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衿衿聽著他的話,抬起腳一步踏過去,這是一處有山巒河流的地方,到處栽種著花樹,有一青衣男子坐在花樹之上,聽到腳步聲睜開眼看向她。
“哎?我話還沒有說完,你怎麽就進來了!”
他還沒想好要不要救啊,再說了,誰會用自己的性命去救別人,往常也不是沒有能闖過望天命陣的人,可是一聽到要用自己換別人,都猶猶豫豫。
最終拿回去的也不過是一個續命的法子,眼前的這個丫頭吧,看那眼神很是清明,不過他推算她的未來,竟是一片白茫茫,根本看不到她的今後,頗為神秘。
再一想那還躺在湖心小屋的魔尊,他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這望天命陣其實也沒有外人傳的那般邪乎,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陣法,只不過心術不正的人,陣法會變得尤為複雜,破解不了自然會死在裡面。
但若是有心之人,心誠則靈,陣法也不會為難他們,起先通天教主讓他來設這個陣法,也不過是為了防止大批的人來蓬萊仙島饒他清淨,結果不知道為何,傳著傳著,竟然成了害人的陣法了。
這丫頭應當是百年來第一個如此輕松度過陣法的人,只可惜,她要救的人,只有一命換一命這個辦法了。
任衿衿看著他面上的表情,緩緩跪下去,對著他行了一個大禮:“我願意,我願以我命換他命,只要阿舟能活下去,我願意做一切,還請仙尊賜法。”
洞墟真人一聽她的話,也有些被驚到了,他跳了下去走到她面前:“你可想清楚了?哪怕魂飛魄散再也無法入輪回,哪怕.”
“哪怕世間再也沒有我,但我依然想我的阿舟長命百歲。”
她抬起頭,目光看向洞墟真人,認真的回了他這一句,世間的愛有許多種,是同歸,或相守,但若真到了一死一活的地步,她依然還會像從前聞人義問她的一樣,給出一模一樣的答案。
他從前問“若是你與他,只能活一個,你選誰?”
這個問題,她永遠都不會猶豫的回答,這一次她依然笑著給出了一樣的答案:“我想他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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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仙島蓮花池,池水中央有一株仙生菡萏,剝開取蓮子心,以心尖血喂養三日,便是上等的滋養之物。
這是洞墟真人給任衿衿的指引,他說心尖血平常人取一次只怕都會活不成,更別說要連取三次,但這是唯一的法子了,若是僥幸能抗過去,那麽兩人都能活下來。
若是抗不過去,那麽,便是生死有命了。
“且心頭血,只能用你的,旁人都不行。”
想起他的話,任衿衿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蓮花池,一步一步走去,從前她想活,那是因為在地府徘徊了百年,嘗遍了這世間所有的淒涼,孤單的,冰冷的地方催生了她對生無限的向往。
於是在拿到身體的那一刻,她欣喜的想著,終於又能做一個人了,但是奈何那具身體命不久矣,為了活,她自私的想著去動別人的性命,即使那是一個大魔頭。
可是如今,她與朋友們經歷了許多,也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還遇到了阿舟,這一世,已經值得了,那個人說得對,阿舟是強留了她這才讓他自己受了如此重的傷。
明明是六界的強者,如今卻虛弱的躺在那裡,比起這樣的阿舟,她還是更喜歡從前的阿舟,至少那時候他健健康康,懟天懟地,還能狂妄的放出一句“六界之內無敵手”的話。
只是還沒有跟阿舟好好敘敘舊,這一次只怕她是要徹底的不存在了,阿舟啊,肯定又要哭鼻子了,還有衣衣,陸雲謙能否找到讓衣衣轉世而活的機會,還有落落,還有好多人,她也來不及告別了。
蓮花池近在眼前,任衿衿放下心中萬千思緒,走上去看著那池水中央的菡萏,亭亭而立的花含苞待放,而能救謝輕舟的蓮子就在其中。
她輕點足尖,落在了一片荷葉之上,這蓮子比她想象的要容易拿到,伸手折下菡萏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心臟都有一刻刺痛。
這股感覺不知從何而來,只是讓她感覺很難受,就跟那日天心消散的時候一模一樣。
此時她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阿舟才是當務之急,蓮花池的旁邊有一個被細紗遮擋的亭子,她走過去,在掀開細紗的時候,一隻手伸過來,隨後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還有其他辦法,衿衿,跟我回去。”
是謝輕舟,他的聲音無比虛弱,任衿衿想扭頭看他,蓬萊仙島對魔有禁製,他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不知是怎麽強撐著自己起來,還尋到這處的。
“我不要什麽一命換一命,我只要我的衿衿長命百歲,和我長長久久,六界之大,我不信除了蓬萊沒有其他的地方有法子。”
他將頭靠在任衿衿的肩膀上,止不住的咳嗽著,濕熱的氣息噴在她耳邊,他一遍又一遍讓她放下手中菡萏,求她不要拋下他。
“阿舟,這個世上從來沒有什麽兩全的法子,拿到了一個好處,總要是付出一些代價的,就比如曾經我貪心的想要你的魔骨來給我自己續命,得到的卻是消散的結局一樣。”
“長命百歲這個詞也不應該和我安在一起,你也很清楚的,三百年前,死了就是死了,是你用自己的魂體為我保留了一片靈魂,如今我想說,阿舟才是那個應該長命百歲的人,畢竟如果你從未遇到過我,也不會遭此劫難。”
她伸出手摸著他的臉,嘴角露出一個柔和的笑意:“我是一個做事從來不會後悔的人,但今天,我唯一後悔的就是,那日在七排村,我不應該對你起了意,從未遇見,你便永遠是那個六界人人忌憚的魔尊了。”
聽著任衿衿的話,謝輕舟松開她,緩步走到她面前,任衿衿這才看到他蒼白的臉色,他在她面前緩緩跪下,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我從不後悔,從來沒有,我甚至還很慶幸,我遇到了你。”
“衿衿,這是你拋下我的第三次了,第一次是在湖心小屋,你喂我吃下無歸,跟我說,忘了你,就當一切從未發生過。”
“第二次,崖石之上,我給你魔骨,你剖丹還我,你說謝輕舟,此生我們兩不相欠了。”
“這是第三次,一命換一命,要我長命百歲,要我親眼看著你,為了我,是怎麽死的,殘忍嗎?任衿衿,你真的很自私,可偏偏所有的自私,都是因為我。”
握著她的手,力道那般大,他哽咽著說,頭卻緩緩垂下,任衿衿的眼圈泛紅,回握住他。
“我愛你,所以這份愛,是我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