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狂暴
秋雨綿綿,整個小鎮一片漆黑。
或許是聽到了藥房浴房這邊的動靜,中年女子帶著幾名屬下,手持兵刃衝進院子。
看到衛韜無事,她暗暗松了口氣,揮手讓其他人在周圍搜索警戒,自己則快步迎了上來。
衛韜沒有說話,只是朝她招了招手,將人領進了屋子。
“這是……”
女人一眼看到地上的兩具無頭屍體,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你見過這兩個人麽?”衛韜問道。
“沒有,他們有些面生,應該不是鎮子裡的人。”
中年女子深吸口氣,努力平複著呼吸,“今夜驚擾到了衛執事,在下深感不安……”
衛韜一擺手,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我有沒有被驚擾到,這都不算什麽大事。
真正需要黃少卿注意的是,他們在潛進來的時候提到了密信,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密信?”
女人若有所思,“不瞞衛執事,這些人口中的密信,應該就是常侍大人在這裡議定的教門大比各項事宜,正準備讓在下通過司衙傳訊渠道通,及時稟告總衙知曉。”
衛韜點點頭,“那黃少卿就需要注意了,他們的目標應該就是這個東西。”
停頓一下,他聲音忽然變低,“還有一點,白天剛剛議定的事情,晚上虞常侍剛走,就有人直接潛入,你就必須要認真想一想,消息到底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外賊可禦、內賊難防,這句老話流傳至今,本就有它自己的道理。”
黃少卿面色幾度變化,陷入思索。
片刻後,她猛地抬頭,眼睛閃過一道冰冷光芒。
“應該就是他,昨天也就是此人有機會將消息傳遞出去,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死掉的這兩個人,都是練髒層次的武者。”
衛韜等她情緒稍定,又接著提醒了一句,“還有,他們並不是我殺的,而是一個用劍的高手,一劍繞頸無聲梟首,我想救都沒能救得下來。”
“一劍斬殺兩個練髒高手!?”
黃少卿面色再變,“多謝衛執事提醒,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我們馬上會撤離此地,執事也可以和在下一起離開。”
如此高度的武者,已經超出了她所能處置的范疇,因此必須要馬上做出決斷。
而在巡禮司的各個駐地據點,對這種情況也都有著成熟的應對方案,不至於讓他們像沒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
衛韜搖搖頭,“你不用管我,如果需要我的幫助,也可以和我明說。”
他看看還未熄滅的火焰,以及冒著蒸騰熱氣的藥桶,接著說道,“這幾天時間,我乾脆就住在這裡,後續如果再出現什麽情況,也能及時發現處置。”
“這是司衙的令牌,執事若想聯系在下,就可以拿著它去這個地方。”黃少卿深施一禮,轉身出了房門。
忽然,外面陡然傳來一聲慘叫。
緊接著,又有數隻鷹雀在黑暗雨幕下騰空而起,朝著南方疾速飛去。
不久後,整座府邸恢復安靜,巡禮司的探子已經盡數撤離。
衛韜熄滅火堆,關好房門,很快回到客棧小院,叫來了閉關靜養的倪灀。
“確實是用劍的高手。”
倪灀俯下身體,目光落在兩具屍體上面。
她聽著衛韜描述,又仔細觀察他手臂上已經快要愈合的傷口。
沉默思索片刻後,緩緩說道,“你剛才遇到的,可能是藏劍閣的劍客,只是他們早應該消失在歷史之中了才是。”
“藏劍閣?”衛韜微微皺眉。
倪灀微微點頭,“這是位於漠州西極的一個武道宗派,門內弟子不修其他,專精劍道,求的便是一劍斬去不留痕的純粹劍意劍心。
當年也是高手如雲,再配上他們內部劍廬打造的神兵,強盛之勢堪比教門七宗。”
