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陽生
夜色深重,北風呼嘯。
雖然玄州地處中原,在一路南下的寒流侵襲下,卻也已經有了嚴冬的氣息。
衛韜與劉長老的對撞碰撞交鋒,雖然持續的時間並不算長,甚至可以說十分短暫,但引發的動靜卻是極大,造成的破壞同樣恐怖。
劉家莊園內園,裝飾豪華的宴會廳已然不複存在。
就連周圍精心設計建造的各種景觀,也一並被損毀殆盡。
只剩下一片殘垣斷壁,還在燃燒著熊熊火焰。
火借風勢,愈發向著周圍蔓延。
很快便將小半個夜空映照得通紅,遠遠望去仿若夜幕被破開一道口子,正在向外流淌著殷紅的鮮血。
哢嚓!
萬長老推開房門,朝著宴會廳所在的方向望去。
“有武道宗師在正面交鋒。”
崇長老同一時間閃身而出,來到萬長老身旁,和他一起觀察著從遠處的動蕩。
“此地已然深入玄州,不管是玄武道,還是大周朝廷,都是實力最強、控制最嚴的區域。”
萬長老眉宇間滿是凝重,語氣中還有著難以抑製的震驚,“老夫實在是想不到,竟然就有人敢在這裡直接對劉長老動手。”
“到底是哪個邪道宗師如此想不開,難道就不怕引來玄武道和巡禮司不計代價的圍剿追殺?”
崇長老道,“這些都是後事,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該如何應對。”
萬長老深吸口氣,又重重呼出,“宗師交鋒,吾等很難插得上手,而且此時正值深夜,又情況不明,我們就算有心加以援手,貿然過去也不是上上之選。”
“更何況我們此次還有秘密任務在身,萬一出了什麽差錯,只怕會引發更加惡劣的後果。”
說到此處,萬長老回頭看向已經集合完畢的道兵。
他忽然眯起眼睛,“衛道子呢,難道他沒有和你們在一起?”
武青璿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道,“衛道子剛才和我說過,如果等下發生了什麽事情,就讓兩位長老帶隊速走。
而且一定要小心防備劉府的每一個人,不要讓他們隨意近身,若事有不諧,當格殺勿論。
置於衛道子現在何處,他只是說讓我們照應好自己,其他的不用多管。”
“道子竟然早有發現麽?”
萬長老點了點頭,“看來倒是我們兩個老家夥倏忽了,差點兒將三位殿下置於險境之中。”
武青璿垂下眼睛,“萬長老說的哪裡話,若沒有兩位前輩的一路護佑,晚輩怕是根本不可能回到玄州地界。”
“這座城池我以前來過,還算有些熟悉,知道有哪些地方方便藏身。”
萬長老當機立斷,帶著眾人翻牆離開,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遲疑。
轟!!!
宴會廳外,寒風呼嘯,黑暗深重。
宮苑睜開眼睛,便看見兩道猙獰可怖的身影,一左一右朝著此處碾壓而來。
挾裹著呼嘯的罡風亂流,刹那間便已經到了她的近前。
“他們這是借助碰撞交鋒的動靜,避開吾的耳目,在暗中結出了城下之盟?”
“不過以為兩人聯手,就能將吾穩穩拿下?”
“劉師兄,看來不讓你真正經歷一次詭絲逆亂的痛苦,你便不知道什麽才叫做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見此情況,宮苑只是微微一笑,眼中陡然銀絲聚集,陡然聚於瞳孔正中。
但就在下一刻。
她卻是猛地眯起眼睛。
目光中的那道玄武虛影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依舊以無比狂暴的姿態蓋壓而來。
“吾的詭絲竟然失效了!?”
“不,不對,不是失去了效果,而是消失了,詭絲全部消失不見。”
“想想也是,還是吾有些大意了。
畢竟前有風洳,後有齊太全,劉椽凕身為玄武道長老,對於幽玄詭絲的了解怕是不淺,只是因為不是吾的對手,所以才一直隱忍不發,直到此時找到盟友,才猛然露出鋒利的獠牙。”
“但是,吾在青麟山道子體內植入的詭絲為何也消失不見?
難道是剛才他們借助交手的掩護,由劉椽凕施展秘法,也將之從他體內給盡數抽離了出來?”
