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聖女
夜幕漸漸退去,白日即將來臨。
雖然風雪依舊,天光卻已微明,不再是如漆如墨的黑色。
此時此刻,九聖山各方匯聚,風起雲湧。
或許就要圍繞著那道神意的降臨,不知多少宗師武者將會為此碰撞交鋒。
失敗者或將一無所有。
但勝利者最終能夠得到什麽,現在還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得清楚分明。
一道身影無聲行走在雪原之中。
卻並不是朝著巍峨厚重的九聖山而去。
反倒是背向大山,漸行漸遠。
衛韜氣機收斂如頑石,步法靈動如青魚,任憑周圍狂風呼嘯,大雪紛飛,都無法對其影響分毫。
如今的九聖山已經成為龍潭虎穴,再要往裡硬擠怕是神意沒見著,卻要被濺上一身血。
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神意就算再好,也要有足夠的能力才能將之拿到手中。
而以他現在的實力層次,遇到金帳王主,亦或是與金帳王主交鋒的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條。
更關鍵的是,他其實並不知道神意到底有何用處。
臨下山時和寧道主一番交談,老人家似乎對這東西還有些抵觸,也沒有說太多。
只是讓他在周邊查一查有什麽變化就行,不需要太過深入,萬事以自身安全為主。
一旦發現有什麽危險苗頭出現,就不要有任何猶豫,馬上以最快抽身離開。
衛韜在一條小溪旁停下腳步。
溪水清冽,水流湍急,就算是在天寒地凍的雪季,也沒有任何結冰的跡象。
他俯下身體,洗去一夜奔波沾染的風塵。
心中還在默默思索禪心所傳的法門。
“按照禪心的說法,黑暗之淵為陰,大梵生天為陽,黑淵之內梵天生,越想越和武道宗師的陰極陽生有幾分相似之處。
難道作為沒有智慧,沒有意識,甚至不知道有沒有本能的黑淵靈意,竟然還懂得自己修行,最終弄出來了陰極陽生?”
想到此處,衛韜取出一截通體漆黑的指骨,置於眼前仔細觀察。
觀神望氣、業火紅蓮全力施展,感知指骨內湧動的黑暗之淵氣息。
仿佛它就是一個信號接收器,能夠讓他在服務區外,也能和黑淵靈意取得聯系。
沉默片刻,他按照禪心所授法門,在經過昨夜不知多少次的推演後,開始第一次嘗試接引黑暗之淵靈意入體。
時間一點點過去。
衛韜立於溪邊一動不動,周身仿佛被一團黑霧籠罩,氤氳不定,朦朦朧朧。
大概百息過後,他緩緩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一絲欣喜笑容。
“那位密教佛子竟然沒有騙我。”
“他所傳授的法門也沒有任何問題,竟然真的能讓梵天黑淵和平共存。”
“雖然還達不到梵中有淵、淵中有梵的程度,但可以讓兩者不再相遇就爆發衝突,已經算得上是極大的進步。”
“自成就橫練宗師後,金剛琉璃之上的境界終於被我撬開一道縫隙,可以向內窺探陰陽歸一的美妙之處。
雖然還需要繼續推演完善,但只要能最終確定了正確道路,待到真正入了門,就能用狀態欄一路平推過去,直至達到最終的圓滿層次。”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白霧,低頭看著變得似乎與眾不同的幾根手指,輕輕觸之發出金玉交鳴之聲,面上不由得浮現出欣喜笑容。
回想起禪心聽到他想要投入黑暗之淵時的喜悅表情,幾乎掩飾不住的顫抖語氣,衛韜忽然對其所思所想,所作所為有了幾分的理解。
黑淵行者越強,則黑淵靈意越強。
禪心身為密教傳道佛子,卻成為了黑暗之淵的眷顧者,在北荒之地莫說找人成為黑暗行者,幾乎都要成為人人喊打的對象。
而在北荒之外,境界修為高的武者有著屬於自己的武道真意,很難會對所謂的黑暗之淵生出興趣。
實力層次低的武者或許會有想法,但卻要從頭開始一點點培養起來,真正能收到成效還不知道要多少年之後。
所以說,忽然有武道宗師對黑暗之淵表現出極大興趣,而且迫不及待想要將之納入修行體系,禪心心中的激動可想而知,自然要毫不猶豫抓住這個機會。
如果是假的,他不過損失了一截指骨而已。
可一旦是真的,對於他正在做的事情來說就是巨大的助力。
“看來我低估了自己的影響。”
衛韜摩挲著手中冰涼光滑的指骨,一聲悠悠歎息,“現在的我,對於黑暗之淵來說,幾乎能算得上是大客戶了,結果卻隻掰給我一截骨頭,這就是他們對於甲方應有的態度?”