“後來因為大周皇權衰落,藏劍閣便不再聽從號令,甚至想要依靠西極險地行割據之舉。
待到武帝成就天下第一,便直接發派高手將其剿滅,殺得藏劍閣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說到此處,她一聲幽幽歎息,“由此便引發了十三劍師東來,與大周武帝戰於京城郊外。
最終結果便是天下第一名不虛傳,十三劍師殺陣被破,劍毀人亡。
只剩下年紀最小的一個,被武帝打斷四肢,將其置於監武司內日夜折磨。”
“只是在此戰過後,就連武帝這位天下第一人都親口說道,劍閣藏劍殺陣,十三劍士精神意氣相通,輔以秘法相連,氣機劍道牽引疊加,進攻退守變幻無形。
尤其是劍陣終式,十三神兵合而為一,比之一般武者配合布陣之殺傷力強了不止一籌,算得上是天下有數的殺陣之一。”
衛韜低低歎息,“天下之大,武者多如過江之鯽,我之前也是未曾想到,還有如此厲害的劍客,掌中一柄三尺青鋒,就能發揮出如此強悍的戰力。
剛才雨夜對決,我挨了此人一劍,他中了我一拳,也說不好到底誰更加吃虧。”
倪灀語氣柔和,溫聲寬慰,“他是佔了神兵之利,又有黑暗環境掩護,不然想要傷到你也不是那麽容易。”
“可惜我服用了虞常侍帶來的寒玉丹,留在客棧小院吸收藥力補益身體,沒有與你站在一起。
不然的話,我們兩人聯手,一定能讓這劍客有來無回。”
…………
…………
………………
一道身影穿透重重雨幕,在荒野間飛速疾行。
不時還有大團鮮血從其口中溢出,將玄色衣衫染成暗紅顏色。
哢嚓!
忽然一聲輕響,從前方的密林傳來。
“是我!”
玄衣劍士一個踉蹌,在濕滑的泥水中停下腳步。
她聲音冰冷淡漠,還帶著些許的虛弱沙啞。
“夜梟,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漠北雙煞那兩個蠢貨呢?”
忽然間,一道高大壯碩身影從林間閃出,身法卻如燕雀般靈巧,不帶一絲風聲來到玄衣劍士面前。
“漠北雙煞失手,被我一劍斬了。”
夜梟摘下面巾,露出一張蒼白的女子面孔。
“竟然連你也受傷了?”
高大男子鼻尖翕動,嗅聞到濃鬱的血腥味道。
他眉頭緊皺,“你本身實力已達練髒層次,又手持斬玉劍,修黯夜七殺劍式,玄感之下應該罕逢敵手才是。”
“不是說虞鶴元已經離開,這裡的巡禮司駐地就只剩下大貓小貓兩三隻了麽?
就憑這些人,我實在想不出來,到底有誰能傷到你這位藏劍閣高徒。”
夜梟正要開口,又嘔出大股鮮血。
她大口喘息,表情愈發萎靡,身體也開始劇烈顫抖。
“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只知道那人出手,萬千猩紅觸絲亂舞,還有令人窒息的拳勢,連我都沒能完全躲得過去。”
“萬千猩紅觸絲!?”
男子瞳孔驟然收縮,黑暗中的面色變幻不定。
許久後,他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有些不確定地道,“根據你的描述,我有理由懷疑,巡禮司除了虞鶴元這個老奸巨猾的家夥外,還有另外一位常侍來到了太玄山附近。”
“那人是誰?”夜梟問道。
“巡禮司常侍之一,鬼手蒼愁。”
男子思索著慢慢道,“當初詭叔桂書仿秘密加入本教前,便一直呆在巡禮司之中,而且也是他在與本教的數次交手中,發現了幽玄詭絲之秘。
桂書仿驚才絕豔,可稱天才,在發現秘密後,他借助身份之便鑽研古法,真正重現了已經不知多久未曾現世的幽玄詭絲。
此後桂書仿辭官歸隱,其實是在本教的掩護下繼續對幽玄詭絲的研究,並且取得了相當巨大的突破。
只可惜二十多年前,齊州節度使身份暴露,詭叔也受到牽連,被朝廷教門聯手擊殺於珞水河畔,自此幽玄詭絲之秘算是真正泄露,被參與此役的朝廷教門高手知曉。
雖然他們認為此法有違天和,一致同意將其再次封鎮,禁絕重現世間,但事實情況究竟如何,也只有那些人自己知道。”
夜梟聽到此處,面露恍然神色,“按照閻護法所言,巡禮司的鬼手蒼愁,便是幽玄詭絲融煉入體的武者?”
