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要以大局為重,不要意氣用事,你我都是為了大秦帝國崛起興盛。與其將希望寄托在我這個豎子身上,不如要蒙恬出兵。七百余裡,足以證明蒙恬伐匈之能。”
嬴成蟜苦笑。
他與始皇帝說的戰法,是完全剽竊了天才將軍霍去病。
雖然歷史證明了這個戰法完全可行,但對於能否復刻,嬴成蟜信心並不大,不可控因素和謎題太多了。
光是在千裡一景的蒼茫大漠上辨明方向,就是一道很大的難題。飛將軍李廣走了一輩子也沒走出來,至死未封侯。
沒人知道對大漠並不熟悉的霍去病,是如何精準找到匈奴老巢的。
“你既能收李牧為門客,軍事能力就應比他還強。東巡有朕一個就夠了。你去北邊,正是大局,至少能看管一下扶蘇。”
“大侄子哪有皇兄伱重要,大侄子死了你可以再培養一個,現今那些侄子不成器你可以再生。但你要是死了,這天下誰能壓得住?我留下保護皇兄安危,這才是大局。”
始皇帝嗤笑一聲,一振衣袖。
“朕用你保護?你在朕身邊只有多事。沒有你耽擱時間,朕早到東海了,快滾快滾。”
“李信伐楚時,皇兄事無巨細,與其對著輿圖徹夜長談。怎麽到我出征之時,皇兄僅知道個大概便放行了?”
始皇帝拿水壺咕咚咕咚灌水,以袖擦嘴,鷹目一瞪。
“朕與你聊了兩個時辰,說的口都幹了,還不夠細致?”
“皇兄沒問我如何在大漠上找到匈奴王庭,也未問我如何帶兵”
砰砰砰
始皇帝重擊桌案。
“李信與朕說了一夜,論述了所有情形。朕以為其必勝,其卻於楚地大敗虧輸,折了二十萬兵馬。
“王翦領軍六十萬出征,朕問其何以為戰,其答‘戰場瞬息萬變,難以言明’,朕對其如何打仗一概不知,其卻滅楚凱旋。
“由此可見,朕是否知道如何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由誰領軍。
“王翦攻不下李牧,你卻能收服其心。隻此一事,勝過萬千言語。”
嬴成蟜聳聳肩。
“中原的攻城戰,和大漠的野戰完全不一樣,皇兄你以這個評判是不合適。而且我真不知道如何”
“裝,繼續裝。”
始皇帝二次打斷,冷笑連連。
“你就是懶!你心中定然早已有了攻打匈奴的計劃,朕還不知道你?你在朕面前強為將閭要了匈奴地,顯了大能。如今朕的三子在塞外苦悶度日,你卻悠閑自在,不關己事。今日你這張嘴就是說出花來,西北,你也非去不可!”
“行罷。”
嬴成蟜嘆了口氣。
“皇兄執意要我去也行,我有一個要求。”
“次次與朕討價還價,跟個商人似的!一點也不似我秦人爽利!你若不是朕弟,朕早給你除官削爵!說!”
嬴成蟜身子貼近,要兄長看到其臉上,極為少見的認真。
“此次東巡,務必遠”
話說一半,嬴成蟜毫無征兆的言語一停。
始皇帝皺眉。
“務必遠什麽?”
“務必圓滿功成,要六國余孽再不敢窺伺我大秦江山!”
始皇帝斜睨一眼,滿是不屑。
這還用你這個豎子說?朕親自巡行是為了什麽?
“可。”
“皇兄保重。”
嬴成蟜拉過始皇帝,重重抱了一下。
始皇帝愣住,垂著雙手,不知道該做什麽。擁抱這種離別形式,對始皇帝來說很陌生。
他離開鹹陽,與阿房告別時,也只是微微頷首。
在胡人肆虐區硬闖出一條血路,最後奪了天下的秦人。先天性情如何,沒人知道了。隻知後天經歷,讓他們極度不擅表達感情。
等到始皇帝回過神來,車簾微晃,眼前已無人。
“矯情!”
他大力甩袖,重喝一聲。
似是呵斥,又似是別致的告別。
展開奏章,始皇帝無意識觸摸光滑竹簡,喃喃自語。
“此戰敗了沒關系,只要你能走到世人眼前,便是值得。韓地太小,你的舞臺應是天下。
“不過區區五萬精兵,朕輸得起。李信能用二十萬兵馬奠基,朕的弟弟,至少值五十萬!”
他從來就沒以為弟弟能贏,這是一場必敗的戰爭。既然必敗,自然不必問細則。
始皇帝騙了嬴成蟜。
昔年王翦伐楚前,不是沒有告訴始皇帝作戰細則。恰恰相反,其與始皇帝、尉繚、蒙驁等一眾人傑,討論了三日夜!
走到馬車車廂外,嬴成蟜最先見到的就是章邯。
自趙高身死,蓋聶離去,郎中令章邯便成了始皇帝唯一的貼身侍衛。
天下人雖眾,然能被始皇帝信任的人寥寥無幾,武功能達到章邯這個境界的人同樣寥寥無幾。
兩個寥寥無幾相碰,以致始皇帝身邊除了章邯,一直沒有第二人。
嬴成蟜輕拍章邯肩膀,給了章邯一個跟我走的眼神。
章邯心領神會,回首看了一眼車廂,隨嬴成蟜而行。
運起內力,行路無聲。
行了五步,約摸只要小點聲,車廂內的兄長就聽不到其說話了,嬴成蟜這才輕聲道:
“巡行務必遠離沙丘,沙丘於陛下不詳。”
這才是嬴成蟜想要與兄長說的話。
之所以臨時變言,是因為以嬴成蟜對自己這位便宜皇兄的了解。真要是原話說出口,起反作用的概率比忠告的概率要大。
本來始皇帝不想去沙丘,但為了證明沙丘不利於他是無稽之談,為了證明他無所畏懼,定然非得去沙丘轉一圈。
告訴章邯就沒這個煩惱了,章邯重視始皇帝的安危勝過自身安全,絕對起不了什麽逆反心理。
沙丘……章邯默默念著,將這兩個字記在心底。
“邯知悉。”
“那便好。”
嬴成蟜確定天沒有意志,但是對於陰陽術,和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物事,還是謹慎地信上一點。
就像他對地脈不知究竟,卻還是將“沛縣”改做“長安”,化為自己領地。
上一世始皇帝死在沙丘,死因成謎,這一世就沒必要去觸這個霉頭。
六月廿三,立秋。
暑去涼來,葉子泛黃。
“不知此行是秋風蕭瑟,還是碩果累累。”
嬴成蟜自語,換了長衣,原路返回,與始皇帝相背而行。
數月後,太史令補記。
《秦史》:
六月廿三,始皇帝東行巡遊,長安君北上伐匈,秦始變。
火車上,有點累,明天補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