“等下次再見到禪心,一定要把應得的好處要回來,像我這樣的宗師武者投靠,他不給一枚梵天金鑒作為禮物絕對說不過去。”
衛韜越想越覺得有些吃虧,甚至有種回去找人的衝動。
但僅僅片刻後,他忽然冷靜下來。
低頭注視著嘩嘩流淌的小溪,目光中閃過少許疑惑。
“溪水,似乎變得有些不對。”
“不知不覺間,它的顏色竟然從清冽透明變成了渾濁的灰白。”
“這種奇怪的感覺,竟然讓我莫名有些親切。”
衛韜心中數個念頭閃過,再看一眼灰白朦朧的小溪,陡然生出一個詭異的念頭。
“這條溪流,莫不是變成了弱水?”
“就算它不是弱水本水,也至少和弱水有著關聯,不然我絕不會有這樣親切熟悉的感覺,業火紅蓮也不會莫名變得靈動活潑。”
“如果真的是弱水顯化,也就意味著青蓮教也被這道神意吸引而來,為九聖山即將爆發的戰鬥再添幾分光彩。”
“按照紅蓮座下候補聖女綺珺的說法,弱水並無固定之所,而是像山間的雨季溪泉,經常會變換自己的位置和流向。
而往生之地便在弱水的源頭,青紅紫玄四座蓮台沉浮其間,這便是整個青蓮妖教的根基之所在。
所以說,我若是沿著小溪逆流而上,有可能就會直接來到往生之地,觸摸到真空家鄉的蓮台至寶?”
青紅紫玄四蓮台確實是無上至寶。
當初那尊臉盆大小的龍首,以及太玄山頂的破碎石碑,便各自為他提供了二十多枚金幣的進帳。
而方圓九尺、高度五尺的蓮台一旦被狀態欄吸收,只要其品相不是一觸即潰,已經到了瀕臨破碎的邊緣,無論如何也能提供三五十枚金幣的數量。
更進一步去想,四座蓮台加起來,豈不是能有三位數的金幣收入囊中?
思及此處,衛韜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不過卻並不是去尋找溪水的源頭,而是要以最快速度遠離此地,至少在走出越來越濃的灰白霧氣前不會回頭。
弱水源頭、往生之地,畢竟是青蓮教的根基。
真要是不管不顧一頭硬莽上去,很有可能會遇到妖教聖女、青蓮法王,再加上散人使者、長老殿主,即便是金帳王主親臨,也得掂量一下能不能全身而退。
那麽,以他如今的實力層次,也隻好望蓮興歎,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覬覦之心。
唰!
他剛剛起身,卻毫無征兆停住,刹那間由極動轉為極靜,就在一塊方石上默立不動。
眼中亮起淡淡光芒,瞳孔正中隱現猩紅火焰。
觀神望氣術和業火紅蓮同時施展,頓時驅散迷惘,將他拉回現實。
一道婀娜身影從溪水上遊緩緩走來,就在不遠處站定。
“你是紅蓮座下弟子?”
女子黛眉輕蹙,輕聲慢語,“但是,我以前為何沒有見過你?”
聽她說話的聲音,仿佛能夠直接撩動心弦,讓人聞之熏然欲醉,不由自主沉浸其中。
即便是以衛韜的心境,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沉默片刻後,他才緩緩說道,“這就是弱水嗎,你又是誰?”
“這條溪流並非弱水,而是因為我的到來,讓它生出了少許變化而已。”
她輕歎一聲,“我剛剛感知到紅蓮業火,所以才現身出來與伱一見,但看你的樣子,似乎並不知道我是誰。”
衛韜垂下眼睛,“我得巫尪前輩傳授業火紅蓮,他還說要讓我入往生之地,任紅蓮使者,不知道姑娘有沒有聽過他的名字。”
女子微微頜首,面上閃過一絲恍然表情,“原來是月散人在外面收的弟子,你叫什麽名字?”