宮苑念頭電轉,心如明鏡,清楚知道因為剛剛一刹那的耽擱,她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先機。
如今之情勢,只有將兩人的攻擊正面硬接下來,接不下來的話,就只有死。
就在此時,兩道狂風已然到來。
匯聚於她所在的狹小空間。
轟隆!
地面劇烈震動。
劉長老踏地頓步,身如玄龜不動,手如修蛇亂舞。
帶動玄武虛影仰天咆哮,最終化作橫劈的一掌,毫無花哨呼嘯而來。
另外一側。
衛韜皇極法印變幻連連,最終歸於並蒂生蓮。
同時陰極秘法全力施展,精氣神意連同全部力量匯聚一體,瞬息間十五次震蕩合擊,盡數通過雙掌爆發出去。
哢嚓!
宮苑頭頂發簪碎裂,化為齏粉。
如瀑青絲高高飛揚,刹那間化作如雪如銀的純白。
劉長老一掌橫擊,眼前陡然一花。
顯化出一座拔地而起的巍峨青山。
上書“定玄”兩字。
緊接著,青山倒懸,蓋壓而來。
讓他閃無可閃,避無可避。
劉長老精神意氣凝為一體,猛然一聲暴喝。
玄武虛像便在此時猛然前衝,徑直撞在那座大山之上。
兩者同時化為虛妄,在夜幕下消失不見。
只剩下一隻潔白如雪、細膩如玉的手掌,於千鈞一發之際擋在了劉長老的面前。
就在同一時間,衛韜並蒂生蓮落下。
眼前同樣毫無征兆一花。
不見了銀發飛揚的宮苑,也不見了和自己聯手合擊的劉長老,甚至不見了宴會廳內外的滿地狼藉,唯有一座緩緩旋轉的青玉蓮台,橫亙在了他的身前,佔據了幾乎全部視線。
“宮苑身為定玄派主,所禦使的竟然是青蓮妖教的殺招?”
“比起太玄山上的兩個青蓮宗師,她出手的威勢強了不知道多少!”
衛韜瞳孔驟然收縮,不管不顧完全放開心境,激發自身玄感妄念,與那座青玉蓮台遽然對撞。
並蒂生蓮加速落下,與憑空出現的一隻素手交擊相印。
宮苑銀發飄舞,衣袂飛揚,似緩實疾抬起雙掌。
向左按在劉椽凕的拳鋒。
向右則與衛韜掌心相抵。
遠遠望去,就像是兩頭身軀龐大的恐怖妖魔,掄起比原木還要粗壯的猙獰手臂,要將位於中間的纖細女子碾成粉碎。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陷入停滯。
直至滾滾驚雷在夜幕下轟然炸開,所有一切才驟然恢復正常。
三道身影同時向後倒飛出去。
旋轉翻滾著,將沿途的所有一切夷為平地,各自留下一條筆直的深深溝壑。
嘭!
劉長老掀開身上的半截梁柱,緩緩站直身體。
另外一個方向,池中水花四濺,衛韜從中躍出。
兩人匯於一處,目光於黑暗中對碰接觸,均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凜冽的殺機。
“她跑不了!”衛韜目光幽深,朝著宮苑被擊飛的方向看去。
“折磨吾身,挾吾家人,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老夫也要取她性命!”
