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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化武道》第286章 天理
  第286章 天理
  天人化生,宗師之境。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衛韜緩步行走在風雪山林之中,仔細感知著精神和肉身的雙重變化。

  心中升起的便是這樣一種感覺。

  尤其是推開那扇大門的刹那,黑暗消散,感官回歸,一瞬間仿佛整個人都和天地融為了一體。

  再加上洗滌肉身、升華精神的雙重加強,說是飄然欲仙都相當貼切。

  衛韜眼睛半開半闔,表情安然祥和。

  自開啟武道修行以來,他還是第一次有著如此奇妙的感受。

  “山中無歲月、世上已千年,如果每次修行都是如此體驗,我可能也會躲在深山閉關不出,任憑世事變遷、滄海桑田。”

  衛韜深吸一口沁涼空氣,頃刻間引起風雪倒卷,在林間轟然炸開。

  他驀地一聲歎息,緩緩抬起手臂,仔細觀察著細膩如玉的雙手。心中悄然升起一股明悟。

  看上去甚至可以稱得上柔弱的身軀,內裡卻蘊藏著無比恐怖的力量,一旦爆發出來,定然石破天驚。

  “知雄守雌,為天下溪;知白守黑,為天下式。”

  “靜如止水,動若山崩,一動一靜,天人化生。”

  “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橫練宗師大金剛境已然如此,那麽在蒙炙口中所提到的陰陽歸一、混沌無相,又該是怎樣的一種高度層次?”

  他暗暗歎息,緩緩轉頭,看向正在疾奔而來的柳青緣。

  目光幽深,穿透風雪,落在她的身上。

  冰冷肅殺、邪異血腥、厚重磅礴……

  刹那間數種不同的氣息從他周身浮現,最終全部向內收斂,歸於平淡。

  就連綻放出種種異象的身體,都在同一時間重回平凡。

  “恭喜先生、賀喜先生,打破桎梏,神功大成!”

  柳青緣就在數步外停住,眼睛熠熠生輝,表情欣悅激動。

  她臉上依稀可見淚痕未乾,也不知道是因為開心,還是之前留下的擔憂緊張。

  “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

  衛韜微微一笑,隨後轉身向北。

  他拱手抱拳,真心實意慢慢說道,“大梵生天感念本人心誠,特意兩次降下靈意,助我天人交感,成就武道宗師。

  此番大恩大德,在下銘記於胸,必將湧泉相報,來日定然不辭辛勞,多送北荒上師入得梵天,好讓你們高朋滿座、歡聚一堂。”

  轟隆!!!

  陡然一聲炸雷,似從遙遠北方爆開。

  刹那間狂風呼嘯,大雪紛飛,由北向南席卷蔓延。

  柳青緣張了張嘴,輕輕吐出一口涼氣,“屬下一直以為自己膽大,結果和先生比起來,根本就不算得什麽。”

  停頓一下,她又小心說道,“屬下好似聽到一聲冬日驚雷,就在北方響起,所以先生如此言說北荒梵天靈意,不會再被它時時降臨靈意進行壓迫吧。”

  衛韜抬頭看向夜空,片刻後緩緩搖了搖頭。

  “沒有關系,我現在可是正經八百的金剛橫練、密教上師,絕對的大梵生天麾下精銳,在它眼裡就是自己人,又怎麽可能會沒完沒了地降下靈意進行壓迫?”

  “它所做的,也只是在上一次降臨靈意時,於我周身環繞了些許惡念,能讓其他北荒武者加以辨別而已,在我看來,這並不是一件壞事,反而是一件值得期待的好事。”

  說到此處,他面上浮現淡淡笑容,“退一步去想,我很希望大梵生天能夠經常降下靈意,如此就能更為方便地進行天人感應,加快宗師之上的修行進度,可惜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漆黑夜幕下,曬金場一片寂靜。

  就連酒館和賭坊都悄無聲息。

  衛韜和柳青緣站在集鎮入口,表情都有些疑惑不解。

  上一次他們過來的時候,曬金場的晚上可是相當熱鬧。

  哪怕是已經到了午夜,酒館和賭坊裡面依舊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而現在才剛剛入夜不久,竟然就如同變成了一座死城,確實是有些不合常理。

  難道是因為天氣嚴寒,風雪交加的原因,才導致了這種情況的出現?
  衛韜心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卻又隨即將之否定。

