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韓佳寧坐飛機一路跋涉趕到北美，剛下飛機就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噴嚏。

  候機的顧夏陽百無聊賴地看著周圍的男男女女，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找到了韓佳寧的倩影，趕緊三步並做兩步衝上來，將一件雪白的裘皮大圍巾罩在韓佳寧的脖子上。

  這感人的場面讓韓佳寧心中一暖，但接下來顧夏陽笨手笨腳地抓著圍巾打了個結，差點勒地韓佳寧當場窒息。

  “大哥，你這是白星公司派來暗殺我的吧?”韓佳寧沒好氣地道。

  顧夏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我平時不用這麽高檔的圍巾啊，上次給人圍圍巾也要追溯到跟你當同學的時候。”

  韓佳寧頓時想起了一些痛苦的往事，滿臉愁容地道：

  “好像上個受害者也是我？”

  顧夏陽沉痛地點了點頭，歎道：
  “緣分啊。”

  兩人當年上學的時候雖然交往過一陣子，但80年代學生的戀愛純潔地像過家家一樣，現在想起來兩人居然都有點懷念。

  韓佳寧難得一臉紅，顧夏陽則飛快地幫她提起行李箱，帶著她走進在風雪中等待許久的一輛黑色加長轎車，韓佳寧感受著轎車空調的熱風，突然感覺有一絲困意。

  顧夏陽坐在副駕駛上，從後視鏡裡悄悄打量這韓佳寧疲憊的模樣，忍不住歎道：

  “這年還沒有過完，你們小薑總也太壓榨你了吧？”

  “不是小薑總壓榨，是我自己想賺點三倍工資不行嗎？”韓佳寧惱怒地瞪了一眼顧夏陽，“深藍美妝是我的公司，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樣。

  大過年的孩子遇上一點麻煩，當媽的哪能在家裡安心躺著？”

  顧夏陽對韓佳寧家非常熟悉，苦笑道：

  “怎麽，又跟家裡人吵架了？”

  “是，是吵架了。”

  韓佳寧的父親韓建新是非常成功的大商人，而且還是家族的族長，就算韓佳寧已經貴為深藍美妝的總經理，在他眼裡也不過是一個稍微成功的小商人。

  尤其是韓佳寧堅定投資浦東的思路跟父親的思路截然不同，兩人過年在飯桌上再次吵架，韓建新盛怒之下陰陽怪氣地表示深藍美妝今年不可能有什麽前途？
  去年的成績不過是曇花一現，今年就會遭到巨大的打擊，最多堅持到新千年就會銷聲匿跡。

  “沒有核心技術，用的是人家幾年前的專利，你們這些人小打小鬧，也就是在國內還能騙騙人。

  這麽多年我已經見得多了，只要外資一發力，你們的產業就會灰飛煙滅。

  聽我一句勸，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降價，走性價比的路線，如果還堅持高價，你們早晚會後悔的！”

  韓佳寧受不了父親咄咄逼人的指責，她不顧媽媽和妹妹一個勁使眼色，憤怒的一甩袖子，驕傲地道：

  “小薑總做生意的本事哪是你能知曉？等著吧，深藍美妝以後必然是頂級國際品牌。

  你們的思路非常過時了，這一點我會好好證明給你看。”

  看著車窗外的皚皚白雪，韓佳寧不甘心地歎了口氣：

  “老顧，你說我們能成功嗎？”

  “哈？”顧夏陽驚訝地轉過頭，“你牛都吹出去了，這麽沒有底氣嗎？”

  韓佳寧苦笑道：

  “我只是不甘心隨口說說，今年我們公司開年似乎不太順利，大家都很緊張。

  而且在飛機上我看到了幾個大牌的廣告，我感覺跟他們的差距很大，這好像不是一兩年，十幾年內可以彌補的，這讓我……哎，稍稍有些擔憂。”

  顧夏陽咧嘴一笑道：

  “小薑總就沒給你們說說大概的思路？”

  “說了，小薑總的思路是出口，率先搶佔海外市場。

  但是真的看看海外的市場，才知道我們要面對的競爭有多大。

  之前的硫辛酸精華一招鮮，真正能帶動銷量的還是有專門技術，深得市場信任的維生素C精華。

  如果是別人，應該就是不了解行情，被衝昏了頭腦，小薑總到底在想什麽呢？”

  “還有我們的電視劇……”

  想起電視劇，韓佳寧的表情更是苦澀。

  當時拍電視劇是她的主意。

  她也沒想到小薑總這麽重視，不斷往其中投入，現在保守估計已經投資兩個億，這個投資放在米國都算是大製作，可……

  哎，要在米國的電視劇市場殺出一條路談何容易？

  韓佳寧這一路上都在發愁，想起自己肩負的重要使命，她又感覺一陣陣的寒冷。

  稍稍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她突然感覺一絲奇怪的目光，一抬頭，竟發現顧夏陽扭頭正直勾勾的緊盯著自己，那表情就像……

  看見了一個傻子？
  “看什麽看啊？”韓佳寧不開心地說著。

  顧夏陽噗嗤一笑，搖頭道：
  “忘記給你說了，前幾天我們處理莫先生過年後訪問的事情，莫先生說對你們的電視劇很有興趣，如果可以的話他能不能買下版權？”

