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璃終究開了口,注視著那雙渾圓的眼睛,在濕潤的水霧下,更加顯得明亮,只不過其中蘊含的不再是以往的單純與羞澀,而是惶恐與驚慌。
“那天晚上你問過我,是不是早在認識你之前就認識陸心?”
聞言,葉瀾微微一愣,似乎是不知道為什麽顧璃要在此刻舊事重提。
就看顧璃深吸了一口氣,眼神卻依然冰冷,紅脣微張,吐出一句話:“那天晚上我沒有回答你,你似乎已經得到了答案?就算不敢確定也沒有關系,我現在就告訴你真正的答案。”
“是。”
這個字一出,葉瀾就像是觸電一樣,身軀顫栗了一下。
對於他的蜷縮,顧璃就像是沒看到一樣,她只是腦海裡回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形。
少年知道了自己只是陸心的替身,但不僅僅認為蘇沐宸把他當成陸心的替代品,連她也一並懷疑上了。
顧璃不敢回答,是因為一開始確實是因為葉瀾跟陸心長得相似,所以她對他的態度才會跟其他人不同。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她和葉瀾之間可能不會有什麽糾葛。
但即便如此,顧璃那天晚上依舊陷入了深深的自責與懊悔,如果她在跟葉瀾熟悉了以後,告訴他真相的話……又或者她能更坦然一些,給予葉瀾回應的話……
不過那些懊悔都在此刻盡數消散了,回想著當時的一幕幕,顧璃心裡再無一絲波動。
甚至,她又覺得有些可笑。
眼前這人演戲成癮,誰又能保證那個時候,他的一舉一動不是虛假的?
一想到葉瀾在她們那麽多人面前傷心欲絕,一出了周家就摟住言傾雪的手臂,跟她無比親密,顧璃就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惡心。
他是怎麽能……這麽理所當然的欺騙別人的感情?
顧璃很想再問葉瀾一個問題,他在知道自己是陸心的替身後,真的有傷心過嗎?
真的有嗎?正常人遭遇到了這種打擊,真的能過個幾天,就能跟沒事人一樣,繼續跟別的女人親密嗎?
但顧璃第一個問題沒有問,這個問題自然也沒有問。
她只是緩緩道:“不單單是認識的早的程度,我和他是發小,從小就在一起長大,是朋友,更是竹馬青梅,甚至……”
顧璃望進葉瀾的眼底,就仿佛知道他此刻恐懼著什麽,但還是輕笑著道了出來:“我和他之間,才稱得上佳蜜。”
一句話,讓葉瀾徹底愣住了,兩隻擋在胸膛前的手沒有放下,反而有一只因此抓住了衣領,緊緊攥緊起來,臉上的表情痛苦到仿佛窒息。
“不,不是這樣的……”
微弱的哭腔在這句話裡變得清晰,兩人的地位像是完成了那天晚上的調轉,懊悔與痛苦的人成了葉瀾。
可直到現在,顧璃仍然在懷疑,葉瀾他的痛苦是真的嗎?她的“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是否又是她可笑的自以為是?
顧璃不知道,她腦袋裡現在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有一絲可能,也要讓眼前這個人感受到跟她相同的痛苦。
“確實不是這樣的。”顧璃笑了,眼裡卻沒有絲毫笑意,只有劊子手在處刑死刑犯前的冷漠與無情,“他才不會跟女人互稱佳蜜,佳蜜是男人之間的關系。”
她懂了。
正常人都應該懂的常識,她卻到現在才明白,為此付出的代價是其他人難以想象的。
葉瀾的眼眸微微瞪大了一些,顧璃不打算給他反應的時間,繼續道:“還有,我猜你那天晚上,想問的應該不是我跟陸心認不認識,而是我是不是也把你當成他的替身吧?”
“沒有。”
顧璃平靜的道出了這兩個字。
這個回答顯然在葉瀾的意料之外,讓他下意識的就要露出欣喜之色,但看著顧璃面無表情的俏顏,那絲喜悅瞬間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恐懼。
他像是知道了顧璃這個回答是為了什麽做出的鋪墊,在那裡不斷搖起頭來,脣瓣顫抖著,想要說些什麽,卻一個字都吐不出,已然失語,只有眼裡充滿了乞求。
他求她不要說出接下來的話,無論究竟是什麽。
但現在的顧璃又怎麽會顧忌葉瀾的感受?她甚至是笑著道出的這番話,字字誅心,目的就是為了將葉瀾的心刺的鮮血淋漓。
“在我眼裡,你從來都不是他的替身。”
“畢竟,你連跟他相提並論都做不到,又有什麽資格當他的替身?”
“他會的,你全都不會,而他的有的,你也全都沒有。”
“以前或許是有的,現在……不,可能早就沒有了。”
顧璃笑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痛色,但還是冷冷道:“真是髒得令人作嘔。”
她沒有說出葉瀾沒有的到底是什麽,但這句話無疑就給出了答案。
純潔。
任何男人,一生也只有一次的純潔。
說完這句話,顧璃轉身就走,沒有一次回頭,毫不留情。
就仿佛……現在的葉瀾對她來說,跟路邊的垃圾已經沒有了任何區別。
而林情疏見此,也是默默上了車,只是坐在駕駛座上時,眼裡流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
如果是他的話,應該能應付這樣的局面吧?
他會喜歡嗎?
會給予她獎勵嗎?
或許會,但她不能主動去要,因為這樣……又會被說不乖了。
兩輛車一前一後駛離了這裡,徒留三位看客還站在這裡。
謝懷柔緩緩呼出一口氣,親眼目睹了一場感情大戲,在不知不覺間,她的身上甚至出了一些汗。
說句不合時宜的話,方才的這一幕,對她的演戲都是有幫助的。
因為顧璃的感情全都是發自真心的,謝懷柔不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在此之前,這個少女一定愛慘了葉瀾,才會在徹底失望之後,對他說出這番話。
看似她在傷人,自己又何嘗沒有受傷?
不過葉瀾背對著她,謝懷柔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想來不可能在演戲吧?
言傾雪不這麽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