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在人間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即便是浮雲道宮控制的秦歌郡，楚江郡，白魚郡，黑石郡影響也頗大，得有數萬人傷亡，農田，房屋，水渠，毀損無數。

  但越是在此時，就越發可見規矩，制度的重要性。

  同時也體現了道路的重要性。

  這一次，浮雲道宮一口氣出動了十萬艘浮雲飛舟，鋪天蓋地如飛蝗一般，看著無比壯觀，但是相對於四郡將近四千萬的受災凡人來說，還是有點少，假若全部救濟到位，甚至需要動用宗門大庫所儲備的一成物資。

  所以在結束了第一日的表演，在完成了對秦歌郡，楚江郡這兩地的整體救援後。

  夜深人靜時，浮雲道宮內，以浮雲七子為首，道宮的各大頭目們吵成了一團。

  一句話，還是付出的利益太大了。

  小規模，甚至是大規模的救災也就罷了，可是如今這種超大規模的救災，將近四千萬凡人，挨個救濟到位，還要不要過日子了？
  萬一今後每隔幾年，就來上這一場大災，每次都傾盡全力的去救，浮雲道宮的儲備物資用盡，如何應對二十年後的大劫？
  是的，二十年後將進入末法時代的深水區，這已經成了共識，不知多少野心勃勃者在謀劃，在等待，在看著別人出笑話。

  江穆全程圍觀了，原本他是不打算與弟子們見面的，你們做得很好，那麽為師就放松一下，但是現在，他覺得還是要出面，確定一下浮雲道宮的百年大計。

  很多時候，做事的態度，決定了做事的結果。

  “吱呀！”

  夜半時分，緊閉著的大門忽然被推開。

  眾人不悅的回頭，他們這個級別的頭目，召開特別例會時是不允許外人在場的，一來談論的事情過於機密，二來，有損他們的形象，若是被別人知道浮雲七子居然也會吵得面紅耳赤，那多沒面子。

  可是，下一刻，憤怒與不悅就變成了驚嚇。

  洞開的大殿入口處，一片銀白色的月光灑落一地。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那裡，戴著鬥笠，披著黑袍，如同山嶽。

  那種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讓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甚至有點念頭凍結。

  原本燈火輝煌的大殿，都仿佛一下子黯淡到極點，光芒至暗。

  這一副畫面，大概會在他們記憶裡銘刻一輩子。

  “徒兒們，好久不見了。”

  江穆並未刻意嚇唬，也沒覺得不妥，只是嘿嘿一笑，摘下了鬥笠，在這一瞬，大殿內的光亮一下子恢復了正常，甚至更勝往昔，因為那一張面孔，確實英俊非凡，氣質卓然。

  眾人繼續享受著驚喜，只是有點不確定，這是我家師尊麽？

  看著很熟悉，但又無比陌生。

  明明咫尺之遙，卻仿佛在看著仙人下凡。

  好半天后，等江穆都緩步來到大殿中央，劉鐵柱，李英，章和，霍連山，趙武等人才驚醒過來，一個個屁滾尿流的跑下來，噗通噗通跪下叩頭，再抬起頭來時，已經淚流滿面。

  “師尊，您還活著呢！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哭聲一片，也笑成一片。

  這幫家夥想努力維持的形象，一點都沒有了。

  “好啦好啦，為師這不就回來了，你們做得都很好，起來，起來，不是什麽大事，為師吃得好，睡得香，什麽事情都沒有，來，繼續議事。”

  “師尊，還議什麽呀，您怎麽說，我們就怎麽做。”章和大聲的開心道，方才就是他和李英吵得厲害，但現在自家師尊回來了，那怎麽著都行。

  “胡鬧！做事要有做事的態度，做人要有做人的底線。怎能因小事而廢大事？山南五郡，數千萬難民，還等著伱們呢，須知，今日種因，來日結果，很多時候，不要計較一時得失，天地運轉，萬物生長，你也不知道哪一日，你的所作所為，會起到什麽樣的影響。”

  “問心無愧，仍舊是吾輩在任何時候衡量自身的準則。”

  江穆板起臉鄭重道，但弟子們聽了，卻一臉古怪和幸福，然後就是一場大笑。

  “師尊，我現在相信您是真的了，這不是在做夢，您這說教的樣子，和從前一樣，古板方正！”章和裝作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從前他耳朵都聽出了繭子，但現在的感覺真好。

  眾人再次大笑，江穆也大笑，笑著笑著，大家卻沉默下來。

  末法時代，修仙者落幕，他們心中其實也焦慮，這許多日來，每個人都是殫精竭慮，忙得不可開交，一方面是對未來的恐懼，另外一方面，卻是大家都不想讓自己的師尊失望。

  他們都在努力的，或者下意識的去模仿。

  曾經江穆是怎麽帶他們的，今日他們也會怎樣去帶弟子。

  待人以誠，做事求真，這才是他們的信仰，也是他們在做各種事情，處理各種事務時所要求自己做到的。

  也許會很累，但收獲的卻是別人的信任和感謝，以及一個穩定的，發展的山南五郡。

  這種正在締造一個奇跡，在風雲變幻的大時代裡，能鑄造千年基業的成就感，很好。

  “師尊，這次您不會再借著閉關的借口，又一去無蹤影了吧？”劉鐵柱打破了沉默，他的壓力很大，他的能力在一眾師兄弟裡只能排在中下，可他卻身負厚望，更是預定的浮雲宗下一代掌門人。

