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法印
青麟山上,秋風瑟瑟。
又有白霧湧動,遮擋住了半山腰之上的風景。
忽然袍袖舒展攪動雲氣,模糊身影不斷搖曳,就像是風中燭火在不斷變換著形狀。
以那道身影為中心,仿佛黑暗陡然降臨,所有光線都被盡數驅逐出去。
與此同時,大片虛空都泛起道道漣漪。
腳下的石階、一側的崖壁,甚至更遠處開始枯黃的草木,似乎都在黑暗中隨之微微晃動。
衛韜瞳孔猛地收縮成針尖大小。
他也是沒有想到,對方身為教門高層、定玄派主,竟然會連聲招呼都不打,便毫無征兆突然出手,刹那間便已經來到身前三尺之地。
掌指變化,燦若蓮花。
又仿佛風中落葉,如若蕭瑟秋風,不帶一絲煙火氣息,卻又給人帶來極度危險的感覺。
就在此時,一拳突兀橫出,陡然打破了這種空寂幽玄的意境。
轟隆!!!
拳掌交擊,一聲巨響炸開。
哢嚓!
哢嚓哢嚓……
大片石階都在劇烈顫抖。
緊接著,黑暗開始褪去。
聲音,光線,感知便又回到衛韜身上。
突兀的光暗轉換讓他微微有些失神,但很快就能夠壓製住錯亂的感覺,目不轉瞬盯住前方那道修長身影。
轟隆!
陡然又是一道驚雷炸開。
倪灀禦使陰極秘法,毫無保留全力出手,又與那道身影對了一掌。
悄無聲息間,宮苑回到原處。
她還在當初所站的那道石階,就連落腳的位置都完全相同,沒有一絲一毫的偏離。
衛韜沒有向前追擊。
就連倪灀也退了回去。
因為剛才定玄掌門拍出兩掌,雖然給人的感覺聲勢浩大,危險至極,實則不含任何殺意,最後的碰撞也算是點到為止,根本沒有落到實處。
不似仇人相見的生死交鋒,更像是長輩對晚輩一次不打招呼的校驗考核。
但是,她是教門長輩不假,卻並非是青麟山的長輩,如此做法倒是有些不太妥當。
因此倪灀縱然沒有繼續出手,面色也變得不太好看,已經沒有了開始時的恭敬執禮。
另外一邊,衛韜卻是垂下眼睛,遮擋住了眸子最深處閃過的莫名詫異。
宮苑靜靜站在那裡,一聲幽幽歎息,“剛才吾好像說的是,看到你們就想起了當年的自己,現在卻不得不收回這句話,以免有向自己臉上貼金之意。
遙想數十年前,我也是和兩位一樣的年紀,於武道修行上的成就卻是遠遠無法和你們相比,讓人不得不感慨歎息,寧道主收徒眼光之好,絕對可以延續青麟山數十年之興旺繁盛。”
“此乃教門之福,吾亦為之開心歡喜,希望你們能夠始終如一,在武道修行這條充滿荊棘的道路上繼續走下去,最終達到其他人所不能及的高度層次。”
幽幽歎息聲中,宮苑已經悄無聲息消失,仿佛融入到了緩緩流淌的白霧之中,自此再也不見蹤影。
隻留下兩盒散發著馥鬱芳香的丹藥,似乎是作為剛才突兀出手的賠禮。
許久後,衛韜抬起眼睛,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定玄宮掌門說我奇怪,但她給我的感覺才更加奇怪。”
“我只在四年前教門大比的時候見過她一面,那時候她還是定玄派的長老,給人的感覺便是溫潤似水的形象,和剛才表現出來的確實大相徑庭。”
倪灀一邊思索,一邊慢慢說道,“其他關於宮掌門的事情就都是聽說,也不能確定真假。
不過在教門之中,她一直都不怎麽顯山露水,當初忽然接任定玄掌門便讓很多人大為吃驚,很久都沒有回過味來。”
“在師姐看來,她剛才忽然出手試探,又是何意?”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看剛才她的表情語氣,還有出手時的情況,最大的可能便是見到我們後忽然便生出了興趣,屬於臨時起意之舉。”