男子點點頭,“雖然從未擺上台面,但在暗地裡,不過都是些心照不宣的秘密。
就連當初高高在上的玄武道風洳太上,也不過是嘴上說的好聽,實際上卻早已經加入到了對幽玄詭絲的研究之中。”
夜梟抬手拭去唇邊血跡,忽然又想到什麽,“巡禮司的鬼手蒼愁,此人大概在多大年紀?”
“你怎麽忽然提出這個問題?”
閻護法眼中波光一閃,“珞水河畔一戰,當時蒼愁還算年輕,不過也已經人過而立,如今又是二十多年過去,他應該是五十多歲的年紀。”
“所以說,問題就出現了。”
夜梟重重吐出一口濁氣,“但是今夜和我交手的那人,分明就是個年方弱冠的男子,就算是其人練武旺盛生機,也不大可能是年過五十的年紀。”
“年方弱冠的男子?”
閻護法陷入沉思,許久後才慢慢說道,“有可能此人是鬼手的弟子,同時也是巡禮司暗中培養出來的秘密武器,結果被你發現了端倪。”
“不管有沒有拿到密信,待我將此事稟報上去,都少不了夜梟你的功勞。”
夜梟握緊腰側劍柄,眸子裡閃過一縷森寒光芒,“我不管那人是不是巡禮司的秘密武器,我隻想知道,我們到底還要潛伏多久,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將那些人盡數殺死!”
“稍安勿躁、不要著急,畢竟我們當下最主要的任務並不是殺人,而是完成長老的命令。
真要殺人,那也得等那幾位大人到來之後,才好讓所謂的教門精英,再好好回味一下三十年前的恐懼。”
天色漸亮,雨勢卻愈發大了起來。
天地間白色水幕連成一片,到處都是密集的水聲。
倪灀一壺清茶,一冊書卷,端坐於廊下房前。
一邊品嘗香茗,一邊沉浸閱讀。
不遠處的藥浴蒸房,大團氤氳霧氣從中溢出,接觸到外面冰冷的雨絲,便迅速消弭於無形之中。
嘩啦啦!
衛韜從藥桶內跳出。
抓起布單擦乾身體,又換上一件嶄新的勁裝,整個人的精氣神意在此時達到新的高度。
他緩緩推開房門,一步踏入雨幕之中。
身體微微下沉,雙腿前後分開。
一手向上指天,一手向下觸地,雙雙緊握成拳。
擺出一道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出拳起手式。
倪灀便在此時放下茶盞,合上書卷,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忽然雨幕動蕩,水珠飛起。
衛韜一拳向前擊出。
以肘追手,以肩追肘,以身追肩,身體勁力融為一體,盡顯龜蛇交盤神意。
轟!
雖然只是這一個動作。
院內雨幕卻陡然炸開。
以衛韜身體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劇烈濺射,刹那間形成一隻碩大的空腔水球。
還有道道波紋漣漪,在空氣之中清晰可見。
衛韜腳步變幻,緩緩出拳。
水球也隨之移動旋轉。
他周身黑紅氣息繚繞,熱氣轟然蒸騰,好似一尊熾烈灼熱的人形鍋爐。
但是露在外面的皮膚,卻看不到任何一滴汗水雨珠,從頭到尾乾潔如新,溫潤如玉。
隨之時間的推移,他的動作越來越慢,直至站定不動,回到最初龜蛇交盤的起手式。
這一刻,衛韜能夠清晰感覺到,體內氣血運行脈路連成一片,融為一體。
每一次吞吐氣息,都能帶動內腑運轉,再傳遞到身體的各個方面。
由內到外,從髒腑到筋骨,再到皮肉,盡數隨著呼吸微微顫動,仿佛擁有了難以言述的靈性。
衛韜緩緩閉上眼睛。
將感知凝聚在聽覺。
清楚聽到了氣血的湧動,真勁的運轉,好似江河滔滔,綿綿不絕。
更重要的是,雖然是閉著雙眼,他卻內視到了體內的髒腑,仿佛在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在意識深處一點點清晰展現了出來。
一口氣息吞入腹,頓時髒腑齊動,發出雷鳴般的隆隆響聲。
“外圓內方,渾然一體,生生不息。”
衛韜面露欣喜,知道自己終於又跨過了練髒境界的一道屏障,達到了練髒後期的層次。
也算是在這一刻,真正能夠鎖住生機,練武練到了煉神養生的程度。
只要不出現太大意外,就不會像周師傅以前經常擔心的那樣,待到年歲漸老,便會身體急劇下滑,氣血衰落,難以保持壯年時候的生命力。
他如今在練髒後期,再向前便是靈肉交融、性命交修的練髒圓滿。
而距離推開玄感那扇大門,最多便只剩下了不到兩步之遙。
