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穆以為他死了，實際上他也真的死了。

  魔煞大道與仙法大道所代表的體量到底有多恐怖，那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兩種力量對衝，所形成的末法風暴，其瞬間的末法峰值就能達到一千萬倍，與之對比，連末法之劍都不可能承受的了。

  何況他的仙軀，他的仙魂，一直都藏在劍鞘上，當劍鞘被摧毀時，他就應該死掉的。

  但現在，他醒了。

  他所有的仙軀都已經消失殆盡，他的劍道道果不見蹤影。

  什麽大五行演化，什麽太虛劍意共鳴，不存在的。

  他只剩下一道仙魂。

  就附在一口鏽跡斑斑的長劍上，不死不活的吊著。

  而這都豁了幾十個口子，比破銅爛鐵還要爛的長劍，居然就是末法之劍。

  “為什麽？”

  江穆嘗試聯絡末法之劍，總不可能這裡面產生新的劍靈了吧，不可能的，末法之劍之所以是末法之劍，就在於不會有任何活躍的生靈力量在上面駐足。

  不然的話，它就不叫末法之劍了。

  “因為你命不該死。”

  一個同樣疲憊，沙啞，又格外蒼老的聲音響起，一時間，江穆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是吧，這一定是幻聽，幻覺。

  “你是誰？我為什麽命不該死？”

  “感謝你給我的最後一劍，讓我得到了最終的解脫，那條界蛇便是我，我是那條界蛇的殘存之靈。”

  “至於你，還剩下一份宏願未能完成，所以當然命不該死。”

  “所以你出手救了我？”江穆驚疑不定。

  “算是吧。”

  “可是你出手救我，與還剩下的一份宏願未能完成有什麽關系？”

  “因為，是你向我許下的宏願，你一共向我許下了十二個宏願，有七個你已經完成，有三個由你的朋友和敵人替你間接完成，還有一個宏願當你見到我之後就自動完成，至於最後一個宏願……我很抱歉，是我的身體實在無法支撐下去，所以有沒有你那一劍，一切都會發生的，或早或遲而已。”

  界蛇之靈慢悠悠道。

  “宏願？你？為什麽？”

  “呵呵，你說為什麽？因為我的存在，才會有仙法大道，才會有魔煞大道的區別，不然的話，只會是一團不穩定的混沌，偶爾末法，偶爾複蘇，毫無規律可言。對你們來說，我才是大道之主，你們的一切，自然與我有關，包括許下的宏願。”

  “只不過，只有被我認可的宏願，才會生效，比如你許下的宏願，我基本都是同意的。”

  江穆沉默了，主要是有點接受不了。

  好半天之後，他才苦笑道：“都現在這個樣子了，就算有沒有這最後一個宏願，又有什麽關系？難道你有辦法讓這末法大潮歸於平靜？”

  “我沒有辦法，我已經死了，我現在和你一樣，很落魄，很無力，什麽都做不了。”

  “但你至少把我救下來了。”

  “其實不瞞你說，那是最簡單的一件事。”

  “那——你今後有什麽打算？”江穆有點期待的問，貌似這界蛇之靈是個大佬啊。

  “沒有，我已經死了，我什麽都做不了。”

  “那——前輩對我還有什麽建議和指點？”江穆換了個說法，說實話，如果有選擇，他也不想死。

  “沒有，你雖然還有一道仙魂，但基本和死了沒什麽區別。”

  “那我們就這樣耗著？不，是飄著？”

  “不知道。”

  江穆無語，這都沒法聊天了。

  “那我能否了解一下，前輩從何而來？是否還有父母兄弟，師長朋友？”

  “我忘了。”

  “什麽？”

  “我忘了，我不知道我從何而來，也不知道是否還有父母兄弟，師長朋友。這是實情，我不說謊話。”

  界蛇的話讓江穆徹底不知該說什麽了。

  不過好在很快，界蛇之靈就幽幽道：“但是我很確定，一切必有緣由，就像是我為什麽會分開魔煞與仙煞，為什麽會創建仙法大道？為什麽我能掌握……？”

  “掌握什麽？”

  “忘了。”

  江穆徹底不想說話了。

  但界蛇卻仿佛談興很濃，“你對我許下的宏願，就是我掌握的一種力量，但我忘記了該怎麽說，很抱歉。”

  “沒什麽抱歉的，你我如今的狀況，就算能想起來，也沒什麽辦法，飄著吧。”江穆歎了口氣，不然還能怎樣呢。

  不過，他倒是還有一個問題。

  “請問前輩，這口末法之劍是否發生了什麽變化，我看它已經不與末法大潮發生反應了，反而是飄著……”

  “變化是有，但是不大，畢竟是真實之物，說起來，你也是了得，居然能煉製出一口真實之物，若沒有此劍，就算我想救你，也是不可能的。”界蛇的話有點感慨，江穆卻忽然心中一動。

  “前輩，莫非你也是靠著這口劍才逃出一縷殘靈的？”

  “嘿嘿，你不笨呐，好吧，實情的確如此。”

  “那麽前輩，何為真實之物？”