衛韜想都不想,便隨口說道,“本人姓法,單名一個海字。”
“法海,倒是個磅礴大氣的名字。”
女子淡淡一笑,刹那間猶如百花齊放,給晦陰鬱晦暗的天氣增添了幾分鮮亮色彩。
沉默一下,她接著說道,“我便是青蓮聖女,你若想坐上紅蓮使的位置,還需要我的點頭同意。”
青蓮聖女?
紅蓮使需要她點頭同意?
衛韜心中一動,不由得認認真真看了她一眼。
乍看上去,她就是個年方二八的少女。
但仔細觀察的話,卻又無法確定她到底是什麽年齡。
有可能十幾二十歲,也有可能三四十許,給人一種朦朧模糊的感覺。
所以說,她的真實身份,很可能就是三十年前妖教亂世時期的青蓮聖女。
一念及此,衛韜也是有些無語。
昨天深夜,他躲在灌木石崗洞底參悟功法,被密教禪心直接找上門來;
今天早上,不過是在溪邊禦使業火紅蓮看了眼那塊指骨,就又遇到了妖教的正牌聖女。
讓他不得不萬分好奇,想知道那縷神意究竟有多大魔力,竟然能在九聖山附近聚集起如此多的牛鬼蛇神。
“怎麽,你不相信麽?”
女子悠悠笑道,“還是說巫尪沒和你提起過我?”
“我當然不相信你。”
衛韜收斂思緒,冷冷說道,“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聖女早在三十年前便不知所蹤,一直沒有現身世間。
更何況聖教居於往生之地,弱水源頭有著青紅紫玄四座蓮台,你一個青蓮聖女竟然說自己能管到紅蓮的頭上,當真是好大的臉面。
巫尪老師傳道授業,要保舉我成為往生之地的紅蓮聖使,結果你反對,你算老幾?”
停頓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也就是我即將成為聖教高層,必須要有相應的氣度,不然就憑你剛才冒充聖教中人的做法,就合該在這裡被我活活打死。”
“我……”
女子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又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她心中升起少許懷疑,卻又隨即將之置於一旁。
畢竟聖教秘傳業火紅蓮做不得假,能夠一口道出巫尪姓名的人也屈指可數,兩相疊加之下,他大概真的是月散人前段時間收下的弟子。
再看一眼這個年輕人,她眸子裡如若秋水瀲灩,莫名閃過些許笑意。
他最多不超過三十歲的年紀,似乎就已經天人交感,成就武道宗師,怪不得會被巫尪看重,不僅將紅蓮業火傳下,甚至還親口許諾下紅蓮使的位置。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他的性格,有些太過盛氣凌人,還有些不知高低的狂妄。
不過也可以理解,年輕人氣盛一點很正常。
尤其是二十多歲便成就武道宗師的天才,就該有舍我其誰、非我莫屬的心態。
待到入得教內,再慢慢引導調教便是,萬萬不可輕易挫傷了他的鋒芒。
只是可惜了月散人,去年離開往生之地北上,卻是不知折在了誰的手中,直到現在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青蓮聖女收斂思緒,緩緩說道,“只要你對聖教忠誠無二,隨我返回往生之地得見青蓮,到時候別說是紅蓮使者,我甚至可以讓你更進一步,成為本教三散人之一。”
衛韜倒抽一口涼氣,“你的意思是,要讓我坐上星散人的位置?”
“不是星散人,而是月散人。”
她搖了搖頭,“你既然習得紅蓮秘法,自然要接任月散人的職務。”
“挑撥離間,其心可誅!”
衛韜猛地踏前一步,黑袍迎風飛揚,獵獵作響,“月散人乃是巫尪老師,我怎麽可能去搶他老人家的名號!”
“月散人已經死了。”
“不可能,巫尪老師是由虛化實的靈境大宗師,天下有數的武道高手,又怎麽可能在春秋鼎盛之時突然死去?
而且他與我分別也才幾個月時間,臨別前說是要前往北荒尋找桂書仿留下的東西。”
說到此處,衛韜忽然閉口不言。
沉默片刻後才喃喃自語道,“難道說,他真的死在了北荒武者手中?”
