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每個親戚都是飯桌上的教育家

  晚上，馮蘭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搞得跟過年了似的，看得出來，大半年沒見一對兒女，她的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約莫六點半左右，舅舅馮碩，四姨馮悅也到了，舅舅還帶著舅媽和表弟馮子泰，四姨也帶了老公，但她們現在還沒有孩子。

  舅舅剛一進門，看到了滿屋子亂跑的小貓咪，就不禁皺起了眉。

  “這貓是哪來的啊？”

  “嗨，說是小允和諾諾在天海收養的，你說說這倆孩子，從天海撿了一隻貓帶回家裡來，真是的。”

  馮蘭抱怨道。

  其實她倒不是不喜歡小動物，小的時候，外婆家也有養貓養狗，但是馮家這邊一直流傳一種迷信的說法，就是所謂的貓來窮，狗來福，再加上馮蘭一直覺得，家裡應該乾乾淨淨的，因此不太待見這隻小橘貓。

  “嘖，你們兩個，都這麽大人了，還這麽不懂事！”

  飯桌上，舅舅馮碩毫不意外地又對著賈允和賈諾教育了起來。

  “你爸媽好不容易撫養你們長大，送你們上大學，結果書麽不好好讀，一天到晚就整這些亂七八糟的。”

  “都快二十歲的人了，我就問你們一句，你們想養貓，問過你爹媽的意見沒有？”

  馮碩今年40出頭，體型矮胖禿頭，不過他卻是在家裡比較有威信的一個，因為他是家裡唯一一個研究生文憑，目前的職務也是大學講師，據說馬上升副教授了，而且他還是馮家唯一一個兒子，因此，不管是長女馮蘭，還是三姨馮春雨，四姨馮悅，平日裡都很聽他的話。

  賈允從小到大，從外公到老媽，給他灌輸的都是，舅舅是社會優秀人才，各方面的知識都很淵博，凡事要多向舅舅請教，要多聽舅舅的話。

  何曾幾時，賈允也一度認為，舅舅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不過重活一世，賈允當然不會再這麽幼稚了。

  雖說舅舅人不壞，但是學識淵博什麽的，真的跟他不沾邊，他所任職的學校是隸屬於民大的一所三流院校，沒什麽含金量，他的只是儲存量在賈允的眼裡更是上不得台面，但偏偏又是個體制內的教育工作者，莫名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優越感。

  自打賈允記事起，他就特別害怕和舅舅坐一桌吃飯，因為沒到這個時候，只要賈允在飯桌上說話，或者針對某件事物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馮碩就總能找到理由批評教育他。

  “你們養貓倒是養得開心了，可是這貓會掉毛，會拉屎，到時候把家裡弄髒弄亂了，最後是誰來收拾？”

  馮碩一如既往地帶著審視的眼神問。

  賈諾笑道：

  “哎呀~舅，我們現在又不是小孩子了，既然我們養貓，那弄髒了肯定是我們自己收拾呀~”

  “切！吹牛！”

  馮碩對賈諾的話表示不屑。

  “要不是你爸爸為你們打下了這麽夯實的基礎，你們還想養貓呢？呵呵，怕不是養活自己都成問題！”

  “你們知不知道現在本科生出來的平均工資才多少？你們又知不知道你們家這套房子花了多少錢？”

  不過確實，在馮蘭和賈天生還沒分居的那段時間，在姐弟倆的童年裡，馮蘭確實對他們很慣著，幾乎姐弟倆就沒有做過家務事，當然，分居之後的事情是後話，不過很顯然，在馮碩的印象裡，姐弟倆還是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

  賈諾繼續說：
  “而且我們也沒打算在家裡養啊，這不是過年放假了嘛，把它留在天海又沒人照顧，所以只能帶回來了呀~等到開學我們就把他帶走，放心吧~”

  在長輩們面前，賈諾還是一如既往地懂事，從來不吵不鬧，就算有不同的意見也不會隨意去跟長輩爭辯。

  “那帶到天海你們在哪裡養？在宿舍？宿管會讓你們養貓？”

  “沒有啊，我和小允在外面自己租了房子的。”

  馮碩聞言一愣，問：
  “租房子？”

  隨即又看了一眼馮蘭，面露不悅地說：

  “大姐，你們這也太慣著他們了吧？”

  “雖說高考考得好，但高中階段也已經過了，不能總拿高考的輝煌當永遠啊！”