  畢竟在這裡的人娛樂生活匱乏,又大都是些出苦力掙錢的漢子,那麽越是在無事可做的時候,就越喜歡扎堆在酒館賭坊消磨時光。

  不知不覺間,衛韜又想起白天在飯館內的見聞。

  不管是飯館老板夥計,還是吃飯的食客,一個個都像是演員,在特定的環境下做著該做的事情,扮演著符合自己身份的角色。

  所以說,鎮子的不正常很有可能就是這個原因導致。

  天黑了,下班了,演員全部回家休息了。

  還有一種可能,則是血蓮沒有了,演出也就結束了。

  那麽,曬金場的變化和那座莊園有沒有聯系,就成了一個值得探究的問題。

  衛韜默默想著,很快來到白天曾短暫駐足的飯館。

  還未進門,就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從裡面傳出,若有似無縈繞鼻間。

  晉入宗師境界後,他對於周圍環境的感知要更加敏銳,哪怕是微不可查的細小變化,都如同水中映月,透徹通明。

  衛韜不由得微微皺眉,輕輕推開了那扇緊閉的木門。

  吱呀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夜裡傳出很遠。

  隨著正門被打開,更加濃鬱的血腥味道頓時撲面而來。

  飯館內一片漆黑,但在外面白雪的映照下,還是清晰可見躺在地上的幾道身影。

  衛韜一一辨認過去,腦海中迅速浮現出白天在飯館中的場景。

  “老板夥計,幾個客人,一個不少都在這裡了。”

  柳青緣仔細檢查,許久後才直起身體,“這兩具屍體上有被冰凍的痕跡,因此很有可能就是北荒宗師出手殺人。”

  “屍體也會說話,足夠告訴我們許多有用的信息。”

  衛韜點點頭,“如此看來,那個北荒宗師或許也來到了飯館,發現這些居民不太對勁,但他的應對方式簡單粗暴,一殺了之,根本沒想著弄清楚背後可能隱藏的秘密。”

  他轉身向外走去,“我們先找幾個居民詢問一下情況,然後再去房員外家裡,看一看還有沒有遺漏的線索沒有發現。”

  說到此處,他忽然歎了口氣,“不過這座鎮子給我的感覺,怕是已經無人生還。”

  時間一點點過去。

  柳青緣進入一間間屋子,又很快從裡面出來,表情也變得愈發疑惑凝重。

  “先生,正如你所說的一樣,整個集鎮已經變成了一座死城。”

  衛韜站在已經廢棄的房員外府邸門前,抬頭注視著那塊已經有些斑駁的門匾,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數個呼吸後,他才收回目光,“有什麽發現沒有?”

  柳青緣思索著慢慢說道,“屬下將全部屍體都檢查了一遍,給我的感覺很奇怪,仿佛他們都是在同一時間,沒有任何預兆的突然死亡。

  如此看來反而不像是兩個北荒武者出手,他們是武道宗師不假,屠光整個集鎮也易如反掌,但要弄出這種詭異情況卻殊非易事,更何況我也想不出他們如此去做的理由。”

  衛韜點點頭,“若是和北荒宗師無關,再聯系到曬金場居民的古怪,倒是有可能和莊園下方的密室暴露有些關系。

  算了,弄不明白就暫且不去管它,我們將房府再探查一遍就直接離開。”

  說到此處,他忽然回身朝著鎮外看去,目光穿透風雪,落在黑暗深處。

  沉默觀察片刻,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又有人來了,可惜繁華已然落幕,他來晚了。”

  在黑暗風雪掩護下,兩道身影悄無聲息出現在集鎮入口。

  “等一下。”

  其中一人毫無征兆停下腳步,面露疑惑神色,朝著前方看去。

  “權硯師兄,怎麽了?”

  另一人迅速借助牆角隱藏身形,聲音壓得極低問道。

  “剛剛有種被窺探注視的感覺。”

  權硯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就在那座門樓最高大的宅院。”

  “權師兄,那我們該怎麽辦?”

  “你先退出去藏好,我一個人過去看看。”

  權硯將警惕性提到最高,慢慢朝著房家府宅靠近過去。

  因為剛才那種被窺視的感覺,讓他心弦緊繃,隨時準備著抽身撤離,抑或是暴起攻擊。

  並不算長的一段距離,權硯足足用了二十息時間,才終於來到了房府門樓近前。

  他四下觀望許久,眉宇間浮現出疑惑神色。

  “不管用什麽感知探查手段,都再沒有任何發現,難道剛才是我被玄感妄念影響,所以才出現了莫名其妙的幻覺?”