衛韜點點頭,沒有再問。
心中卻猶如海浪潮水,湧動不休。
他背負雙手,跟在倪灀身後緩步攀登,表情微微有些出神,一直都在默默回溯著剛剛石階交手的細節。
兩人拳掌相交,只是一碰之下便各自分開。
既然對方沒有顯露殺機,又是極有分寸的點到為止,他便也沒有暴露全部實力,只是以陰極秘法驅動翻天錘出手迎擊。
似乎他砸出的一拳還有些出乎了宮苑的預料,絕對打了她一個猝不及防,如果運氣不好的話,她甚至還要受到反震的輕傷。
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舉重若輕接下了倪灀的秘法陰極,足以從中窺探到這位定玄掌門的強悍實力。
但是,衛韜思考的重點並不在此。
而在於定玄掌門到底在想什麽,又究竟要做什麽。
在他看來,剛才石階之上發生的事情,無論是試探也好,考校也罷,其實都不是宮苑的真正目的。
她不打招呼突然出手,只不過為真正目的做出的掩護而已。
衛韜暗暗歎息,腦海中不停回溯兩人拳掌交接的那一瞬間。
而負於身後的右手,卻是極淡的金色光芒若隱若現。
一隻通體金黃的遽欏鱗蟲,就是在那一刹那落入到他的掌心,然後迅速被拉進了體內。
其速度之快,仿若電光火石。
又有著宮苑親自出手掩飾,就連數步外的倪灀都沒有發現什麽端倪。
衛韜眉頭皺起,甚至覺得宮苑手燦蓮花、一掌拍出,怕是將一半以上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遮掩保密上面。
為的就是讓此事天知地知、她知他知,其他人都要盡數瞞住。
除了那隻金色鱗蟲外,其實還有一縷幽玄詭絲沒入了他的身體。
但這東西瞬間便被血網發現吞噬,幾乎都沒時間讓衛韜細細品味感知,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被吃了個乾乾淨淨。
越過第一座依山而建的石雕,山路開始變得陡峭
山風也愈發大了。
接連不斷從身旁掠過,發出尖銳的嘯聲。
衛韜跟在倪灀身後,一步步朝著峰頂前行。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她在欣賞著難得一見的金秋風景。
他則眉頭微皺,陷入沉思。
宮苑到底為什麽要送他一隻蟲子,外加一縷幽玄詭絲。
這個問題一直在衛韜心中盤旋,直至來到元一道那座高大石門,都沒有找出一個滿意的答案。
越過通體潔白的石門,衛韜算是第二次進入元一道內院。
值守弟子執禮甚恭,連頭沒有抬上一下,一聲聲衛道子叫得毫無障礙,想來在他們上山之前,整個內門便已經得到了消息。
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同樣也是如此。
再也沒有了上次進入內門時,明裡暗裡投來的各種目光。
從外門弟子到元一道子,雖然只是幾個字的差別,但是在身份地位上,卻是從教門底層一躍而成為頂層,堪稱是一次質的飛躍。
半個時辰後。
衛韜跟在倪灀身後,進入那座居於建築群落中央的大殿內,對著懸掛高處的祖師畫像行三叩九拜大禮。
起身後,又對安然端坐的寧道主和余婆婆執弟子禮。
“好,本門又添一道子,老夫心甚慰之。”
淡淡白霧湧動,從中飛出一枚令牌,還有作為見面禮的丹藥、法劍等物品,一並落入衛韜手中。
“寧師弟作為本門道主,出手卻是恁的小氣。”
余婆婆輕咳一聲,轉過頭來卻已經是滿面笑容,“我不管伱是不是青麟山道子,但既然是灀丫頭力薦,又拜入老身門下,那便是老身的子侄一般的身份。”
“韜哥兒,你說老婆子講的,是不是這個道理?”
