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造一個酒樓對於國力的提升實在有限,但怎麽說呢,的確可以讓一部分百姓因此受益。所以朱厚照還是讚同的。
他當然也想修路,最好能有一條軍事高速路,讓戰略物資直達前線。但硬化路面的技術以及重要的材料水泥,可是個他根本搞不出來的‘高科技產品’。當然,古時候也有利用燒磚來鋪路的,但那種路面平整度實在夠嗆,坐在馬車上行駛能把人隔夜飯都給顛出來。
“借著你造酒樓的想法,朕往下又深想了幾分。如果可以…要不要試試造得高一點。你去書院裡找一個叫左宗呂的人,你給他銀子聘請他,讓他在力學方面幫助你把關。”
“銀子,微臣倒不怕花。但是蓋得高了,臣怕……”
“活人不要被尿憋死,最高的那一層,你說給朕不就是了。難道有誰要和朕爭?”
不過朱厚照可不敢上去,萬一這幫力學門外漢造出一個不穩當的東西,來一個自由解體,那就得不償失了。
他心中想的是,人的主觀力量是不足以推動什麽技術進步的,就像他老是和書院的人強調算學、格物的重要,但搞了半天,他們也找不到什麽方向。
市場的力量其實才強大。
比如說梅懷古若是把這個高樓給弄火了,朝廷從政策層面再一鼓勵,那麽金錢自然就會驅動人去模仿、超越,造出更高的樓。這時候就會對建造高樓的基礎知識提出要求,從而形成推動力。
也許在他活著的時候,還瞧不出什麽明顯的效用。但是對於整個中華民族來說,意義非凡。
其實類似這種由市場的力量去推動技術的發展,在南方已經有了。
梅可甲奉命建一個造船廠,他還有出海做生意的資格,自然是想要大一點的船,安全不說,往來運送的貨物也多,原來跑三趟的,換了船以後隻用跑兩趟,這不好麽?多出來的空間,還可以裝一些武器。
原先中國人的習慣是憑經驗做事,但書院裡力求要解釋這種現象。
反正怎麽說呢,撞大運吧。也許什麽時候能崩個牛人出來,也許幾十年都不會有什麽變化。科學發展從來都不是線性的,它會停滯,並等待下一個猛人的出現。
而皇帝的這個話題聽在梅懷古的心裡,大約可以用上‘無力吐槽’這四個字。氛圍都給您襯托在這裡了,結果門一關,您還是和我說治國……
……
退出去的梅府裡人,也大多不知所以。
梅夫人更是對古氏橫眉冷對,皇帝眼界自然是高的,看不上那不是人家的問題,是你們的問題。原本她也想攀上這門親戚,現在竹籃打水一場空,希望之後的失望很難叫往日就互相生厭的人忽然間做到相互理解。
懷笑低下了頭,眼眶紅了不少,嫩滑的小嘴撅著,她還是個女孩子,你叫她心中怎麽想?她是姐姐,往日裡是強勢、做主的人,可面對這種局面也說不出話來。
懷顏雖然活潑,但實際上軟糯膽小,如果沒有家人在,她面對生人是一句話也不敢講的那種。她也大抵是心大,這個時候沒有如喪考妣一般,只是有些魂不守舍。
她們的娘親古氏隻覺得真是丟了太大的臉,她自己倒沒什麽,主要這兩個女兒往後在梅府還怎麽抬頭?
“夫人,”古氏從未覺得梅夫人的目光如此扎人,“若是要責罰,便是罰我這為娘的吧。”
梅夫人什麽也沒說,隻淡淡得掃了一眼便去了後院之中。跟隨她的其他下人也沒什麽好眼色。
之後古氏拉著兩個女兒回到了自己的偏院,等到進了屋,關上門,那雙巧目一合,便是兩行淚劃過古氏的臉頰,“我苦命的笑兒和顏兒……娘帶你們來了世上,卻什麽也做不了……娘對不起你們。”
懷笑大一些,略懂事,情緒到此,她也沒能忍住眼淚,“娘,你不要這樣講。是我和妹妹的錯,不受皇上的喜,都怪我們兩個生得不好看。”
她擦著眼淚,心中無限委屈。
其實從小到大,旁人都是說她們好看的,難不成宮裡真的是匯集了天下間最好看的人嗎?
“……反正我和懷顏這樣也嫁不出去了,待在梅府也是受人冷眼,不如娘帶我們出去。說是現在皇上想著百姓,人人都有一口飯吃,想來,我們辛苦些,但掙些乾淨錢也餓不死。”
古氏是成年的人了,沒有大小姐一般的幻想。
外面哪裡是那麽好待的,別的不說,就是這姐妹兩人的相貌引來懷遠伯便嚇壞了她。躲在梅府至少安全,出去萬一給其他壞人盯上了怎麽辦?