這樣的成就,就算是放到教門七宗,乃至於其他武道大派,也已經算得上是中流砥柱的重要戰力,和那些普通執事、弟子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層次。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浮現眼前。
名稱:龜蛇交盤。
進度:330%。
狀態:破限二十三段。
描述:加入全新修行路線,不同脈路相互融合,此功法得到極大進化提升。
“終於到了練髒後期,按照倪灀的說法,我現在也算是達到了要求,可以嘗試修行陰極秘法。
而且剛才內視過程中,我的練髒後期,和靈明山道子劉釧隱的似乎還不太一樣。
也不知道到底是洗月圖錄帶來的變化,還是來自於破限二十三段的龜蛇交盤。”
“可惜狀態欄金幣經過此次消耗,如今已經只剩下了兩枚,想要修習陰極秘法怕是有些不太夠用。”
衛韜緩緩呼出一口濁氣,表情在這一刻隱隱有些出神。
唰!
身影閃動,幽香掠影。
倪灀已經來到他的身前。
她雙眸熠熠生輝,唇角挑起驚喜的笑容。
不無感慨歎息道,“你身為元一弟子,卻是在修行玄武真解上有如此驚豔資質,當真是天意莫測,造化弄人。”
衛韜緩緩收了拳架,任由雨水落下,將衣衫迅速打濕。
他微笑道,“既入元一門,便是元一人,這一點我還是分得清的。”
倪灀神采飛揚,悠悠說道,“剛剛聽你髒腑齊鳴,應該是已經觸碰到了練髒後期的境界,日後只要按部就班下去,就能順利達到圓滿層次,當真是令人歡欣喜悅。”
忽然,她向後退開一步,“現在,你可以和我打一場了吧。”
“道子凝神靜心的藥,好像還有幾服沒有吃完吧。
還有上次道子施展陰極秘法,身體的虧空消耗都補充完好了麽?”
衛韜避開她灼灼射來的目光,緩緩轉身朝著房廊走去。
“所以說,為了道子的身體安康,我們還是暫且不要動手。
等到教門弟子大比之後,有的是大把時間切磋武道。”
倪灀靜靜站在雨中,片刻後也只是抿嘴一笑,重新回到了座位之上,拿起了那部都快要被她翻爛的玄武真解龜蛇篇。
衛韜則來到庫房,在裡面尋找著可以補益氣血的藥材丹丸,直接便塞進口中生吃起來。
悄無聲息間,關於陰極秘法的內容浮現眼前。
他還在一口口不停吃著,精神卻很快便沉浸了進去。
“好像有些不太明白,陰極秘法確實玄奧難言。”
衛韜暗暗歎息,隻覺得精神意識一團亂麻,完全尋找不到正確的入門方向。
他還在苦苦思索,整個人似是變成一尊雕像,僵在那裡一動不動。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不知道多久之後。
忽然,衛韜心念一動,想起來自己曾經得到的一部修行法門。
名字就叫做《幽玄秘技重巒疊嶂》。
可以通過詭絲將兩個武者氣機相連,力量無間融合。
並且隨著合擊層數的增加,所能爆發出來的實力也急劇增長。
倪灀也曾說道,宗師自然而然便能使出的陰極秘法,但她想要禦使,便需要將全部的精氣神意,以及全身的力量凝聚一處,再在刹那間經由數次以上的連續疊加爆發,方可以達到陰極秘法的要求。
那麽,他體內也有幽玄詭絲。
如果能夠將重巒疊嶂的原理,應用到陰極秘法的修行上面,絕對是一個可以嘗試的方向。
雖然在得到這部功法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它說的是需要兩人合練,他便一直沒有仔細研究揣摩。
但此時放空心靈回頭鑽研,憑借著練髒後期的修為層次,再加上破限二十三段玄武真解帶來的高度見識。
兩相疊加之下,原本在他眼中還算是深奧複雜的合擊秘法,已經被剝去了那層神秘的面紗,展現的是纖毫畢現,無有保留。
衛韜心神沉浸其中。
思維飛速運轉,又在數個不同的功法間來回橫跳。
不知道多久時間過去。
他身體毫無征兆一顫,兩行鮮血自眼角流淌而出。
衛韜閉上眼睛,面露痛苦神色。
被遮擋住的雙眸深處,仿佛燃起兩團火焰,還有密密麻麻的猩紅絲線瘋狂亂舞。
刹那間意識深處又一道光芒閃過,照亮了被迷霧遮擋住的黑暗迷茫。
就在此時,他便再次看到了一團彩色線條在眼前蜿蜒遊轉,扭曲變幻。
彩色線條連成一片。
和上次出現時一模一樣,又組成了似文字非文字,似圖案非圖案的詭異紋路。
還有若有似無、如泣如訴的輕吟淺唱縈繞腦海,不斷盤旋。
衛韜精氣神意在這一刻陡然凝聚。
“這些線條,同樣出自洗月圖錄!”