“以巫尪老師的實力層次,能夠取他性命的,除了金帳王主,也就只剩下金袍祭祀和四大上師而已……”
青蓮聖女淡淡說道,“不管是不是北荒武者出手,只能說時也運也,月散人命當如此,我們縱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接受這一消息。”
“不過待到我和法王尋到降臨於九聖山的神意,便能補全三十年前留下的缺憾。
不僅可以重回巔峰狀態,甚至還能向前更進一步,臻至當初所設想的高度層次。
到了那個時候,不管是誰殺了我們的人,都要以鮮血洗淨鮮血,讓他們付出難以想象的慘痛代價!”
衛韜疑惑問道,“聖教有四色蓮台,有往生之地,還有弱水環繞,那道所謂的神意,竟然有這麽重要?”
青蓮聖女微微頜首,“等你隨我返回往生之地,得見青蓮之後,便可以觀閱教中典籍,自然便會知道神意的重要性。”
衛韜還是有些不信的樣子,“既然神意如此重要,聖教這麽多年來為何不去尋找?
從西極到東海,從北地到南疆,天下之大,廣袤無極,難道就只有這一道神意存在?”
“它們都不見了,誰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青蓮聖女陷入思索,“我只知道百年前武帝斬滅了北荒梵天最後一絲神意,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最近顯現的這一道。
當初武帝還說過,神意現,天下亂,吾等想了很久,都沒能悟透他這句話到底隱含著什麽意思。”
她抬起頭來,深深看了衛韜一眼,“月散人北上尋找桂書仿遺留的東西,或許也有可能和神意有些許關系。
可惜他卻功虧一簣,身死異鄉,不僅沒有將情報消息傳遞出來,甚至無法將屍身送回往生之地安葬。”
“還是不對,你說巫尪老師死了,難道他就真的死了麽?”
衛韜再次踏前一步,和衣裙飄飄的女子已然不足五丈距離。
“就好比你說自己是青蓮聖女,難道便真的是青蓮聖女了?
我還可以說自己是蕩魔祖師,真武大帝,這種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傻子才會直接相信。”
他步步向前,氣勢不斷攀升,“口說無憑,須有實證,只要你能拿出來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我就暫且信你一次。
但若是拿不出來的話,就休要怪我手下無情,讓你命喪於此!”
“若是擱在三十年前,就算是天賦資質再高的年輕人,敢這樣和我說話,早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青蓮聖女說到此處,暗暗一聲歎息,“不過聖教今時不同往日,我也已經不是當初的我。”
她輕輕抬手,掌心一枚流光溢彩,分成四色的蓮台,“這就是我的身份證明,你只要以紅蓮業火探查感知,就能知道我所言非虛。”
衛韜猛地眯起眼睛,目光盡數被那尊四色蓮台吸引過去。
甚至從中嗅聞到了一絲危險氣息。
咕咚!
他喉嚨湧動,咽下一口口水。
努力平複著語氣慢慢說道,“你把它丟過來,讓我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聖教之物。”
青蓮聖女點點頭,正要將四色蓮台隨手拋出,卻在最後一刻又忽然停住。
她緩緩轉頭,朝著身後看去。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從小溪上遊傳遞過來。
“聖女殿下莫要被此人騙了,他根本不是月散人的弟子,而是青麟山的元一道子。”
“左使聞衍!?”
轟!
幾乎在說話聲剛剛響起之時,霧氣湧動,狂風驟起。
青蓮聖女驟然回身,瞳孔中映照出一尊急速膨脹壯大,盡顯猙獰恐怖的軀體。
元胎拳印猛然砸落,猩紅詭絲糾纏飛舞。
仿佛在小溪岸邊直接引爆了一枚炸彈。
“這種威勢,絕不是普通的陰極宗師!”
“修習武道,竟然還能把自己練成妖魔?”
“就算誰告訴我巫尪是死在了他的手中,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青蓮聖女雙腳無聲沒入青石,滿頭青絲隨風狂舞,面色陡然變得陰鬱沉凝。
面對著蓋壓而來的狂暴攻擊,她沒有退後,也沒有閃避,而是繼續將手中的四色蓮台向前遞出。
如同托舉著萬鈞重物,又像是捧著自己最珍惜的定情信物,要將它獻給一生所愛的情郎。
轟隆!!!
一道驚雷在小溪岸邊炸響。
陡然霧氣潰散,水流炸開。
夾雜著無數碎石朝著四面八方飆飛。
兩道身影一觸即分。
咚!
