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榆成雲淡風輕地笑道，“多大點事啊，我讓石潛給檢察院打個電話，安排兩個人過來跟我一起去送就好了。”

  顧嫣對著他豎起了大拇指，“厲害啊，你這哪是把錢送回去，你這是威脅人家去了吧。”

  沈榆成冷笑，“他們給我送這麽多錢，你知道他們和那病號私了給多少錢嗎？”

  “多少？”

  “五千！”

  顧嫣沉默了一會，道，“人命真是不值錢。”她忽然又道，“為什麽要私了，難不成你們那個病號要給藥廠打官司嗎？”

  “是，那女孩是大學生，她學校也在為她的事情積極奔走，給了藥廠不少壓力。”

  她說呢，普通農村家庭等閑不會有這種見識。

  顧嫣問道，“肝髒衰竭換肝不行嗎？”

  “腎髒也衰竭了，其他器官的機能也在下降。”

  沈榆成這麽一說，顧嫣就懂了，其他器官也出現問題的話，那真的就是在無力回天了。

  生老病死是人世間誰也逃不過的規則，但是年輕的生命逝去總會讓人感到惋惜。

  雨又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二人夜話許久，夜都深了才伴著雨聲睡著了。

  沈榆成果真叫了檢察院的人一起去了昨天送錢來的業務員那邊。

  這家藥企原來不是齊南本地的藥廠，是首都的，名叫康華藥業。

  聽說原也是國企，後來變成了私人的，原本主要生產中成藥以及藥典裡已經收錄的一些藥品，唯一完全屬於他們自己研發的藥品，就是這個引起肝髒不良反應的藥品。

  那個業務員名叫方家鴻，聽沈榆成回來說，他帶著穿著檢察院製服的朋友過去的時候，方家鴻都快嚇壞了，沈榆成說了，不管他們怎麽解決這件事情，報告他是絕對不會造假的。

  沈榆成是把自己撇出去了，但是病號就難受了。

  因為康華藥業在沈榆成這裡沒轍了，就只能攻克病號，只要他們撤訴不打官司了，康華藥業就能把這事給壓下來。

  但是康華藥業把賠償增加到六萬了，病號以及病號家屬都沒有松口，而且他們一家人並沒有放棄的打算，而是打算死磕到底。

  顧嫣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情，是因為王亞琴幫了病號的妹妹一把，允許她在快餐店工作，暫時住在王亞琴那裡，並且可以帶飯給了她姐姐。她們的父親則每天辛苦的挑青菜來城裡販賣，給姐姐賺點微薄的醫藥費。

  姐姐出生在秋天叫龐秋，妹妹出生在夏天叫龐夏。

  女孩才十四歲，個頭不高，長得黑不溜秋，又瘦又小，說實話，顧嫣見了之後都不忍心用她，但是不用她，他們家的日子豈不是更難?
  因為年紀太小，在前廳乾活太顯眼，顧嫣讓王亞琴把她調到了後廚，乾些洗洗涮涮的活，平時帶到醫院的飯菜，都是免費給她的。

  顧嫣讓王亞琴拿給了龐夏兩千塊錢，龐夏感恩戴德，不得不說，龐家雖然窮，卻教育的孩子很有骨氣，龐夏工工整整的打了欠條給王亞琴，說是這些錢無論如何她都會還的。

  當王亞琴告訴龐夏錢是顧嫣給的時候，龐夏才知道，顧嫣就是她姐姐龐秋主治醫生的愛人。

  其實大家已經知道龐秋的結局，無非就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可能住院會延長一點她的生存時間，稍稍能提高一些生活質量。

  但是無論是沈榆成還是顧嫣亦或者是最先認識龐夏的王亞琴都沒有想到，僅僅是一星期之後，龐夏便來還了顧嫣的錢，並向她辭行了。

  小姑娘依舊是又黑又小，渾身上下卻乾乾淨淨的，她住在王亞琴的家裡，每日都洗澡，王亞琴手巧，找了些舊衣服該小了給她穿也挺合身。

  王亞琴帶她來的。

  顧嫣很驚訝，“怎麽這麽快就有錢了？”

  王亞琴沉默了一下說道，“對，豔豔，龐夏的欠條你給她吧。”

  顧嫣也頓了一下，她想她應該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她“哦”了一聲，拉開抽屜把龐夏寫的工工整整的欠條找了處理，拿給了她。她沒想著這兩千塊錢還能回來，所以她並沒有拿著欠條當回事，當時拿回來直接就塞到了抽屜裡。

  龐夏低著頭，哭著說道，“謝謝顧總，您的恩情我們一家永遠都不會忘記。”

  “嗐，不用謝，以後有困難了，可以來找你王姨。”顧嫣也沒有多說什麽，事已至此，她還能說什麽。

  “謝謝顧總。”

  顧嫣和一個孩子實在是沒什麽好說的，乾巴巴的說了幾句，王亞琴便送她出去了。

  但是王亞琴很快的回來了，她一回來，顧嫣便問道，“龐家同意賠償了？”

  “你猜到了？”王亞琴驚訝之後倒是很快的恢復了平靜，“十萬，藥企的人親自派車把他們一家送回去，剛才她姐姐也在外面的車上。”

  八九十年代能成為萬元戶就不容易了，十萬啊龐家能不動心？

  康華藥業找了個人專門來和龐秋談判。

  你爹媽為了你砸鍋賣鐵，妹妹為了你輟學，弟弟給了你這麽小就得去挖草藥賣，你躺在床上只是動動嘴，就給自己掙足了臉面，你活的是有骨氣了，就算你死了，別人提起你來也會讚你一聲，可是有什麽用呢？
  你的骨氣能吃還是能喝？

  你左右是活不了的，你爹媽生你養你，難道你就忍心自己死了，還得給你還欠的那一屁股債？
  十萬，是龐秋自己要的。

  有了這十萬，除了還帳，還了同學老師學校的捐款以外，能讓妹妹繼續讀書，能給家裡翻蓋房屋，能讓父母做點小生意，剩下的錢還能留著給弟弟娶個好媳婦
  骨氣最終還是敗給了金錢。

  聽到這種事情你心裡會是難過，還是覺得理所當然？

  反正顧嫣心裡還是挺難受的，雖然如果她是龐秋，她也有可能會做出和龐秋一樣的選擇，一直到晚上去應酬她都是竭力的提著精神應酬。

  因為工廠的事情，要請區裡的領導吃飯，因為有女同志，顧嫣得作陪，吃飯的地點就在皇家花園，期間如何的交際自是不必說，後面快結束的時候有領導要提前走，顧嫣就出去送了。

  回來的時候經過卡座，顧嫣原也沒有注意，但是那個人說出的內容，卻讓她停住了腳步。

  “他M的，他不是很清高啊，他M的，他不是要和我方家鴻死磕到底嗎？他磕啊，不還是被錢給砸下去了嗎？他M的他就是賤.區區十萬塊錢，就讓他妥協了.我一個月就能掙回來.還有那個姓沈的臭大夫，竟然敢帶著檢察院的人找我，看我回頭不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