劉椽凕手臂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內裡隱約可見銀絲湧動,與一團猩紅絲線爭鬥不休。
衛韜也不言語,伸手覆蓋其上。
刹那間猩紅詭絲安靜不動,銀色詭絲被盡數吞噬吸收。
“如果不是衛道子有這種手段,老夫還不敢就此下定決心。”
劉椽凕深吸口氣,又重重呼出,一個邁步便出現在數丈之外,身形同時急速收攏縮小,恢復成原本體型,循著那道明滅不定的氣息狂追而去。
在其身側,相隔不到十米距離,衛韜步步生蓮全力施展,沒有落下一分一毫。
而在兩人前方,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若隱若現。
宮苑看上去似乎並不著急,就像是在自家花園中遊玩一般輕移蓮步,款款而行。
但她的速度卻是極快,上一步還在庭院,下一步便已經來到外面的街上
短短十數個呼吸時間,她便已經越過城牆,來到狂風呼嘯的荒郊野外。
行進間,宮苑的身影似乎還在漸漸變淡,曼妙身姿在夜幕下若隱若現,仿佛完全融入其中,卻又似乎遊離在外。
而在其身後,又有兩道身影發力狂追,緊緊跟隨。
衛韜周身熱氣蒸騰,猶如一隻燒開了的人形鍋爐。
此時此刻,他眼中再無其他,唯有前方那道纖細修長的身影,雙方氣機牽引,仿若有一條看不見的絲線相連。
那麽於他而言,兩點間最短的距離便是一條直線。
直線的一端就是前方的宮苑,另一端則連在他的腳下。
而在這條直線中間的一切,包括所有阻隔障礙,只要不是太過粗壯的大樹,不是太過巨大的堅石,全都被他硬生生撕裂、穿透、碾碎。
所過之處草木盡皆倒伏,隻留下一條筆直的通道,以那座城池為起點,朝著荒野深處急速蔓延。
不遠處,劉椽凕則是另外一種情況。
他正在以某種詭異的姿態前行。
不再是宴會廳外悍然出手的霸道狂放,而是變成了尋隙而入的修蛇,能入於有無之間的柔水。
一切障礙在其面前似乎都不存在,甚至能轉化變成向前的助力,將玄武真解壬癸篇的意境展現的淋漓盡致,如入化境。
三道身影橫跨荒野,簡直如同縮地成寸,百余裡距離悄然而過。
空氣中開始出現淡淡的濕氣。
還能隱約聽到嘩嘩的水聲,就從前方傳遞過來。
哢嚓!
宮苑踏入一片水窪,便在此處停了下來。
面前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水澤,清冷的月光斜射下來,望之波光粼粼,煞是美麗。
她轉過身體,看向正在從遠處急速接近的兩道身影。
嘴角微微向上挑起,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吾也沒有想到,兩位竟然如此執著,追出這麽遠的距離也要將我置於死地。”
轟!!!
狂風席卷沙塵,挾裹著無數落葉枯枝,刹那間已然來到她的身前。
衛韜從中一步踏出,沒有任何猶豫遲疑,五指張開猶如利爪,朝著她當頭落下。
劉椽凕則身形急轉,畫出一個半圓。
水花高高濺起,刹那間他氣勢再變,從剛才的如若流水、尋隙而入,陡然回到了龜蛇交盤、狂放霸道,幾乎在同一時間出拳相向,砸向她的背心。
轟!
就在此時,一道金光冉冉升起,將周圍一切盡皆籠罩其中。
“驚世書,皇極印!?”
劉椽凕瞳孔驟然收縮,陡然一聲暴喝。
宮苑有些吃力地抬起雙手,看都不看便向著前後揮掌拍出。
第二次面對兩人的狂暴攻擊,她依然不退不讓,不閃不避。
就是要以硬碰硬,以剛對剛。
轟隆!
地面陡然向下塌陷。
數道噴泉離地暴起,噴湧而出。
又化作漫天飛舞的細雨,灑落水澤岸邊。
劉椽凕咽下一口逆反的鮮血,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向後拋飛。
落地後一步一個深深腳印,接連退出十數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衛韜卻是牢牢定在原地,又是一記並蒂生蓮,挾裹著濃烈的血腥氣息,自下而上猛然升起。
宮苑閉住呼吸,周身金光環繞,雙手交疊合於一處,自上而下重重砸落。
轟隆!!!
水澤岸灘仿佛爆開一枚炸彈。
在巨大的衝擊下,隱約可見一道纖細身影高高飛起,在月色下衣裙浮動,猶如翩翩起舞的風中精靈。
“宮苑妖婦!”