  “行了，你有完沒完，我忘了。”界蛇之靈似乎有點惱怒，不再開口，江穆則動起腦筋，他肯定是想活下去的，哪怕只剩下一道仙魂呢。

  他盡力感應末法之劍，但得不到絲毫回應，他現在與界蛇之靈就像是一艘小船上的兩個落難者，什麽都做不了的那種。

  而且四面八方也看不到什麽，只能確定末法之劍是在飄著。

  就這樣不知又過去了多久，江穆忽然聽到噗通一聲，他急忙聞聲看去，卻見原本漆黑的看不清任何物體的空間裡忽然多了一些波紋，還有一些微弱的光。

  隨後，一顆魚鉤墜下來，江穆看著這魚鉤，不知怎麽，忽然就生出無論如何都想撲上去的衝動。

  “別去！別去！你清醒一下，那是真實之鉤，你上去就沒命了！”界蛇之靈大叫，但根本叫不醒江穆。

  幸而那魚鉤很快遠去，與他們擦肩而過。

  江穆這才驚醒過來。

  “什麽是真實之鉤，你到底在隱瞞什麽？你分明什麽都知道！”

  但界蛇之靈卻一聲不吭，任憑江穆怎麽詢問都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一拍兩散，既然這真實之鉤能出現一次，就會出現第二次，這一次我是反應慢了點，第二次我一定會跳上去！”江穆氣得威脅道，情況再壞，能有現在更壞嗎？
  這一回，界蛇之靈才無奈道：

  “既然如此，我告訴你就是，但你不要後悔。”

  “首先我來問你，仙法大道中有多少種仙煞？魔煞大道中又有多少魔煞？”

  “這我又如何知道。”江穆一愣，結果界蛇卻如數家珍。

  “仙煞有四萬九千八百三十二種，魔煞有四萬七千六百四十二種。那麽你可知為何會有大道因果？為何異種仙煞之間碰撞就會發生末法崩塌，為何仙煞與魔煞的碰撞尤其劇烈？”

  “我不知，還請前輩賜教。”

  “唉，有什麽可賜教的，其實這些都是單體仙煞，單體魔煞，都是一種半成品，屬於都是不穩定的狀態，彼此都不穩定，互相碰上，又怎麽可能會有好結果？”

  “你可以把這理解為天殘！天生殘疾。”

  “而既然有天生殘疾，那就必然有天生的完美，也即穩定的狀態。這種仙煞，魔煞，都可以稱之為是複合仙煞，複合魔煞。”

  “你們這些仙人，之所以一直疑惑仙法大道怎麽推演都無窮無盡，怎麽推演，都好像不完整，其實原因就在這裡，你們所感應到的，接觸到的，掌握的仙煞，都是單體狀態，是我的存在，才讓這種穩定平衡下來，才會暫時有了生靈，有了仙法大道，有了仙人，但實際上，你們都是殘缺的仙人。”

  “所以，你們的仙界，包括仙法大道和魔煞大道的崩塌，形成末法混沌才是正常的，合理的，常態的，仙界之中，如這樣的末法混沌有無數個，每一個只要加以干涉，都能形成各具特色的殘缺仙界。”

  “別驚訝，千萬別驚訝，仙之一字，你了解太少，道之一字，你了解更少。這不是你的錯，你的存在，還有你的朋友，你的族人，你們全部生靈的存在，都只是一個偶然，而不是必然，真正的必然，當然是在真正的仙界，是建立在複合仙煞，複合魔煞的基礎上。”

  界蛇之靈一口氣說了很多，而江穆都麻了。

  “抱歉，這就是追求真相的代價，你的思維理解不了我能理解，用你們那裡的話來講，就是套娃無賴，套娃可恥，但這就是事實，一個真相的背後必然存在著更深的真相，一個你覺得驚豔的女人背後……”

  “什麽是複合仙煞？”江穆再次問道，他還不至於經不起打擊，哪怕他是個天殘。

  “這個很好理解，就拿你們理解的金木水火土來講，其實就是五種異種單體仙煞，哪怕你們推演出了大五行演化，其實仍然是單體仙煞，而如果是一個完美的，穩定的複合仙煞，其實是這樣的，比如仙界之中最常見的，最基礎的複合仙煞——九火三水六木五金十二土三風五雷四魂一福三祿十八壽！”

  “什麽？”江穆都被界蛇之靈瞬間冒出來的那一大串給搞糊塗了，單個他都聽得懂，但是組合起來完全不懂。

  “不懂了吧，不懂就對了，金木水火土風雷福祿壽，這在你們這裡只是十種單體仙煞，但是在真正的仙界，它們卻是一種複合仙煞，這種仙煞本身是極其穩定的，本身就擁有無數個內在天地，別說遇到其他複合仙煞了，就算是遇到複合魔煞，乃至遇到單體仙煞，單體魔煞，都不會有任何影響，當然，單體仙煞魔煞遇到這種複合仙煞，只會在一瞬間被分解，融合，成為複合仙煞的一部分。”

  “所以，你這個天殘，若是去了真正的仙界，就會知道死字是怎麽寫的了。”

  “現在，你還想去真正的仙界嗎？”

  “不想了。”江穆悚然，與其去了那邊受辱，最終低賤到塵埃裡，不如就這麽做孤魂野鬼，飄到天荒地老。

  “嘿，孺子可教也！”界蛇之靈歎道，“我們啊，就別起什麽波瀾了，讓我們的故事就此結束吧。”

  “嗖！”

  毫無預兆的，一張漁網落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