衛韜笑道,“老師所言極是,就是一等一的道理。”
閑聊幾句,倪灀便將此次教門弟子大比,青蓮妖教突襲,明嵐師徒叛門身亡,以及各宗道子落難等事一一詳細講來。
只是在這中間,她卻又略去了衛韜汲取精血補益自身等內容,連一個字都沒有向外透出。
思索片刻,寧道主緩緩說道,“教門各宗道子的處置,你們做得很好,既沒有將他們留在元州那個是非之地,也沒有帶到青麟山上,將可能存在的後續麻煩攬到我們元一道的頭上。
就像現在這樣,將他們送到巡禮司衙門,既能讓其他各宗必須承我們的情,又算是將接下來的包袱丟到了朝廷的身上,不錯,你們很不錯。”
“至於明嵐青葉叛出山門,被你們打死也是咎由自取。不過和其他事情比起來,他們兩個的死活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真正重要的還青蓮教重現世間、各地叛亂四起,乃至於北地番僧南下等事,看來天下才安穩了不過二十年時間,就又要陷入動蕩之中。”
片刻後,他又將目光落在衛韜身上。
“韜兒能以練髒圓滿之境界,力敵三位武道宗師戰而勝之,實力層次讓老夫都要側目,欣喜本門又添一天才弟子。”
“不過,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有些事情卻是要未雨綢繆、居安思危。”
說到此處,寧道主忽然沉默下來。
過得良久後,他才微笑說道,“今日是韜兒成為本門道子的喜日,老夫說這些倒是有些不合時宜,那便以後再慢慢……”
“寧師弟如今說話也遮遮掩掩,這有什麽不能說的?”
余婆婆冷冷道,“寧師弟不就是怕衛道子走了你的老路,亦或是成了玄武孫道子那樣的情況?”
“余師姐自己知道便好,又何苦當著兩個孩子的面如此直白地說出來?”
寧道主又是一聲歎息,“他年紀還小,還需諸事磨礪才能真正定住心境,有些事情反倒是早知不如晚知,不如吾等做長輩的在暗中加以引導。”
“早知晚知,不一樣都要知道?”
“老婆子也是想不到,就算是幾十年時間過去,你還是如此的優柔寡斷,拖泥帶水。”
余婆婆皺眉,“而且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自家人才更知自家事,就你在那裡遮遮掩掩的指點引導,才更有可能會鬧出亂子。
更何況我相信韜哥兒的心性定力,絕非常人所能及,他又還未曾踏入玄感境界,就算是讓他提前知道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余師姐所言,也有道理。”
寧道主微微頜首,“玄感妄念,千絲萬線,吾等武者便要從中尋出契合自身的那道玄念,將之納入心眼,如此歷經磨難,再悉心體察感悟,才有可能踏入天人化生的宗師境界。
但是,如果你們以為玄念便是有益無害,卻是大錯特錯,而如果玄念一直盤桓心間不去,甚至有可能化為擾亂心神的魔念,或許還要比諸般妄念更加令人不安。”
“老夫能提醒的,也就是這麽多,其他的等下去之後,便要勞煩余師姐,再與他詳細訴說吧。”
衛韜默默聽完,稽首深施一禮,“弟子多謝道主點撥。”
寧道主道,“長輩指點晚輩,老師教導弟子,此乃天經地義之事,你也不必時時如此執禮甚恭。”
衛韜還是再行一禮,隨後直起身體,微笑說道,“說起長輩指點晚輩,弟子剛才在上山途中遇到一事,卻是需要報於道主和老師知曉。”
“什麽事情,你直說便是。”
“回道主的話,是關於定玄派宮掌門的事情,今日弟子和倪師姐上山途中,恰好遇到了宮前輩在那裡……”
衛韜便將此事大致講述了一遍,只是隱去了金色鱗蟲和幽玄詭絲。
“宮苑見到你們時,應該剛剛與老夫在觀雲台上唔後的下山途中,想來她此時心境或許有些不穩,因此做出這等有失分寸的事情也並不出奇。”
寧道主歎了口氣,語氣平靜安詳,“莫說她身為教門一宗之主,本就應該對你們兩個沒什麽壞心思。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她真的有,在吾等青麟山腳,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她也不敢做出太過出格之事,惹來吾不死不休的千裡追殺。”
霧氣湧動,寧道主的聲音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余婆婆放下半空的茶盞,“我聽灀丫頭說,你想學一套橫練法門?”