  “這才剛讀大學呢，就這麽讓他們亂花錢，我不讚同！”

  不等馮蘭說話呢，賈允有些不爽了，直接說：
  “你放心，我們早就沒花我爸媽的錢了。”

  賈允給姐姐剝了一隻蝦，說：

  “我們現在在天海的日常開銷，吃穿用度，都是我們自己賺的。”

  馮碩聞言一愣，轉頭對馮蘭投去一個狐疑的目光。

  “呵呵，之前我跟你說過的嘛，這小子在交大搞了個什麽咖啡店，說是這半年搞下來，生意還可以。”

  馮蘭笑道：

  “也都是他爸慣著他，我跟他說了很多次，這玩意兒，都是歪門邪道，都是沒本事，讀書不成器的人才去搞這些東西，可現在孩子大了，我說的話他聽不進去了。”

  “正好你在，你跟他說道說道唄？”

  馮碩聞言，頓時朝賈允投去一個鄙夷的眼神。

  一旁的四姨聽到這話，也開口準備拷打賈允。

  “那麽你想過你開咖啡店的錢是哪來的麽？”

  “小允，自己有想法是好事，但也不要覺得這是因為你有多厲害，你們現在這些小孩子啊，就是日子過得太好了，這麽好的條件不好好讀書，卻拿著父母的血汗錢糟蹋。”

  “我有個朋友，他們家的小孩之前就跟你高中一樣，家裡有點錢，不願意讀書，後來被他爸爸狠下心來，送到工地上呆了兩個月，回來之後，他指著天對他爸發誓，說他會好好讀書，人家前兩年也是考上了複旦，馬上準備出來實習了。”

  “那孩子我見過，真的，賈允，可比你要強多了，人家他把是電力公司的老總，條件可比你強多了，可是人家待人接物的本事，還有情商，都要比你們強得多！”

  “你們這代人啊，就是從小沒吃過苦，真的，就該把你們送到雲南西邊那些窮鄉僻壤裡歷練歷練。”

  馮家這邊吧，有一種根深蒂固的儒家式的小農思想，正所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不止馮蘭，其他人也是這樣的。

  其實賈允也知道，舅舅和四姨也沒什麽惡意，無非就是想借著在飯桌上的機會，教育一下幾個小孩，反正就是要他們懂得感恩，好好學習之類的。

  但問題是，有一類家長，他們說這些話，目的不是為了教育小孩，他們之所以在飯桌上這麽能說，純粹是因為他們自身沒什麽可取之處，混了大半輩子也沒混出個什麽名堂，只能在還不具備獨立生存能力的晚輩們身上找存在感。

  很不巧，馮家這一群親戚就是這樣的人。

  他們這麽愛教育人，根本不是有多在乎姐弟倆的前程，純粹就是無聊拿晚輩解悶而已。

  他們似乎很喜歡那種我單方面教育你，你給我立正坐直好好聽的感覺。

  尤其是舅舅馮碩，或許是當大學老師當慣了，在飯桌上也總喜歡表現出一種這一桌子人我最懂我最有文化，你們都得聽我說教的態勢。

  說完了賈允，幾人又對著賈諾開火，問賈諾有沒有對象啊，找對象千萬千萬要注意一些什麽啊，要記住自己身為長女的身份，還有應盡的義務啊什麽的，反正就是羅裡吧嗦地停不下來。

  “你們這些大學生啊，沒出學校，一個個還把自己當回事。”

  馮碩眯著眼睛，用一種蔑視的眼神看著賈允說：
  “其實我告訴你們，你們啊，都只不過是社會的邊角料罷了，一無是處，毫無價值！”

  “名校的又怎麽樣？我告訴你們，現在就連進你舅媽她們那種三流高中當老師，都得首都師大的碩士起步！”

  “別以為本科考了個好學校就有多了不起，沒有你們爹媽給你們撐著，你們畢業後照樣要餓肚子你們信不信？！”

  馮碩就是這樣，可以從姐弟倆私自養貓這件小事，就上升到人格教育，教育人就算了，還要連帶著將你貶低得一無是處。

  但偏偏馮蘭就覺得，教育孩子就該這樣，一有時間就喜歡拉馮碩來教育自己的孩子。

  似乎在她的認知裡，人就是應該要成為馮碩那樣的人，一直讀書，考試，然後進入高校當老師，收入穩定，有社會地位，十分體面。

  面對舅舅的說教，賈諾只是微笑著點頭附和，時不時還給坐在馮碩對面的表弟馮子泰夾菜。

  “來子泰，吃蝦~”