衛韜身在半空,急速收縮回正常人體型,落地後地面都微微一震。
他站直身體,卻並沒有再次上前。
而是轉頭朝著身側看去。
一道極度森寒的氣息自風雪大霧深處出現,精準籠罩住了他的身體。
幾乎在同一時間,還有一道若有似無的聲音,就在他的心底直接響起。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
衛韜屏息凝神,目光中映照出三道搖搖欲墜的身影,手中各自握住一個空蕩蕩的劍柄,一步步朝著他走了過來。
另外一處方向,青蓮聖女披頭散發,面色慘淡,一步一個深深腳印,將冷硬石灘踩出大片蛛網般的裂紋。
直至十數步後,她才堪堪定住身形。
抬起七竅流血的面龐,青蓮聖女目光中除了如極地冰封的憤怒,還有一絲不可思議的疑惑茫然。
她手中的四色蓮台,竟然直接消失不見了。
剛剛施展秘法殺招,蓮台便是憑依之物,內裡蘊含的力量連她都不敢正面硬接。
結果就在即將落在那頭怪物身上時,竟然就在她目不轉瞬的注視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種超出預料的劇變,讓她的心神都出現了刹那的恍惚,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如果不是最後一刻,她在弱水真意的變化中陡然驚醒過來,或許就要被那個家夥一拳砸中身體,死得不能再死。
但即便如此……
在那道猶如山崩地裂的狂暴拳勢下,她也受了不輕的傷勢,指骨臂骨都被震蕩到裂開,沒有幾個月時間根本無法恢復痊愈。
青蓮聖女呼出一口滿含血腥味道的濁氣,心中殺機大熾,猶如熊熊火焰灼燒著她的身體。
耳畔傳來迅速靠近過來的腳步聲。
“聞衍左使,你去了漠州之後便失去了消息,我們都還以為你也遭遇了不幸。”
她強壓下沸騰不休的殺意,努力平靜了語氣,“我們先聯手將他拿下,然後你再和我詳細說一說,教門定玄派發生了什麽……”
唰!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面色陡然變化,閃電般向後拍出一掌。
與聞衍毫無花哨對拚一記。
再次在溪流岸邊炸響一道驚雷。
“你,你……”
青蓮聖女口中鮮血湧出,中間還夾雜著絲絲縷縷的透明詭絲,染紅了所穿衣衫,穿透霧氣墜落地面。
轟!
聞衍悍不畏死,再度向前。
與欲要抽身而走的青蓮聖女交織糾纏,碰撞交鋒。
隆隆雷聲連成一片。
還有大蓬鮮血四散飛濺,將嘩嘩流淌的溪流都變了顏色。
朵朵青蓮冉冉升起,遍布溪邊方圓數丈的空間。
卻又有四色蓮花從中綻放,將所有青蓮盡數泯滅擊碎。
聞衍青蓮秘法被破,面對著青蓮聖女似緩實疾落下的雙掌,整個人的氣質陡然一變。
唰!
他忽然並指成刀,斬出一記森寒刀芒。
刹那間四色蓮台從中裂開兩半,並且與青蓮聖女直接斷開了聯系。
將馬上就要臨身的攻勢消弭於無形之中。
“直接侵蝕斬斷了我的武道真意!?”
“他身為青蓮左使,又是從哪裡修來了如此詭異的法門?”
青蓮聖女咳出一口鮮血,眼前毫無征兆顯化出一座巍峨厚重的大山。
上書兩個大字,名為定玄。
“這是定玄派的功法,為什麽會是定玄派的功法!?”
聞衍一拳落下,目光不含一絲表情,映照出青蓮聖女愈發驚訝的面容。
轟!
他的一掌被高高彈起,緊接著以更加狂暴的姿態再次砸落下來。
她眉心閃過一道青氣,於電光火石間抬手結印迎上。
哢嚓!
雙掌交擊,匯於一處。
她踉蹌後退,自手指到小臂,就像是被磕碰到的瓷器,如玉細膩的皮膚已然遍布密密麻麻的裂紋。
“我剛剛與那頭怪物硬拚一記,被震裂了骨骼,已經難以應對聞衍變化多端的攻勢。”
“那麽,只能是不惜代價,將他殺死之後再說其他!”
青蓮聖女退出幾步,猛地定住不動,七竅流血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陰鬱的笑容。
轟隆!!!
又是一次毫無花哨的正面對撞。
兩人仿佛磁鐵的兩極,猛地連接粘黏在了一起。
“你不是青蓮左使!”
“你到底是誰!?”
