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攀咬!牽扯!
眼下已是秋末,出了京師之後沿途便是一片枯黃之景,五千多名官兵沿官道行進,這些人的口糧不可能全部自帶,有的也是要沿途購買。
正常來說,有時候要各府、州、縣要拿出一些糧食供軍,不過從弘治十二年到十七年的幾年積累,太子現在是有私庫的,所以他不會吃各地方的白食,也並不需要用戶部的銀子。
出得多,掙得多。
這一趟去浙江,哪能回來的時候空手而歸。
華北平原乾燥讓大軍過境的時候塵土飛揚,張永時不時的衝邊上吐口水,因為舌頭上總有一種吃進土的感覺。
原先騰驤左衛的指揮使是南寧伯毛榮,現在已經回家了。弘治十五年他被撤掉,由有過軍學院學習經歷的常飛擔任。
常飛是現在懷遠侯常複的次子,現年已經二十八歲。
這個懷遠侯常氏就是開平王常遇春的後代。
常家本來還不錯,他們算是當年懿文太子朱標的外戚,但後來的歷史走向,皇位沒有到朱標的頭上。
常氏事實上從永樂朝也就開始沒落了。
一直到弘治五年,皇帝仁德,覺得功臣後人不應流落於野。所以下了一道旨意:太廟配享諸功臣,其贈王者,皆佐皇祖平定天下,有大功。而子孫或不沾寸祿,淪於氓隸。朕不忍,所司可求其世嫡,量授一官,奉先祀。
之後常遇春的子嗣常複從雲南調往南京,授南京錦衣衛世指揮使,他的兩個兒子也一並被帶往南京。
弘治十二年,太子在京忽然開辦軍學院。
各勳貴子弟都對此頗為眼熱,弘治皇帝也和太子提過,要給勳貴們一些機會。
像懷遠侯常複,他的南京錦衣衛職是可以世襲的,但是次子就沒個去處了。所以向皇帝上疏,希望軍學院能夠給他們一個名額。
再後來的故事也不複雜。
雖然常氏後人難有當年常遇春大將軍的豪邁,但常飛這個人還算仔細認真,最開始朱厚照旁得沒讓他學,先把常遇春大將軍當年的事跡給他灌入腦子,不要給祖宗丟臉。
常飛這個人沒什麽顯才,做事一板一眼的,話也不多,這樣的人能力平庸些,也偏向於特別聽話。
騰驤左衛是朱厚照親領的甲級衛,常飛、常複等人都是因為弘治皇帝而命運改變。
這倆父子對朱厚照和他爹自然是忠心耿耿。
再加上,現在也沒有常遇春、戚繼光這樣的名將給太子選。用一個放心的人在身邊,護住自己安全也還是不錯的。
軍學院這個地方,很多人都成為太子親信。
常飛有這個身份,又有祖上榮光,只要認真履職,以後跟隨太子榮華富貴自然毫無疑問。
所以現在常指揮使是沒什麽雜念,反正說去浙江,那就開拔。軍學院教過的軍隊行進應該怎麽走,他就把揣在口袋裡的教科書拿出來,一步步的安排。
這種僵化在軍事上是很致命的,但在國境內,不在草原上,應付基本的情況還是可以的。
再說了,還有張永在呢。
至於毛語文心心念念的南寧伯的職位……
他還差一些功勞。
這是他的念想,以至於文人口中說他們是廠、衛狼狽為奸,在他看來那都是聒噪。
行進於路上之時,毛語文還在思考,弘治十二年到現在平靜了許久,他可不想錯過了這次。
“張公公,下官有個建議。”毛語文人在高頭大馬上晃悠,這是他從西北馬場專門選來的。
張永想起太子對毛語文的評價,所以馬上回道:“你說。”
“下官以為,是不是派人去一趟江西靖安縣。”
這個地名沒什麽,但張永很快反應過來,“那是張晟的老家。派人去那裡做什麽?”
毛語文分析道:“堂堂禮部尚書,朝廷二品大員,便是犯了什麽錯,以皇爺的習慣,輕易也不會要了他的命。即便太子殿下嚴厲些,當初馬文升、吳寬等人也就是貶黜、致仕。張晟畏的罪究竟多大才會讓他覺得自己毫無生還的可能,難道是謀反?”
這是不可能的。想都不用想。
張永若有所思,
這小子,還真如殿下所說是個會動腦子的人。
毛語文繼而說道:“既然不是謀反,那麽殺他的就是局勢、浙江的局勢。可公公,您再想想魏彬是怎麽做的。”
“魏彬……是乞求殿下饒了他。”
“那為何張晟不能這樣做?”
“你的意思,張晟是在保家人?”
太監是沒這個顧慮的,所以張永想不到也正常。
毛語文也不敢確定,但他覺得是一個可能,“禮部尚書就這麽死了,死者為大,朝廷該給他的還是給。可他如果不死,就是一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那時候他的一切就都沒了,甚至很有可能累及家人。”
“可他的死一樣會震動朝廷,朝廷嚴查之下,又能瞞住什麽?”