  一個念頭在權硯心中閃過,再想到之前他對於桂書仿舊宅的情報收集掌握,心中忽然間就變得安定下來。

  “此處和桂書仿的莊園還有不近的一段距離,就算那裡出現了異常情況,也很難影響到曬金場集鎮,所以說我就是沒事找事,自己嚇唬自己。”

  權硯心中一松,緩緩推開了那扇虛掩的大門。

  他走進院子,在身後留下一行清晰腳印。

  地面鋪滿白雪,再配上已經枯死的花草植木,充斥著殘破敗落的氣息。

  穿過整個前庭,權硯在第一排房屋的走廊停下腳步,仔細觀察著武者交手後留下的痕跡,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當年齊州剿滅妖教,珞水河畔一戰堪稱慘烈,桂書仿獨自對抗朝廷教門眾多高手,竟然還能將東禾先生,風洳太上等人打傷,每每思之都令人感到難以想象。

  此後許多年,老師一直對此戰諱莫如深,直到辭去巡禮司太常官職,覓地隱居後才偶有提及。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曬金場的房員外竟然和桂書仿有所關聯,並且那幾位竟然放著此人性命不取,就讓他在莊園附近生活下來。”

  “也就是後來老師歸隱,四象殿東禾、玄武道風洳身死,才漸漸放松了對這裡的監視,最終再也無人提起。”

  權硯推開一間屋子的房門。

  寒風攪動灰塵,混合著霉味灌入口鼻。

  他閉住呼吸,在裡面仔細搜尋,然後又去了下一間屋子。

  不久後,權硯拍掉手上沾染的灰塵,低聲自言自語道,“老師此次讓我急匆匆趕來,說是感知到了花開的聲音,不在曬金場內就在莊園之中。

  他老人家或許真是老糊塗了,說話都顛三倒四沒有條理,除了花開的聲音之外,就再也沒有給我其他任何線索,又讓我如何才能找尋?”

  “花開的聲音嗎?”

  忽然,原本空寂無人的房前長廊之外,傳來一道平靜的男子聲音。

  權硯猛地停下腳步,垂下眼睛側耳靜聽。

  隱於袖中的雙手各自按住腰側刀柄,拇指輕叩指向前方,已經是做好了暴起出手的準備。

  片刻後,那道溫和男子聲音再次響起,仿佛隨著風雪飄蕩過來,“本來我已經打算離開,卻又看到了你們的到來,那麽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是什麽人,來這裡要做什麽?”

  近一點,再近一點……

  權硯放空心靈,默默聽著那道越來越清晰的聲音,同時緊張推測計算著雙方之間的距離。

  當最後一句話剛剛落下時,他毫無征兆陡然暴起。

  霎時間尖銳的破空聲響起。

  權硯精氣神意凝為一體,全身力量匯於一處,而後盡數傾注到了出鞘的雙刀上面。

  此時此刻,漆黑夜幕下仿佛亮起兩輪新月。

  兩柄彎刀矯若遊龍,翩如驚鴻,仿佛有了靈性和生命,在風雪中交相輝映,追尋著那道聲音的源頭而去。

  權硯人隨刀動,斬入黯夜風雪。

  仿佛靈魂都在顫栗,融入璀璨刀芒之中。

  此時此刻,權硯心中莫名有些唏噓感歎,或許這是他有生以來最為玄妙的一刀了。

  哪怕前方矗立著一座大山,他都要將之一斬兩斷。

  忽然噹的一聲輕鳴。

  光芒斂去,新月墜空。

  如若遊龍的彎刀毫無征兆由極動轉為極靜,孤懸於半空之中。

  權硯瞳孔驟然收縮,內裡映照出一道黑衣黑袍的身影。

  他凝聚了全部精氣神意的一刀,竟然被那人隨隨便便就揮手擋住。

  下一刻,那人五指張開,似是漫不經心般抓了過來。

  權硯心臟猛地一跳,雙刀迫開風雪,層層盛開,如同兩蓬煙花在黑暗夜幕下悄然綻放。

  叮叮叮叮叮……

  在權硯無比驚訝的眼神內,只看到那人僅僅是隨便一攬一收,便精準將所有刀芒盡數湮滅於無形之中。

  哢嚓!