“是,弟子確實有此想法。”
“橫練功法的話,藏書閣內確實有幾部。”
余婆婆慢慢說道,“不過既然你已經由外道而入全真,那些外道內練法就不再適用,最好還是要選一部同樣是全真的橫練功法拿來修行。”
她瞑目思考,許久後忽然睜開眼睛,“還真是被老婆子想到了一樣功法,名為金剛秘法,可惜那卻是北地密教所傳的功法,四十年前由本門宗師從北荒得來。
只可惜這一法門從根子上便與吾等教門相性不合,完全不是一個路數,修行起來困難重重都是小事,怕是還會引起更大的禍患。”
衛韜垂下眼睛,心中念頭閃動。
真要是細說起來,他自修行紅線拳、穿山腿起始,再到黑魔雙煞功,魔象玄功和五方浮屠,好像哪一部修行功法都和教門不太相合。
所以說,再加上一部北荒密教的功法也根本算不得什麽。
只要能入了門,狀態欄便能教它做個好人。
想到此處,他幫余婆婆續上茶水,“弟子倒是對這部金剛秘法有些興趣,想要拿來細細觀之,如果真的不能修行,那到時候再放棄也不算遲。”
“行吧,反正你一開始便是從外道功法修起,試一試說不定真能被你折騰出什麽東西。”
余婆婆微微一笑,“不過有一點你千萬謹記,那便是在修行金剛秘法的過程中,如果出現了什麽不適,務必要在一開始就中斷停止,不能聽之任之繼續下去。”
“弟子明白。”衛韜躬身一禮。
夜深人靜,整個青麟山都籠罩在黑暗之中。
青陽院內,一座清幽安靜的小樓,如今成了衛韜的居所。
雖然寧道主沒有明說,但院內的執事門人都心知肚明,這位剛剛來到青麟山上的衛道子,今後便將是元一道青陽院的新主人。
明嵐院主出了事,加之沒有摸清楚衛道子的脾性,所有人便都小心翼翼,一個個連走路都縮手縮腳、悄無聲息,生怕攪擾到了這位的清淨。
讓他們更加擔心憂慮的是,不知明天又會如何,是要被廢掉修為逐出山門,還是有更可怕的事情將要來臨。
因此剛剛入夜,整個青陽院便已經鴉雀無聲,安靜到仿佛無人居住。
專屬於明嵐的練功房,四面牆壁燈火點亮,將整個封閉厚重的房間照得通明。
衛韜盤膝端坐不動,身前還擺著一部古舊的卷冊。
他保持著這個姿勢已經很長時間。
雖然金剛秘法就在眼前,但衛韜的注意力卻並未放在書上。
他眼睛半開半閉,隱隱有些出神。
被遮擋住的眸子最深處,悄然浮現出那道頭戴金冠,身著九龍金袍的男子。
自從那隻金色鱗蟲入體,這一幕景象已經悄然出現多次。
但之前時機和地點都不太合適,所以每次都被他借助寧道主帶來的壓力將其忽視,沒有將心神投注進去。
直到此時此刻,才算是有了可以盡情體悟感知的時間。
看著那尊並不算特別高大的身影,衛韜心中卻是莫名悸動,從中感受到了比上一次更加濃鬱了許多的神意。
那道身影蹈虛而立,低頭俯瞰,仿佛正在與他無聲對視。
也讓衛韜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莫名詭異的感覺。
下一刻,那道身影忽然間動了。
先是一聲慨然歎息,而後倏然踏前一步,雙手同時動作結成印訣。
最終一腳向前,一腳踏後,身體微微下沉,擺出來那套掌法的起手式。
衛韜瞳孔猛地收縮,死死盯著九龍金袍男子的動作,腦海中還在不停記憶回溯著剛剛那些更加完善的印訣。
忽然,衛韜猛地皺眉,心神幾乎為之動搖。
因為隨著男子的動作,他的氣血真勁、精神意氣,仿佛也受到了不知名力量的牽引,自發湧動沸騰起來。
甚至還帶動身體,無聲無息結出同樣印訣,又擺出和金袍男子一模一樣的起手式。
下一刻,金袍男子緩緩一掌拍出。
一道磅礴壓力猶如皇天后土,隨著那一掌傳遞出來。
時間似乎在此時完全陷入停滯。
刹那間仿若乾坤傾倒、天地反轉,所有一切都朝著他蓋壓而來。
衛韜死死盯住那道身影,眸子裡映照出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處細節。
腳下死死釘在原地,同樣循著金袍男子亦步亦趨、最終同樣向前一掌緩緩拍出。
手臂剛剛向前,他的筋肉骨骼便開始劇烈跳動,哢哢作響。
仿佛承受不住重如皇天后土般的壓力,全身各處都傳來劇烈脹痛的感覺。
轟!