  賈諾給馮子泰也剝了一隻蝦。

  “謝謝表姐~”

  馮子泰禮貌道謝。

  馮子泰今年在昆明讀高二，他是個憨厚老實的男生，臉圓圓的，戴著一副眼鏡，雖然家在昆明，但每逢過年都會回良城，小的時候跟賈允賈諾姐弟倆玩得也很好。

  賈允看著坐在對面的表弟，心裡忍不住歎了口氣。

  “唉，可憐的娃啊”

  馮碩對自己的一對外甥外甥女都如此，更何況對自家兒子？

  賈允很清楚，對於馮子泰，馮碩一直都是采用高壓教育的手段。

  他基本上，早已經把馮子泰這輩子的人生軌跡給規劃好了，就是走他的老路，考重點大學，然後考研，進高校編制。

  可以說，表弟馮子泰自小就沒有自己的自由意志，老爸說什麽，他就做什麽。

  目前，馮子泰在學校裡學習成績還是蠻好的，馮碩暫時對自己兒子的表現還算滿意，可是賈允知道，馮子泰這些年活的其實很壓抑，用不了多久，等到表弟考到外地讀大學，開始逐漸拜托了馮碩的掌控，開始嘗試自己獨立，他會變成一個馮碩完全不認識的人。

  “你說你開咖啡店賺了錢，那我問你。”

  馮碩那張嘴就仿佛停不下來似的，繼續拷問著賈允。

  “你開咖啡店的錢哪來的？”

  “找我爸借的唄。”

  賈允笑道。

  “借？呵呵！”

  馮碩不屑地笑道：
  “那你還錢了沒有啊？”

  在馮碩的認知裡，他比馮蘭還要看不起這些開小店做小生意的，他是發自內心地認為，這些人是社會的下層，賈允口口聲聲說賺了錢，實際上肯定還是用的家裡的錢。

  “還了啊。”

  賈允吃了一口菜，隨意地說：
  “鋪面錢，咖啡機的錢，裝修錢，一共十萬不到，我早就還清了。”

  馮碩聞言一愣，轉頭看向旁邊的賈天生。

  賈天生也只是笑了笑，說：
  “他那家咖啡店，做的確實有一套。”

  馮碩愣了半晌，還想說些什麽，但賈允已經不耐煩了，轉頭跟賈天生說：
  “爸，咱們小區裡還有空余的車位出租麽？”

  賈天生點了點頭說：

  “嗯，這事你不用管，我會處理。”

  旁邊的馮蘭就好奇了，問：
  “要多余的車位幹什麽？你要買車？”

  “不是我買。”

  賈天生道：

  “賈允買的。”

  “嘶——不是，賈天生，你，你是不是錢多得沒地方使啊？！”

  “孩子才大一，一年也回不來幾次，你就給他買車啊？！”

  旁邊的馮碩和馮悅也驚訝地紛紛勸道：

  “就是啊！大哥，對孩子好那也不能這樣啊，這年紀輕輕的就給他買車.怕是不妥吧？”

  “我也覺得，他們的同齡人有幾個有車的啊？你這樣遲早把孩子慣壞了。”

  “哈，我說了不是我買的。”

  賈天生忍不住笑道：

  “是賈允自己掏錢買的，用得是他在天海賺到的錢。”

  此話一出，飯桌上頓時就安靜了下來，瞬間一片寂靜。

  “瑪莎拉蒂吉卜力。”

  賈允吃了幾口菜，輕笑著打破了沉默。

  “四百零九匹馬力，零百加速只要五秒，目前市面上售價一百二十萬左右。”

  說著，賈允又轉頭對馮悅笑道：
  “四姨，你剛才說的那個電力公司老總家的孩子，不知道他那麽有本事，開的是什麽車啊？”

  賈允話音剛落，就朝姐姐使了個眼色，賈諾頓時會意，連忙跑回了房間，拎出了一大包袋子。

  “爸媽，我們可不是空手回來的，給你們帶了禮物哦~”

  “喏，媽，這是給你的，一條手工圍巾，還有這個，最新款的愛馬仕包包。”

  “爸，這塊表是買給你的。”

  賈諾打開盒子，當飯桌上的眾人看到那暗金色的愛馬仕標志，以及綠色表盤的勞力士的時候，整個廚房裡再次沉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