  如今浮雲宗沒了，變成了浮雲道宮，他就更加不想當什麽掌門，他很清楚，時代變幻，大浪浮沉，他的能力真的不行，這是會壞了大事的。

  江穆看著劉鐵柱，明白他的意思，而浮雲道宮，的確不適用掌門這個制度了。

  今後要管理的事情越多，管理的人也越多，且不提能力，這是會滋生出許多許多從未遇到過的問題的。

  這也是他今天現身的最主要原因，他要解決這個問題，避免未來大禍降臨，為時晚矣。

  “浮雲道宮也罷，南州道門也罷，不適合做人間帝王，隻適合去做守護者。”

  江穆開口，第一句話就表明了他的看法。

  “曾經，修仙者以個人偉力，信守承諾，去守護這個天地，但如今修仙者的時代結束了，天地也會變化，不需要守護，該需要守護的，應該是這人間的規矩，人間的良心，人間的德行。”

  “這應該是道門，道宮，乃至新一代武者需要去做的事情。”

  “道門，應該超然於人間，亂世時下山，盛世時上山。”

  “今後，道門將與人間帝王相約，王朝持續，律法制定，規矩運行，都得以萬民為基礎，不得民心者，天下共討之。”

  “爾等從現在起，可以著手安排部署，浮雲道宮，當分內外。”

  “內者，主傳承，主修行，主傳業，主守成，非亂世不可下山。”

  “外者，主殺伐，主治民，主天下，當為人間帝王。”

  說到此處，江穆停了下來，目光在眾弟子身上掃過，

  “誰主內，誰主外，你們可以自己考慮，誰為首，誰為輔，也要明白。”

  “你們可以鬥，但為師希望你們能鬥而不破，為師在紅塵之外，看著你們呢，過線者，違規。”

  “當你們明白你們的責任，明白你們的擔當，就不會再迷惘。”

  “為師就說這麽多吧，宗門大庫內，有為師留下的一尊萬民鼎，可承載國運，當為浮雲道宮內門之鎮山之寶。”

  “今日，為師再留一寶，可做外門之寶，假若有一日，你們中有誰能成為人間帝王，此寶可助你一臂之力。”

  說著，江穆取出一把門板飛劍，打量片刻，頗為不舍，這可是以天地為爐，道法為錘，山川為體，靈氣為火鑄造出來的。

  從前，現在，以及未來都不可能再有這樣的機會鑄造了。

  在這方天地裡，這就是至高神器。

  可也正因為是神器，才能鎮得住國運，才能承載得住民心。

  “此劍無名，乃為師以天地為熔爐，道法為鍛錘，山川為玄鐵，靈氣為火焰鑄造出來的。”

  “此物通靈，能識其主，今日為師將其置於此殿，靜候人間帝王前來。”

  話音落下，江穆將這門板飛劍緩緩刺入雲深大殿的中央，隻留一尺。

  眾弟子你看我，我看你，都覺新奇。

  “師尊，如您所言，拔出此劍者，當為人間帝王？”

  徐林問道，很是躍躍試試。

  “當然，你們大可試試，切記，用蠻力無法拔出，用修仙者的手段也沒用，只有人間帝王可以喚醒。”

  “就這樣吧，傳本座令諭，任何人，記住，天下間任何人都有資格來這裡嘗試，爾等不許阻攔，不許暗中針對。”

  江穆補充了一句。

  以這個法子，足可保浮雲道宮千年不衰了。

  他這麽做，也是一種鞭策，你們不能因為此事就覺得自己一定會贏，反而最後懈怠了。

  同樣，如果真的有雄才大略，更為合適的人間帝王，那樣的話，他是幫弟子呢還是幫對方？
  總不能因為弟子們與他親近，人間帝王就必須出自自家。

  這涉及到能不能更好的鎮壓大地之下的那個玩意，所以容不得私情。

  只是就在江穆轉身準備離開，眼前忽然一陣恍惚，這雲深大殿中忽然變成另外一個樣子，血流成河，屍橫處處。

  他的弟子們一個個的被一個朦朧的血影輕易虐殺，連國運，不，國運很少，壓製不住對方。

  那血影怪笑著，一把拔出了他的門板飛劍……

  一切幻象消失，江穆卻驚出了一身冷汗。

  是他的五竅通明之目。

  觀生死，通九幽，識迷障，見真機，洞未來。

  方才那幻象，是未來的一幕。

  “是我小看天下間的能人異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