掌出一半,衛韜口中猛地噴出大蓬血霧,噴灑在練功房地面。
以他如今的身體強度,竟然也不能承受這一掌帶來的巨大壓力,開始出現絲絲縷縷的裂紋。
終於,金袍男子將一掌完全落下。
衛韜所見的異象,也在此時開始崩潰瓦解,刹那間便消失不見,再也尋不到一絲蹤影。
轟隆!!!
衛韜一掌按下,練功房的地面陡然塌陷,形成一個半人多深的大坑。
“這種威勢,簡直令人心驚。”
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腦海中還在不停回憶著剛才那道身影,尤其是展現出來的強橫霸道,曾經見過的幾個宗師,根本就無法與之相比。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展現眼前。
名稱:皇極法印。
進度:百分之六十。
狀態:登堂入室。
描述:與其他功法相互印證,此功法出現部分變化。
“是否消耗一枚金幣,提升皇極法印修行進度。”
衛韜目光落在功法名稱上面,面上露出欣喜笑容。
他心中動念,一枚金幣消失不見。
神秘氣息開始注入體內。
劇烈變化遽然降臨。
時間緩緩流逝。
所有痛苦終將消失。
待到一切都平息下來。
這門來路奇特的修行法門,終於有了進度上的提升。
從百分之六十臻至七十,狀態也從登堂入室變成了爐火純青。
衛韜服用幾顆寧道主贈予的丹藥,休息一段時間補益身體、恢復元氣,然後便在午夜來臨之時開啟了第二次提升。
消耗一枚金幣,將皇極法印達到百分之八十,融會貫通的層次。
他便在此時停了下來。
沒有繼續向上提升。
一來皇極法印修煉到這個程度就剛剛好,如果繼續提升下去,再疊加上陰極秘法的加成,不管是精神還是身體,都會承受不住這種龐大的壓力,甚至有可能陷入崩潰的境地。
還有很重要的一個原因。
那便是第二次感知體悟武帝神意,雖然比第一次要補全完善很多,細細思之卻還是缺了那麽一絲最為重要的東西。
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尚未領悟透徹,還是這隻金色鱗蟲內所蘊含的神意本就有所缺失。
亦或是,宮苑已經將最關鍵的一段提前截取?
衛韜思慮良久,再次打開金剛秘法,很快將心神沉浸進去。
悄無聲息間,黑夜過去,白日到來。
衛韜便在此時從練功房內出來,換上有著元一道標識的練功服,在青陽院內緩步而行,欣賞著昨日忽略掉的各種風景。
不知不覺,越來越多的人跟在他的身後。
卻又沒有人敢出聲說話,生怕打斷了衛道子的思考。
哢嚓!
衛韜踏上一級台階,就在此時停下腳步。
他回頭看了一眼,“你們都不需要修行嗎,一個個懶懶散散的在這裡曬太陽,又成何體統?”
呼……
刹那間一片長長松氣的聲音同時響起。
所有人全部跪了下來,口中齊聲說道,“吾等謹遵道子法旨!”