“而且是以往我沒有注意到的地方,出現的全新扭曲線段。”
“沒想到我同時研究數部修行法門,卻是這些扭曲線條先一步閃現眼前。”
刹那間,衛韜心中掠過諸般念頭。
電光火石之間,他心思再轉,將全部注意力落在倪灀所授的陰極秘法上面。
讓他倍感驚訝的情況出現了。
剛才還苦思冥想無法理解的內容,現在其實仍然不算特別明白。
但是,此時此刻,身體竟然開始了自發的運轉。
內裡髒腑齊鳴,帶動氣血真勁湧動澎湃、大周天循環。
然後所有力量凝聚一處,按照重巒疊嶂的描述,陡然開始了一次震蕩。
然後是第二次震蕩。
兩次震蕩之間,衛韜心下頓時恍然。
之前還不太理解的許多地方,此時有了身體的自發運轉,就像是將實例擺在他的面前,再教給他到底該要怎樣。
“原來如此,竟然是這樣!”
“力近宗師的修行法門,竟然也能從那幅抽象派畫作中尋找到與之共鳴的紋路!”
“孫道子洗月,她在巔峰全盛時期,到底達到了怎樣的高度?”
衛韜深深吸氣,一直吸氣。
在巡禮司庫房內形成一團肉眼可見的漩渦氣流。
他猛地睜開雙眼,內裡竟有無數猩紅絲線亂舞,最終匯聚於瞳孔深處,猶如兩輪能將所有一切都吸納進入的黑洞,說不出的奇幻詭秘。
唰!!!
刹那間所有絲線盡皆消失不見。
狀態欄就在此時浮現眼前。
衛韜胸腹高高鼓起,才將剛剛一口吸入的氣息緩緩吐出。
名稱:陰極秘法。
進度:剛剛入門。
狀態:初學乍練。
“是否消耗一枚金幣,提升陰極秘法修行進度。”
衛韜向外看了一眼,將架子上效果最佳的丹藥大量裝進口袋,順手拿起豎立門邊的雨傘,出了巡禮司庫房。
他開口問道,“道子,我出去買飯,你想吃些什麽?”
“庫房內有補益身體氣血的藥材,還需要出去買飯嗎?”
倪灀還沉浸在修行思考之中,已經完全忘記了時間。
“這些東西沒甚滋味,道子難道就不想吃些好吃的?”
她頭都沒抬,卻一口氣報出連串菜名。
末了才將注意力從書卷離開,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道,“我最近補充消耗,吃的比較多。”
衛韜微微一笑,渾不在意道,“沒關系,我們有的是錢,道子想怎麽吃就怎麽吃,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節省的心思。”
哢嚓!