就在此時,劉椽凕暴喝再次響起。
他身形在半空中急速膨脹變大,又與無處借力的宮苑硬拚一記。
兩人同時口吐鮮血,斜斜向下摔落。
劉椽凕墜入水澤之中,驚得遊魚四散奔逃。
宮苑落在石灘,雙腳觸地後一個踉蹌,臉色瞬間變得一片慘白。
她低低歎了口氣,看了眼剛剛從水中起身的劉椽凕,目光最終落在不遠處剛剛形成的大坑。
拭去唇邊一縷血跡,宮苑露出一抹淡淡笑容,“上次青麟山道左相逢,吾只是對衛道子的天賦資質和修行潛力大加讚賞,並且準備按照自己的想法將伱好好培養。
可惜我完全沒有想到,衛道子你竟然隱藏如此之深,實力層次如此之高,連吾都完全騙了過去。”
“更讓吾感到奇怪的是,身為青麟山道子,你卻不通元一道真傳,一身所學不僅駁雜,而且大部都與玄武道功法相關。
甚至連荷下青魚與並蒂生蓮的殺招都能熟悉掌握,當真是令人驚訝詫異,疑惑萬分。
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那便是衛道子其實是孫洗月的親傳弟子,如此才能得授一應秘法真傳。”
說到此處,她又是一聲幽幽歎息,“回過頭來再看,齊州節度副使向絀應該也是死在了你的手中,並非是寧玄真星夜下山,月下殺人。”
衛韜一步步從坑內走出,還是與劉椽凕一前一後,封堵住她的去路。
“向絀實力不行,比宮掌門還差得遠。”
他緩緩呼出一口灼熱氣息,平複著還在激蕩的氣血,“而且比起我的事情,宮派主的所作所為才更讓人思之不解,驚訝莫名。
身為教門高層、定玄派主,宮掌門竟然暗投到妖教之中,待到消息傳遞開來,我很想知道你又該如何收場。”
“教門也好,青蓮也罷,都不過是吾用以通向目標的工具而已。”
宮苑收斂笑容,語氣平靜,“能用則用,無用則棄,就和其他的工具沒有任何區別。
不過就目前而言,吾還沒有強大到可以將兩個身份全部舍去的程度。
所以說,你們兩人聯手逼出吾的許多底牌,其實就是在自取滅亡、自尋死路。”
“宮派主倒是好大的口氣。”
劉椽凕冷聲說道,“老夫一個人自然不是你的對手,如今再加上可以力敵宗師的衛道子,吾等兩人心意相通,聯手對敵,就要看看你怎麽才能逃得過去!”
“逃?”
“我何時又對劉師兄說過,自己所求的就是在你們手中逃得一條性命?”
她垂下眼睛,注視著腳邊一片落葉,“本來還想著將你擊殺,再將衛道子生擒下來,不過現在看來是不成了,畢竟兩位實力不俗,我也沒有把握做到這一步。
那就隻好將你們在這裡全部打死,然後再帶走屍體進行研究,最後能有多少收獲,都可以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罷了,就讓兩位體驗一下,吾被邪佞日日折磨之下,所悟出的一門玄念秘法,也算是能給你們留個全屍,以免後面不好收拾。”
無聲無息間,白霧悄然蔓延。
伴隨著宮苑如泉水流淌的聲音,迅速將大片水澤岸灘籠罩在內。
衛韜猛地眯起眼睛。
在他的視線之中,宮苑和劉椽凕都忽然消失不見。
霧氣卻變得愈發濃重。
數步外都已經完全看不清楚,天地間變得灰蒙蒙、白茫茫的一片。
下一刻,他連自己的身體都完全看不清楚,目光所及全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再也容不下其他不同的顏色。
真正達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這也是宮苑所引發的妄念嗎?”
“在這種霧氣的籠罩下,竟然連我本身的妄念都能阻斷隔絕。”
“那麽,她接下來又會以怎樣的方式發動攻擊……”
衛韜索性閉上眼睛,收斂真勁氣血,極盡能力感知。
忽然,如泣如訴的聲音在耳邊若隱若現,忽近忽遠。
他屏息凝神,側耳靜聽。
這是一個年輕女人在說著什麽。
而且聽上去似乎有些熟悉。
下一刻,沒有任何征兆,在他眼前出現了一個纖弱的背影。
她應該是一個年輕女子。
背影看起來也有些熟悉,甚至勾起來他已經有些久遠的記憶。
她就是白翎羽。
被他在荒山雪林打死的白翎羽。
衛韜沒有繼續靠近,也沒有其他動作。
他就那麽默默地站著,仔細辨認著愈發模糊的聲音。
她緩緩轉身,露出一張柔弱的面容,雙唇不停翕動,似乎還在說著什麽。
衛韜正在辨認口型,卻看到白翎羽嘴角猛然裂開直至耳後,緊接著無數銀色絲線從中湧出,激射而來。
“這……”
“最後竟然是這樣的攻擊,倒是完全出乎了我的預料。”
他微微一怔,依舊默立不動。
任由全部銀色絲線沒入身體。
仿佛放棄了所有的抵抗。
唰!
