮,雙膝硬生生跪下,在地上壓出兩個坑,這還不止,頭顱亦是被按下。
道人面朝真武,五體投地。
不修天道隻修隱孤的道人艱難淒厲道:“龍虎山誤我趙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