他撐開雨傘,快步沒入秋雨之中。
倪灀目送他遠去,伸手拿起茶盞,卻發現早已經變涼。
她也不以為意,將半杯涼茶一口飲盡,再抬頭看看昏暗陰沉的天空,總感覺似乎還不到吃飯的時間。
不過想起剛剛那些菜名,她又覺得確實有些餓了。
便懷著少許的期盼,先吃了幾粒補益氣血的丹丸,又翻開了手中書卷。
衛韜冒雨而行,很快出了小鎮。
來到那日曾經登上的石丘。
周圍空寂無人,唯有嘩嘩雨聲。
他尋了處隱秘石洞鑽入。
然後屏息凝神,狀態欄顯現虛空。
“是否消耗一枚金幣,提升陰極秘法修行進度。”
這一次,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選擇了是。
唰!
一枚金幣消失不見。
神秘氣息轟然爆開。
浩浩蕩蕩猶如潮水,一波接一波湧入體內。
衛韜猛地眯起眼睛,張口噴出一股殷紅鮮血。
他也是沒有想到,這一次陰極秘法的提升,變化竟然會如此劇烈。
單單是神秘氣息注入身體,便已經引來了如此痛苦的感受。
那麽接下來待到變化開啟,還不知道會出現怎樣的反應。
時間飛速流逝。
終於,潮水般的神秘氣息停止了注入。
劇烈變化隨之而來。
衛韜喉嚨湧動,從深處無法抑製地溢出一聲低沉咆哮。
身體迅速膨脹變大,黑紅交纏。
骨甲骨刺突破皮膚飛速生長,絲絲縷縷黑紅真勁迸射噴發。
氣血洶湧澎湃,幽玄詭絲瘋長。
血網脈路緊隨其後,按照在巡禮司庫房內出現的彩色線條軌跡,不斷在血肉深處穿梭蔓延。
原本就已經成型的筋肉,在此時再次猛烈蠕動起來。
皮膚被硬生生撕裂,爆起團團血霧,然後傷口迅速愈合,重新形成新的模樣。
但就在下一刻,剛剛愈合的傷口卻又再次裂開,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變化。
無比脹痛的感覺讓衛韜苦不堪言。
比之前任何一次功法提升,都更加令人難以忍受。
他恨不得直接昏厥過去,但偏偏意識卻又十分清醒,只能緊咬牙關,竭力堅持。
大概一刻鍾時間過去。
黑紅氣息開始收回到衛韜體內。
滂沱的大雨水幕深處,兩隻猩紅眼眸驟然睜開,閃爍著赤色如血的光芒。
嘩啦啦!
大把丹藥被他塞入口中。
補充著提升後對身體的消耗。
不過這一次有些奇怪,他並未感覺到太過饑餓。
衛韜思索許久,認為或許是神秘氣息注入身體的總量巨大,所以才會出現如此的情況。
“既然如此……”
他眼中波光閃動,注視著筋肉扭曲,骨甲尖刺凸起的身體,很快下定決心。
第二枚金幣無聲無息消失不見。
巨量神秘氣息再次爆發,瘋狂湧入身體。
恐怖的痛苦感受再次降臨。
他忍受許久,在最後一波的劇變降臨前,猛然一頭撞碎棲身的石洞。
霎時間大片碎石落下,將整個人完全掩埋其間。
也遮擋住了內裡發生的劇烈變化,只剩下漫天飛舞的雨絲,將天地盡皆籠罩在白茫茫的水幕之中。
“閻護法,那邊似乎有動靜。”
鎮外荒野,幾道身影快步穿行在雨中。
忽然,一個頭戴鬥笠,裹著蓑衣的女子停下腳步,轉頭朝著某個方向望去。
“你說的是,百丈外那座石丘?”
閻護法順著夜梟目光望去,側耳仔細傾聽,卻是沒有任何發現。
數個呼吸後,他收回目光,有些感慨歎息,“果然不愧是藏劍閣的高徒,隔著這麽遠的距離,還有時刻干擾聽覺的風雨之聲,都能聽到其他人無法聽到的動靜。”
“我修煉劍法,其中有一關便是要聽聲辨位,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準確刺中目標。”
夜梟緩緩說著,聲音還有些虛弱沙啞,“那裡傳來的聲音,似是山石崩塌,墜落一地,對我來說已經異常明顯清晰。”
她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高大男子,“閻護法,我們要不要去探查一番?”