毫無征兆的,白霧盡數散去。
清冷月光重新灑落大地,映照出不遠處相對而立的兩道身影。
宮苑伸手按在劉椽凕胸口。
他卻是雙掌齊出,落在她的肩頭。
宮苑猛然發力,將劉椽凕遠遠擊飛出去。
他身體扭曲,口噴鮮血,噗通一聲落入水中,掙扎許久都未能站直身體。
下一刻,她緩緩轉身,七竅中同樣鮮血狂湧,將原本雍容的面孔浸染得猶如厲鬼。
“吾一直以為是劉椽凕,沒想到竟然是你,竟然是你可以抹除吾的幽玄詭絲。”
宮苑甫一開口,便又吐出大團鮮血,“早知如此,吾剛才便應該以詭絲對付劉椽凕,再親自出手對付你。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棋差一招,導致秘法被破,詭絲反噬,還被劉椽凕趁此機會悍然反擊,打了吾一個措手不及。”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衛韜一步步向前靠近過來,“宮掌門隻知己,而不知彼,焉有不敗之理?”
“吾是不會敗的,至少不會在這個地方,敗在你的手中。”
宮苑滿面鮮血,幽幽一笑,整個人忽然消失不見。
衛韜心中警兆大作,幾乎是下意識的,荷下青魚全力施展,朝著一側拚命閃開。
轟!
罡風暴起,壓力降臨。
一隻足有宮殿梁柱粗細,密布著銀色鱗片的手臂驟然顯現,手臂頂端是五根張開的尖銳指爪,閃電般向下抓落。
哢嚓!
地面被砸出一個大坑。
衛韜閉住呼吸,看著那個身高超過兩丈,體表遍布銀鱗,周身詭絲亂舞的猙獰軀體。
除了那張面孔還能看出少許宮苑的影子,其他任何一處地方都再也找尋不到她原來的模樣。
凜冽的殺機,磅礴的壓力,從那具修長而又猙獰的身軀內散逸而出。
猶如無休無止的海浪,一波波籠罩在他的身上。
衛韜眯起眼睛,心底陡然升起濃烈的危機感。
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壓力。
她雖然在之前的戰鬥中已經受了不輕的傷勢,給他的壓力卻依然遠超邪道宗師韋絕言,甚至都要拉開了一個層次。
衛韜很清楚,致命的攻擊即將降臨。
而他並沒有別的選擇。
逃是不可能逃的,而且在她這種狀態下,也基本上斷絕了逃走的念頭。
只有不退不讓,不閃不避,正面硬接下來。
如果連接都接不下來,就只有死路一條。
衛韜頓足踏地,身形猛然膨脹拔高。
毫無保留催發氣血真勁,體內血網都因此而劇烈顫抖,幾近爆炸裂開的邊緣。
唰……
她一直緊閉的眼睛緩緩睜開,內裡銀色詭絲糾纏舞動,陡然聚於瞳孔正中。
下一刻,她毫無征兆直接出現在衛韜身前。
“來得好!”
衛韜陡然一聲斷喝,周身爆開一團血霧。
陰極秘法全力施展,十五次震蕩合擊,最後猛然再疊加雙宿合擊,自開戰以來第一次爆發出十六合擊的威勢。
他不退反進,一步踏出,並蒂雙蓮齊出,閃電般在身前合擊對撞。
轟隆!!!
水澤石灘,道道驚雷炸開。
大地撕裂,狂風呼嘯,砂石亂飛。
還有道道水柱衝天而起,隨即化作大雨傾盆落下,將方圓裡許都籠罩在水幕之中。
“這兩個怪物……”
“宮苑是個怪物,青麟山衛道子竟然也是個怪物!”
劉椽凕強提一口氣,拖著疲憊傷痛之軀,拚命朝著稍遠一些的地方逃離。
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態,如果被卷入到兩人的交鋒之中,絕對活不過三個呼吸時間。
這還是因為玄武真解防禦強悍,若是換成其他受了同樣傷勢的宗師,怕是連一個呼吸時間都無法堅持,就會被攪碎成骨肉碎糜,混在大雨中落回地面,成為各種蟲蠆過冬的食物。
雷聲連成一片。
“這種生命被時刻威脅的感覺,生死之間的恐懼冰冷……”
“讓吾積鬱甚深的心境都為之戰栗,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年前,在北荒深處瀕臨死亡的血腥戰鬥!”