  如玉細膩的手指捏住了刀鋒,就像是定住了蛇之七寸,無論怎樣都無法動上一下。

  不過,權硯並不驚慌。

  因為他這一刀斬出,只是殺招的前半段。

  真正的殺機還未展現出來。

  如果以為他只會用刀,那就是對方落敗而亡的開端。

  啪的一聲脆響。

  就在被定住的一瞬間,兩柄彎刀毫無征兆同時斷裂。

  刀刃竟然是中空結構,又有墨色絲線無聲無息飛出。

  在黑暗風雪的掩護下,閃電般朝著前方攅刺過去。

  權硯清楚看到,那人忽然變得驚訝的眼神。

  下一刻,無數墨色詭絲亂舞,將兩人完全包裹其中。

  權硯暗暗歎息,就算對方是一位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師,若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硬吃他這一記殺招,決計也難以討得了好去。

  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會直接身死。

  畢竟在巨大的危機壓迫下,他直接便放出了老師親手植入的詭絲,承載著老師的武道真意,殺傷力自然毋庸置疑。

  唰!
  數個呼吸後,瘋狂亂舞的詭絲陡然一收,再次納入權硯體內。

  他面色慘淡,氣息虛弱,向後踉蹌退出十幾步距離,直至抵住一根走廊梁柱才堪堪停了下來。

  “這一對彎刀是什麽材質,竟然能屏蔽掉我對於詭絲的感知。”

  衛韜把玩著一枚刀刃碎片,緩步走上前來,“不得不說,你剛才雙刀齊出,內藏詭絲的殺招,連我都差點兒沒有反應過來。

  不過最後發現是幽玄詭絲之後,倒是不需要有什麽反應。”

  他就在權硯身前停下腳步,面上露出溫和笑容,“我見過銀色,紅色和透明的詭絲,像這種如漆如墨的黑色卻是第一次見到,倒是讓人頗多好奇。”

  悄無聲息間,柳青緣從走廊一端走來,手上還拎著一個陷入昏迷的男子。

  “先生,此人應該和當年巡禮司邛太常有關,卻又不是鬼手蒼愁,有可能是邛太常辭官歸隱後新收的弟子。”

  衛韜問道,“巡禮司邛太常,就是組織參與了珞水河畔一役的那位?”

  “是,邛太常,東禾先生,還有玄武風洳,便是圍殺桂書仿的三位核心人物。”

  “除了他們三個之外,其他人還有誰?”

  柳青緣陷入思索,慢慢說道,“我只知道主要參與者,其他還有定玄派羅掌門,靈明山文長老,以及監武司的厲指揮使等人。”

  權硯渾身虛弱無力,連站立的姿勢都無法保持,貼著立柱緩緩滑落下去,癱坐在了冰冷的地面。

  聽著兩人的交談,他一顆心直接沉到谷底,幾乎對生還不抱任何希望。

  柳青緣來到近處,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邛太常還活著麽?”

  權硯心中閃過數個念頭,最終老老實實回答,“我叫權硯,老師還活著,只是因為歲數大了,經常變得有些神志不清,說些胡言亂語。”

  “以邛太常的修為境界,就算是歲數再大,也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才對。”

  柳青緣有些不太相信,“你身為他的弟子,難道對此就沒有過任何懷疑?”

  權硯歎了口氣,“老師在珞水河畔一役受了暗傷,最近幾年才突然爆發出來,也就是從那時起,整個人的精神便大不如前。”

  “你雪夜探查曬金場,又是為何而來?”

  “回姑娘的話,在下是奉了老師之命而來。”

  權硯大口喘息幾下,接著說了下去,“老師說這裡出了問題,本不該開的花卻忽然開了,就一定要我過來看上一眼。”

  柳青緣眼中波光一閃,聲音卻陡然冷了下來,“什麽花開花落,神神叨叨一派胡言,讓人聽了就不太舒服,你最好說清楚一點。”

  權硯小心翼翼抬頭看了一眼,“老師說那是一朵血蓮,內裡寄托著一點真靈種子,等到時機合適的時候才會綻放盛開,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它竟然就開了。

  老師還說,此事似與北荒有關,至於到底是什麽關聯,他老人家沒說,我也就沒問。”

  衛韜若有所思,聽到此處便開口問道,“你為什麽不問?”

  “這,這個……”

  權硯猶豫片刻,擠出一絲苦笑,“說出來兩位可能不信,其實是我懶得問,甚至根本就不相信老師所言,但畢竟師命難違,也只能是日夜兼程趕來查探。”

  說到此處,他又歎了口氣,“就如這位姑娘所言,我也覺得老師神神叨叨的,好的時候很好,卻又經常說些胡言亂語,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完全不理解他的想法。”

  “邛太常還說過什麽?”