青蓮聖女右手沒入聞衍身體,猛地捏碎了他的心臟。
嘭一聲爆響。
聞衍卻毫無反應,甚至沒有瀕死反擊,只是眼睛甚至亮起璀璨光芒。
“我是聞衍,卻又是我們之中的一員。”
“能讓聖女殿下加入我們,成為定玄門人,就是我此時最大的願望。”
“聖女即將拋卻過去,迎來新生,這是你無法逃脫的宿命,卻也是上天賜予的最大機緣。”
他面無表情說著,體內湧出大量透明詭絲,將兩人完全包裹在內,結成了一隻晶瑩剔透的大繭。
轟!
陡然一尊四色蓮台顯化虛空,將瘋狂湧動的幽玄詭絲炸裂撐爆。
一道衣衫襤褸的身影從中跌出,朝著遠處頭也不回踉蹌奔逃。
不久後,她的速度卻一點點慢了下來。
動作也變得越來越機械僵硬,直至完全停住不動。
悄無聲息間,一道嬌小玲瓏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身前,伸手按在她的身上。
雙方緊貼一處,氣機相連,就像是從兩個人做成了一個人。
溪水下遊,更遠一些的地方。
衛韜大步向前,迎向了三個同樣快步而來的劍道宗師。
“天發殺機,移星倒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德,萬變定基。”
“天發殺機,天發殺機,天發殺機!”
冰冷森寒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要佔據了他全部的意識。
雙方相距十步距離,三個劍道宗師猛地站定。
同時抬起鮮血淋漓的右手,各自握住一個孤零零的劍柄,然後毫不猶豫齊齊刺入自己左胸。
衛韜猛地眯起眼睛,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身形急速膨脹,猩紅詭絲向前激射飆飛。
“混元無極,元胎歸一!”
“天生天殺,三才既安!”
三人猛然將長劍從體內拔出。
刹那間血光閃現,殺意沸反。
衛韜無思無想,無我無念,猛然握緊了轟出的拳頭。
在衛韜的眼中,一切都變得與之前完全不同。
面前不見了將生命盡數融入劍意的三人,只剩下一條細細的絲線,散發著萬籟俱寂、萬物肅殺的森寒光芒。
冰冷,沉凝,死寂。
仿佛沒有任何力量的存在,卻又充斥著極度危險的氣息。
風雪灰霧陡然停滯。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下來。
不論是風雪還是灰霧,將阻攔在它前方的一切東西都斬為兩段。
直至撞上雲紋黑鱗覆體,尖銳骨刺探出的利爪,才陡然間爆發出最濃濃烈的殺機。
在這一時刻,衛韜忽然想起了昨夜的洪宗師。
他甚至有些好奇,同樣是在面對著三才劍陣的最後一式殺劍時,已經開始領悟法境的洪老宗師,又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和體驗。
終於,拳鋒與那道細線緩緩觸碰到了一處。
哢嚓!
細線撞上與眾不同的幾根手指,毫無征兆忽然消失不見。
緊接著鱗片破碎,鮮血飛濺。
衛韜身上陡然顯現出一道深深傷口,從手腕直接沒入肩膀。
轟!!!
罡風呼嘯,雷聲隆隆。
風雪灰霧被穿透一條筆直通道。
三個劍道宗師已然不見蹤影,只剩下斑斑點點的猩紅,灑落在一片狼藉的泥地之中。
轟!
片刻後,狂風去而複返。
衛韜猛地在溪邊站定,卻已經不見了青蓮聖女,以及最後出現的那道嬌小身影。
“以己之死,奪敵之生。”
“一劍定生死,出鞘入輪回。”
“藏劍閣的那幫人,當真都是瘋子。”
“在修習了同心結後,更是瘋子疊加精神病,簡直讓人頭大無比。”
“可惜我對於陰陽歸一的領悟還不夠深入,不然連手臂也不會讓他們斬傷。”
他仔細觀察著兩人留下的痕跡,心中念頭不停轉動。
“那個女人,竟然是定玄道子雲虹。”
“剛才驚鴻一瞥,她給我的感覺很奇怪,仿佛站在那裡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不知道多少人重疊在了一起。”
荒野深處,兩道身影快步疾行。
雲虹回頭向後看去,眼神中閃爍著璀璨光芒。
“衛道子,還真的是硬啊,竟然連我們三位劍道宗師的死劍,都無法將他重傷拿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