“……還是等你們爹爹回來再說吧。”
只能是先這樣了,於是母女三人又抱在一起哭。哭完了情緒去了,也能好些。就是懷顏始終神遊天外。
她端著下巴透過窗戶看向外邊兒隨風輕搖的桃樹。聽到了腳步聲,便問道:“姐姐,那人真的不喜歡我們嗎?”
懷笑覺得妹妹有些奇怪,捂了捂她的腦袋,心中想著可別燒壞了,“……應當是吧。你看大人們都是這樣的反應。”
“可是……可是,他又沒說啊。”妹妹扒拉著她的手,抬頭仰望的時候兩隻眼睛汪汪的,“他們都說他很厲害,我原來還覺得會有好多話要講,講很多我們不知道的。”
~~
這裡的消息大概是有人故意傳遞,所以很快就到了內閣。
李東陽和謝遷一聽皇帝在梅府,瞬間就站了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返老還童了。
他們很急,原因有兩個。
其一,弘治皇帝正月剛剛去世,到現在多久?不要說一年了,半年都沒有。
其二,梅府一直以來有‘寡婦美豔’的名頭,少年皇帝這會兒去了,傳出去叫旁人怎麽看?相比於人們傳來傳去的說梅府有小女兒漂亮這個說法。寡婦一詞,其實更為致命。
所以兩位閣臣二話不說,馬上啟程前往梅府。
路上還將內閣的意思傳遞出去,因而軍機處四人,其他尚書、侍郎,大理寺、都察院等各部主官也悉數往梅府而去。
所以這梅宅前的巷道之上,不久之後就站滿了一排排的紅袍官員。
稟報消息的小太監嚇得以為左順門之變又來了,額頭上刷刷流汗。
但朱厚照卻似老僧坐定,完全不急,和梅懷古好好的談了一番高級酒店的經營之道,從誠信敬業講到賓客至上,從團隊協作講到品牌第一,什麽使賓客有賓至如歸的感覺,一套一套的說得梅懷古腦袋瓜子都暈。
梅懷古自己身在其中,全心全意應著話,沒多余心思思考。
但一旁的劉瑾和尤址則瞧得出來,皇帝這是拖時間呢,等到有小太監過來稟報說,大臣們都來了。
劉、尤二人這才明白,原來是等得這些人。
“懷古。”皇帝站了起來。
“外面站了好些個朝廷重臣,你是主家,還是露個面兒。”
“是。”
“哎。他們始終不相信朕。”皇帝微微歎氣,他難道不知道先帝剛剛去世,新君不宜出宮尋歡嗎?所以算計他們一次,就上當一次。
等到了門口,朱厚照才發現,好家夥,哪裡是大臣呀,持槍站立的侍衛都裡三層、外三層的了。
李東陽見皇帝真的在這裡,胸腔中一股怒氣一下子很難忍住,目光看向梅懷古更是惡狠狠的,“陛下萬乘之尊,如何能在此時降臨一個商人之家?傳出去,臣恐有傷聖德。梅懷古本商人之子,不曉大義情理,輕率行事,置陛下於輕忽之地。且梅府有豔名,陛下來此處,天下臣民要如何看待?!由此可見,梅懷古其心險惡,甚於猛虎。微臣肯定陛下降旨重處,以正朝堂之風!”
“閣老。”朱厚照的心情似乎還不錯,“你不必急,朕倒是有好消息要告訴閣老。”
李東陽一愣。
“朕到了梅府,賣了一回面子,還是頗有收獲的。梅懷古已開口許諾,要自掏腰包,在京師擇地營造一個酒樓,用工幾千人。朕說過,官府要給百姓一條活路,這又是幾千人的活路啊!”
梅懷古此時應和,“請陛下放心,銀子,臣已經準備好了。只要地方一定,便請府裡管家開門招工。”
“要快。”
“是!”
李東陽等眾人傻了眼,這是什麽路數?
“陛下……陛下到梅府……”
“朕到梅府談了件大事,不然閣老以為呢?”皇帝笑裡藏刀,隨後語氣略轉生硬,“回宮吧。你們都來,擾民的很。”
朱厚照這話一說,他倒成了好人了!到底是誰在怪誰啊!
“陛下,寡婦之門不能登啊!”
皇帝的身後,有個白頭髮的老頭兒倏然間跪了下來。
但朱厚照則不在意,“那已經登了,你說怎麽辦?把朕這個皇帝廢了?”
“陛下息怒。”
“回宮去!在外面就不要丟人現眼了。”朱厚照甩了甩衣袖,“能多養活幾千人的嘴,朕不怕登寡婦門。便是有什麽不詳,那也是朕的宿命,皇帝就是為了百姓謀生計的!這話是朕說的,你們盡管傳,就是天王老子來了說朕錯,朕也不認。”
皇帝這邊是明面上,
暗地裡,毛語文則派人細細盯梢之前那些目標人物。他有些變態的想著,碰上這樣的大事,一些人總該相互碰頭的吧?畢竟這樣才好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