  韓佳寧一怔，驚歎道：
  “真的？”

  “那當然是真的！”顧夏陽笑道，“莫先生說非常喜歡看這部電視劇，尤其是被這部劇中的扎染深深的吸引——你不要以為這是客套話，你要知道，扎染的圖案對國人來說可能是非常古舊、落伍的東西，可在國外這卻正好代表著潮流。”

  “什麽？”韓佳寧異常難以置信地咽了口唾沫，驚訝地道，“潮流？這是潮流？”

  顧夏陽苦笑道：

  “那當然了，我的老同學。

  潮流這種東西不都是人來定的？我在國外呆了很多年了，發現其他儒家文化圈的國家都開始積極推廣文化，而且厚著臉皮說這是他們的東西。

  像咱們的宣紙，小鬼子愣說是和紙，咱們唐代就有的抹茶，傳到鬼子那現在也成了鬼子的特色。

  也就是仗著每年春節的時候咱們這邊的唐人街都會舞獅子，還有當年的李小龍讓功夫這個概念深入人心，不然只怕這些東西也被他們偷去了。”

  “改開多年，咱們對國外的了解越來越深，可因為宣傳不夠，外國人對咱們的了解還非常少。

  甚至有人問我你們那邊的人是不是還在留辮子，是不是還在騎馬上班。

  我對日化產品不懂，但這部反應扎染文化的電視劇我還是有點信心。

  呃，當然這麽大的投資能不能反哺你們產品不好說，但上面經過研判，認為這是讓世界了解我們的好機會，特意叮囑我們一定要借機好好宣傳，將這個文化推廣出去。”

  韓佳寧聽顧夏陽的話不像是在安慰自己，眼前竟迅速蒙上了一層水霧。

  深藍美妝剛剛建立的時候小薑總就一直在強調出口、並且一直強調要用扎染風。

  盡管深藍美妝之後取得了成功，可韓佳寧還是不認為這個扎染風對銷量有多大的幫助，甚至認為要是去掉這一部分渲染，應該還能獲得更大的利潤。

  可聽完顧夏陽的講述，她突然感覺這小小的方寸間一下安靜下來。

  原來是這樣！
  雖然早就知道小薑總是個格局巨大的人，但從沒有想過她的想法居然超前到了這種地步。

  剛剛決定成立深藍美妝的時候她就已經在為現在的文化輸出做準備？這是怎樣的決心和多麽強大的耐心啊！
  韓佳寧在這一刻突然有點心疼薑念。

  小薑總胸中韜略無數，卻不肯輕易示人。

  因為小薑總知道，如果她把自己的思路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在執行的過程中一旦出現波折有可能會造成很多的問題，甚至手下的員工也會人心惶惶開始反對。

  還不如讓手下員工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悶著頭開始緩緩前進。

  而作為唯一的知情人，小薑總承認的寂寞、孤獨也遠遠超過了大多數人。

  盡管小薑總的長相甜美可愛，可現在在韓佳寧的心中，她宛如一尊歷經風雨看淡人間一切浮華的恐怖巨佛，她無情地主宰一切生死，呂超然這種對手就像一隻學到一點點本領的可憐猴子，拚盡全力也跳不出她的五指山。

  “太，太好了！我，我就不該懷疑小薑總的能力！小薑總一年多以前就已經訂好了現在的思路，她沒有調整經營策略，就說明我們走在一條正確的道路上，這……這布局，好厲害啊。”韓佳寧喃喃地道。

  她又想起之前小薑總暗算白星公司時那驚人的手段，不禁對呂超然生出幾分同情。

  呂超然當年算計清淨日化，自以為得計的時候一定想不到多年之後會被一個少女盯上，像砧板上的肉一樣備受折磨。

  雖然還是理解不了小薑總具體想怎麽操作，但韓佳寧深信，現在公司依然走在一條小薑總許久之前已經提前制定好的巨大框架上。

  我不該擔憂，認真執行就好了。

  顧夏陽微笑道：

  “大企業都這樣啊我的老同學，你們公司能這樣做，說明你們公司是一個非常成熟的企業。

  我對你們公司的期望就像對浦東一樣，相信你們一定能做出驚天的大事來。”

  韓佳寧鼻子一酸，又趕緊擦了擦眼淚岔開話題：

  “你這幾年就回國了吧？要不要我幫你在陸家嘴買套房，咱們住鄰居？”

  “送我呀？”

  “我呸，別裝熟行不行？不過我們公司在那邊的地很多，以後可以涉足一下房地產，便宜賣給你也行。”

  “呃，算了吧，前幾天聽說陸家嘴的房價一平都3000了，他們真敢要啊，什麽時候掉到2000我再買吧！”

  韓佳寧慵懶的伸了個懶腰，扭頭看著外面的風雪。

  神奇的是，飄了數日的大雪在這一刻居然停了，濃厚如鉛的烏雲緩緩散開，一道道金光如一支支利箭紛紛落下，照的整個世界滿是晶瑩的光彩。

  新年啦，這一年注定不會平凡了。
——
  小劇場時間：
  韓佳寧：原來小薑總要做的是文化輸出！
  薑念：……

  韓佳寧：而且提前許久就訂好了！

  薑念：哎對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