…………
…………
………………
一葉孤舟沿著水道安靜前行。
宮苑立於船頭,看著一條條大大小小的魚兒忽然躍出水面,然後又掉落下去,濺起朵朵雪白的浪花。
在她的身旁,站著一個纖細窈窕的少女,面上表情帶著些許疑惑迷茫,看上去還有些怔怔出神。
腳下是隨波逐流的小船,船下是緩緩流淌的河水,
河面一片昏暗,頭頂上亦不見星月,有的只是低沉到仿佛一伸手便能夠到的厚重黑雲。
時有一陣夜風拂過,帶來濃重的寒意,也撩動著兩人的衣裙。
宮苑便在此時睜開眼睛,語氣平靜淡淡說道,“明吟,你的父親死了。”
少女嬌軀一顫,沒有說話。
她仿佛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很長時間都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周圍一切都寂靜的可怕,甚至是河水流淌的聲音都消失不見,她唯一能夠清晰感受到的,便是隨著夜風不斷侵襲過來的陰森寒意。
許久後,明吟才喃喃自語道,“青葉師兄呢,他是活著還是死了。”
宮苑悠悠一笑,“你這小丫頭也很有意思,聽到父親亡故的消息,回過神來後首先問的卻是一個所謂的師兄。”
明吟已經恢復了平靜,“父親大人既然已經遭遇不幸,那我就算是在這裡哭死過去,也於事無補,沒有任何用處。
只希望前輩能告知殺人凶手到底是誰,待到我手刃仇人之後,便能帶著此人頭顱,再去向父親大人拜祭。”
“至於晚輩為何詢問青葉師兄下落,自然是因為除了父親之外,他便是我唯一的親人。”
宮苑眼中波光流轉,忽然開口說道,“打死你父親的人,我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卻也大致能猜到是誰,就算不是此人親自出手,也絕對與他有關。”
停頓一下,她又接著說了下去,“當然,若要認真算起來,害死明嵐的人之中,吾也是其中一個,而且是還送他去死的主要推手。
所以說,明吟姑娘想要報仇的話,我也脫不了乾系,甚至排名僅在真正的凶手之後。”
明吟表情依舊不變,就連聲音也沒有任何顫抖,“晚輩以前自持身份,從未真正刻苦修行,實力層次很是普通。
而且前輩身為武道宗師,晚輩就算是從出生開始苦修,也決計不是前輩的對手。”
“是啊,你不是我的對手。”
宮苑歎了口氣,“弱小才會無助,你空有沸反盈天的恨意,凜冽森寒的殺機,卻是什麽都做不了。
我若是你的話,或許早就一頭栽到船下,結束掉這螻蟻一樣的生命。”
明吟還是不說話,也不動,仿佛變成了一尊雕塑。
直到許久後,她才緩緩搖了搖頭,“只要活著,那就還有希望,真的若是現在便死了,才是空空如也,一無所有。”
“不錯,哀大莫過於心死,你的天賦資質獨特,隱藏著和她當年相似的感覺,如今心性也算是符合了我的要求。”
宮苑忽然笑了起來,“你想報仇,只是苦於實力不行,我倒是有一條道路可供你去走,只不過其間步步荊棘,九死一生,不知道你會作何選擇。”
明吟跪伏下去,“九死一生,而不是十死無生,晚輩已經很滿足了,多謝前輩能給我這個機會。”
宮苑低頭注視著腳邊的少女,緩緩伸出掌心。
唰!
悄無聲息間,一隻通體金黃的遽欏鱗蟲歡快舞動,周圍還有數十隻普通鱗蟲環繞在側,然後同時沒入少女體內。
緊接著,又有密密麻麻的銀色詭絲,同時從宮苑掌心飛出,追尋著鱗蟲的痕跡,狠狠刺入她的身體。
“和明嵐之死直接相關的,很有可能便是元一道子衛韜。”
宮苑慢慢說著,掌心鱗蟲詭絲消失,卻又現出一朵碧綠青蓮。
被她一點點引導著,緩緩按進明吟眉心正中。
“那日在青麟山下見到衛道子,吾驚訝發現他體內也有遽欏鱗蟲、幽玄詭絲。
所以你們都領悟到了大周武帝的皇極法印,也擁有了幽玄詭絲所帶來的種種能力。
皇極法印堂皇霸道,你身為女子修行起來可能會有所吃虧,不過幽玄詭絲對女子的助益,卻是要比男子宿體又大了很多,這方面你們算是打平,分不出勝負先手。
最後一點,為了彌補你在修行進度上與他的差距,吾再賜予你一顆聖蓮種子,認真說起來,你得到的反而要更多。”
宮苑注視著那道劇烈顫抖的身影,然後緩緩抬頭,看向不見一絲光亮的天空。
她的眼睛猶如寒潭,似乎比夜空更加幽深。
“你們誰勝誰敗,誰生誰死,本人其實並不在意。
既然找不到孫洗月,那我便自己培養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