宮苑的淒厲嘶嚎卻又穿透雷鳴,直入雲霄。
衛韜面無表情,沉默不語,只是一次次與那道修長猙獰的身體對撞交鋒。
大片石灘都開始了劇烈的顫抖,仿佛承受不住兩人帶來的壓迫,開始了不堪負重的坍塌斷裂。
轟!
一浪高過一浪的力量衝擊四方。
兩人之間驟然爆發出一團耀眼至極的光芒。
宮苑眯起眼睛,死死盯著那道硬吃傷害,卻依然死戰不退的身影,猛地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她陡然定在原處不動,似緩實疾向前一掌拍出。
皇極法印、定玄大山、青玉蓮台,以一種莫名的方式交織糾纏,合於一處,融為一體。
這一刻,衛韜如置冰窖,從頭到腳一片冰涼。
嘭!
他身後一雙猩紅雙翅直接爆開。
十一隻黑紅肉瘤同時炸裂。
連帶著體內任督二脈,遍布全身的氣血運轉脈路,所有竅穴節點,在這一刻齊齊爆開。
無數猩紅絲線瘋狂亂舞,將體內血網同時帶出,猶如蜘蛛吐絲織網,將她牢牢包裹進去。
“陰極……陽生!”
就在此時,一聲泣血哀鳴從重重血網深處傳出。
轟隆!
他便在此時進步踏地,不計代價,不顧後果,挾裹著所有脈路竅穴爆開的威勢,將全身力量盡數融入雙掌,再經十六次震蕩合擊,以天翻地覆之勢重重向前拍出。
哢嚓!
血網破碎,一隻白骨森森的手臂艱難衝破重重阻礙,從中一把探出。
與轟然落下的並蒂雙蓮對撞一處。
下一刻,石灘破碎,大浪滔天。
將兩道不見人形的猙獰身影完全籠罩進去。
一切聲音都消失殆盡,死一般的寂靜。
直到水浪落下,澤水回落。
才猛然爆出隆隆巨響。
又激蕩起道道漣漪,順著破碎岸灘向上衝擊,瞬間淹沒了大片荒野。
最終一切都平息下來。
衛韜面色慘淡,不時咳出大口鮮血,蹣跚前行在泥水沼澤之間。
短短幾十米路,他足足用了盞茶時間才算走完。
終於來到盤膝端坐的纖細身影近前。
宮苑緩緩睜開眼睛,並沒有看他,而是將目光投向夜幕籠罩下的遠方。
“吾自幼便入山門修行,以不算出眾之資質,以旁門之法跨過玄感,晉入武道宗師。
以為今後當能信步天地之間,朝西極而暮東海,自此得享清淨安寧,卻不料玄念化為邪佞,久久糾纏不去。
吾初時不察,卻將大禍當成天大機緣,深陷其中難以自拔,今日能死在你的手中,卻也算是了卻了心中積鬱已久的執念,此後無須再為此焦慮無眠。”
衛韜道,“宮派主實力之強,為我生平所見,若不是之前判斷失誤,導致身體受到重創,或許就連吾等兩人聯手,都要敗在你的陰極陽生之下。”
“勝就是勝,敗就是敗,勝者生,敗者死,其他說再多沒有任何意義。”
宮苑歎了口氣,“吾死到臨頭,唯有一事不解,看來也只能將疑問帶入地府黃泉……”
說到此處,她抬頭看了衛韜一眼。
忽然所有平靜表情盡皆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無比的驚訝,甚至還帶著一絲恐懼。
“難道真的是生死之間有大恐怖,才讓我在臨死前回光返照,靈意通明,竟然能再次看到了衛道子的玄感意念。”
“山茶花海,白骨祭壇,那個人……”
宮苑喃喃自語,“不,不對,那不是白骨祭壇,而是一座封鎮禁錮的牢籠!”
“原來如此,竟然是如此!”
她七竅流血,狀若瘋狂,“既然衛道子是這樣,那吾又是怎樣?”
“讓吾無法安寧的邪佞妄念,又是什麽東西!?”
突然間,宮苑毫無征兆安靜下來。
“吾看到了,它是,它竟然是……”
她沒有將話說完,卻是猛地抬手,指向了西北方向,“吾想幫他們度過玄感,成為吾的助力,沒想到卻是我這個派主害了他們。”
宮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死死盯著衛韜的眼睛,“一定要殺,要殺光定玄山所有練髒玄感!”
今天留下開會再加班,搞到晚上十點多才回家,人都要崩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