“我昨夜與那人一戰負傷,心中殺機劍意始終未曾宣泄,急需讓斬玉飽飲鮮血,方能一解鬱結之氣。”
閻護法思索片刻,緩緩搖了搖頭,“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去迎接那位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節外生枝,就不要節外生枝。”
夜梟沉默片刻,重重呼出一口濁氣,“行吧,你是隊伍首領,我聽你的。”
“等計劃正式開啟,那時候你也已經將傷養好,有的是你殺人的機會。”
閻護法道,“所以最近還是稍安勿躁,莫要因為一時的衝動,壞了教中高層定下的大事。”
說到此處,他一揮手,“不要太過靠近那座石丘,我們繼續出發,不管那邊是誰,只要沒有妨礙到我們,就不必去搭理他們。”
幾人不再說話,加快速度繼續向前。
就要從那座石丘一側繞行而過。
夜梟走在隊伍最後,還在想著昨夜所面對的那一拳。
心中積攢的鬱氣殺機越發濃鬱。
她與那人一共對了兩招。
第一劍,算是從背後偷襲。
雖然因為看到漠北雙煞的慘狀,讓她的心境出現了一絲波動,導致斬出的劍光也不再無聲無息,純粹無暇,讓那人提前一刻察覺到了殺機。
但那人不管是從身法速度,還是應對手段,都出乎了她的預料,只能是殺掉漠北雙煞後扭頭就走,不敢留下來再做糾纏。
而想到自牆後斬出的第二劍。
夜梟不由得心念湧動,肩膀還在隱隱作痛。
那一拳如果被他砸實,她怕是小半邊身體都要碎裂,連個全屍都無法留下。
不過面對著她的斬玉,那人明顯也不敢不管不顧,揮拳繼續錘落。
“等我養好身體,希望還能再遇到你。”
“到了那個時候,就能真正讓你知道,完全施展出來的七殺劍法,到底有多麽恐怖的殺傷力!”
夜梟默默想著,心中忽然一跳。
身為藏劍閣弟子的敏銳感知,讓她仿佛生出了某種奇怪的恐懼感覺。
就像是一頭初出茅廬的羔羊,卻在野外毫無征兆遇到了猛虎,將自己置於對方毫不掩飾的血腥目光之下。
“這種感覺……”
夜梟悚然而驚。
莫名想到了剛剛開始修行的時候,面對著老師刺來一劍的時刻。
那是整個人都被死亡氣息環繞,步步遊走在生死之間的極大恐怖。
她深深吸氣,心臟劇烈跳動。
卻又被寒意侵襲,渾身一片冰涼。
完全就是下意識的。
遵循著冥冥中的那絲感應。
她緩緩轉頭,朝著側後方看了過去。
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
透過茫茫雨幕,夜梟看到了那個銘刻於心的身影,就站在石丘的一塊嶙峋怪石頂端,同樣朝著她看了過來。
“竟然是他!?”
“他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這次我身邊有青蓮護法,他竟然還敢來到我的面前,簡直就是找死!”
兩人相隔不到百米,目光虛空對碰一處。
衛韜向前一步踏出,躍下怪石。
臉上不由得泛起濃鬱笑容。
在他想來,那個玄衣劍士也該如此。
雙方在茫茫風雨中再次相遇,恰好續上昨夜未盡的前緣,如何不令人驚訝欣喜。
哢嚓!
夜梟猛地停下腳步。
鞘內斬玉輕鳴,周身殺機大熾。
“你怎麽了?”
閻護法身形一動,來到她的近前。
頓時便看到了正在緩緩靠近過來的那道身影,面色不由得變得猙獰。
“這就是昨夜那個巡禮司武者。”
夜梟聲音放得很低,似乎在壓抑著心中沸騰的殺意。
“竟然是他?”
“而且就他一個人?”
閻護法眸中凶光閃爍,咬牙獰笑,“看來上天也在助你,讓你今日便和此人再度相遇。”
他猛地甩掉頭上鬥笠,任由風雨落在頭上臉上。
體內氣血開始湧動,同時散逸出厚重真勁光芒。
“那就將他打死,既能為你報仇,也算是當做一個見面禮,讓我們迎接那位大人到來!”
轟!
陡然狂風乍起,席卷冰冷秋雨。
黑紅氣息暴漲,猶如妖魔破開束縛,狂暴降臨世間。
刹那間已然來到閻護法幾人近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