  “老師說的都是些支離破碎之語,互不聯系也不成體系,真正能讓我聽懂的,也就是三件事。”

  權硯陷入回憶,“他提起過往生之地是個好地方,青紅紫玄四座蓮台也是好東西。

  又說大周武帝闖入北荒金帳,不惜代價親手砸散了大梵生天最後一絲神意。

  最後則是什麽明天理,滅人欲,北荒之主,有德者當可居之。”

  衛韜目光從權硯身上移開,落在黑暗風雪深處。

  沉默許久,他緩緩開口說道,“邛太常現在隱居何處,有機會的話,我當去拜訪一下他老人家。”

  “老師他……”

  權硯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了眼睛,“於我而言,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沒有老師,我在十年前就該死了,如今能多活這麽長的時日,也算是賺到了。”

  柳青緣微微皺眉,指間亮起一縷森寒光芒。

  “既然邛太常不想見客,那就算了。”

  衛韜搖了搖頭,伸手在權硯的肩膀上拍了一拍,“你不用害怕,我並非嗜殺之人,加上剛才又聊得開心,自然不會取你性命。”

  “我,閣下真不殺我?”權硯抬起頭,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我不殺你,你現在就可以直接離開。”

  衛韜語氣溫和說著,“回去後待我向邛太常問好。”

  權硯下意識說道,“請恕在下無禮,若老師問起先生是誰,我又要如何回復?”

  一句話說完,他又急忙補充道,“在下絕沒有打探先生的意思,先生……”

  “不用,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衛韜看向莊園所在的方向,面帶微笑說道,“你就告訴邛太常,桂書仿向他問好。”

  …………

  ………………

  一群人腳步僵硬,行走在黑暗夜幕之中。

  不時有一張人皮飄起,隨即化作碎片融入風雪。

  忽然,北荒聖師毫無征兆停下腳步,身體還在不停顫抖。

  一陣寒風吹過,白袍高高飄起,露出下面不見皮膚的鮮紅血肉。

  還有透明絲線從中進進出出,連接在那些村民身上。

  許久後,她右半邊面孔露出一絲淺淡笑容,“進入大周地面後,梵天靈意壓製降低,總算是讓你再次蘇醒了過來。”

  下一刻,卻是有一道男子聲音緩緩響起。

  依舊從她的口中傳出,“羅掌門無須緊張,在尋回血蓮獻給梵天這件事情上面,我和你的目標一致,因此非但不會阻攔,還要助你一臂之力。”

  “我並不緊張,反而一直等待著你的蘇醒,不過桂前輩所說的話,我是一句都不相信。”

  北荒聖師垂下眼睛,“畢竟將血蓮獻給大梵生天后,你就要被梵天靈意從吾體內抽離鎮壓,結果你現在卻說要助我一臂之力,也不知道是你在生死壓力下胡言亂語,還是將我當成了一個傻子。”

  男子聲音再次響起,還隱隱帶著些許笑意,“當年珞水河畔一役,羅掌門可知道我為何最終選擇了你?”

  他一聲歎息,頗多感慨,“因為玄武道風洳,天機府東禾,巡禮司邛芒這幾個老家夥心有山川之險,胸有城府之嚴,一個比一個老奸巨猾。

  就只有當時的羅掌門單純良善,不然我以男子之身,為何非要將一點真靈寄托在你一個女子的身上?”

  “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我也沒想到你們的反應竟然會如此之快,來勢如此凶猛,讓我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只能是見招拆招,盡量減少損失。

  不過禍兮福所倚,在與羅掌門相伴的這些時日,我才發現你的好處,至少在聽人勸告方面讓我非常滿意。

  若非如此,我也無法和你一起來到北荒,進入聖澤心島接受梵天靈意的洗禮。”

  羅青雋忽然笑了起來,“按照桂前輩的意思,我進入北荒還是你所希望的了?”

  “羅掌門說的不錯,當初我也是費了不少周折,才輾轉將通過梵天靈意可以將我鎮壓的信息傳到了你的耳中。

  之後羅掌門成為聖師,進入心島,我也如願以償被大梵生天納入注視,對於我們來說,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說到此處,他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如果尋回血蓮順利的話,一切都快要結束了。

  到時候羅掌門也不用再日日受到與我有關的煎熬,只需要安靜等待我這一點真靈被梵天抽離鎮壓便是。”

  “每每想到此處,還必須要多謝橫壓一世的武帝陛下,如果不是他老人家直入北荒金帳,不惜巨大代價砸碎了大梵生天最後的一絲神意,我是萬萬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妄念,再押上一切做個可稱驚天的賭局。

  如果僥幸贏了,就是一個新的開始,而若是敗了,也隻好認賭服輸,不知道還能不能從頭開始。”

  羅青雋猛地眯起眼睛,“妄念,賭局?”

  “明天理,滅人欲,北荒之主,有德者當可居之。”

  桂書仿又是一笑,自此消隱不見,再也沒了聲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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