“也許……”毛語文想到了一種讓他較為心緊的可能,“也許張尚書覺得,即便朝廷嚴查,也查不出什麽吧,到時候還是一切如舊。”
這只是一種猜測,
但殿下或許也是這麽想的。
所以才讓騰驤左衛傾巢而出。
“哼。”張永有些不屑得齜嘴,“大明朝還是皇爺和殿下的大明朝,殿下要說查,哪裡有查不出來的?他張晟不敢去的地方,我和你敢去,他張晟不敢抓的人,我和伱敢抓。貪官汙吏說起來滿肚子計謀,可真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他還能翻了天不成?”
這話其實是當初朱厚照和張永說的,現在張永和毛語文說。
毛語文一樣血脈噴張,他在太子手底下乾活就有這個好處。抱住的大腿對,想對付誰,誰也不敢拍著胸脯說我的後台比你大。
“那靖安縣那邊……”
張永點了點頭,“可以。”
這樣的話,半路之上就有一小隊錦衣衛順著官道向江西而去。
而此時的浙江還沒有收到朝廷隻言片語的旨意,對於他們來說,王華不過是將案卷送上去而已。
各級官員掐指估算,京裡大約是剛收到這個消息。
其他的還是一切平靜。
一直到十一月初,才開始有陸陸續續的聲音,說朝廷的禮部尚書自殺了。
再後來有官員在傳,說禮部尚書自殺是和浙江的案子有關系。
總之浙江在一步一步接近京師正在發生的事。
張永大軍的速度,自然沒有單人匹馬快,
這天李儼才忽然收到快馬消息,說騰驤左衛已經行到南直隸了。聽聞消息的時候,他一瞬間從溫暖的床上跌落下來。
“完了完了完了,京師裡的甲級衛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往浙江調?!”
還沒等他消化掉,
黨善吉直接從闖進了他的後院,剛一照面,兩個面色慘白的人似乎看懂了對方的心思。
“聽說了?”
李儼才一時說不出話來,艱難的點了下頭,“是……是真的?”
咕咚!
黨善吉咽了下口水,“真的!”
“啊!”李儼才忽然哭嚎起來,“太子這是要做什麽啊!浙江這個地方沒有叛軍、沒有民變,這是衝著誰啊!”
黨善吉坐在凳子上,單手撐著桌子,一句話也不說。
燭火晃動之間,照得他的臉忽明忽暗。
“你說話啊!”李儼才卻急死了,“之前你不是挺能說的嗎?這個時候賣什麽深沉?!”
“我說什麽?”黨善吉右手背拍左手心,拍得‘啪啪啪’響,“京裡是什麽意思我們都不知道!如今就只知道騰驤左衛要來浙江,你讓我說什麽?結魏彬案那個事,那是巡撫王華也點了頭的,他是太子的人,現在這種情況,我怎麽知道為什麽?”
提到魏彬案,
李儼才就想起來之前這個家夥和自己爭那些銀子的畫面。
心中悲憤絕望之下,竟不顧冬夜的寒冷隻穿著單衣就上去掐黨善吉的脖子,“就是你這頭豬害我!當初我說這件事蹊蹺,少拿一點,你非要在後面攛掇我!就是你!”
說起來也是可笑,
兩個省級官員、沒什麽力氣的中年胖子,這個時候竟然想用拳頭解決問題。
黨善吉到底還是按察使,有些武力,見李儼才上來和他扭打,他直接把人推倒按在地上,吼道:“你以為少拿一點就能改變什麽?你在浙江當布政使,沒有銀子,誰給你賣命?不會和光同塵,到時候任何一件事都能給你下個套,你還是一樣的下場!”
“放屁!我看就是你給我下套!”
啪!
黨善吉竟然扇了他一巴掌,“冷靜點!騰驤左衛也不一定就是衝著我們來的!再說了,這個時候我們兩個人能鬧內訌,不是自己人傷自己人嗎?!”
“我傷你媽的頭!”
李儼才被打了一巴掌,更加生氣,“反正老子也是個死,你竟然敢打我,老子今天就和你拚了。”
這是面臨死亡威脅時的歇斯底裡,這個時候打一拳也不是那麽疼的,於是這兩個人就這麽開始互毆,當然,以他們兩人的體力也互毆不了多久,
還沒有半炷香的時間,兩個人便衣衫不整的坐在地上氣喘籲籲。
李儼才如鬥敗的公雞,“……還是,還是想想辦法吧。”
“想什麽辦法?”
這家夥一到正經事,腦子又不轉了。
李儼才現在氣不起來了,也不想再去氣了,他緩緩說道:“如果按照我們送上的案卷,就算有些小毛病也惹不來騰驤左衛,依我看還是王華那邊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
黨善吉動不了這麽細的腦子,他只有一股狠勁,“如果太子真是來抓我們的,還把甲級衛派來鎮場,那我們唯有一條,就是攀咬!牽扯!把整個浙江,甚至京師裡的人牽扯進來,到時候看他怎麽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