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道觀。

  看著眼前身如青松，俊美剛毅的黑衣劍客，陸行雲眉頭一揚，笑了。

  “看來天道的力量真的在減弱，仙界的人都管不住放出來，既然你連真面目都不敢露出來，要借他人身軀，還不如不來。”

  陸行雲一直關注著江月白，自然能一眼認出，此刻站在滿地荒草中的人是卓青鋒，但眼神說明內裡是另外一人。

  林風，也就是逐風。

  陸行雲用袖子掃開院中石凳上的灰塵和落葉，大大方方地坐下。

  “來送我一程，還是來殺我？”

  逐風身上蕩開一股清風，往前踏出一步時，已不再是卓青鋒的樣貌，而是他自己那算不上俊美，卻乾淨凜冽的眉眼。

  他眼神複雜地看著陸行雲，修真界發生的事情，他通過鮫人國的老瞎子已經全部得知。

  “為什麽不入仙界，我不是不能幫你的！”

  嗤~
  陸行雲嗤笑道，“仙界有什麽意思？地仙，天仙，玄仙，金仙，大羅金仙一直再到仙帝級別，你跟我說，跟修真界的練氣，築基，金丹一直到大乘有什麽區別？”

  “不過是給你們把各項參數調高一點，圈在一個新的圈子裡，一樣是從底層往高層修煉，用所謂的神界釣著你們，一樣要奪仙草煉仙藥，探仙府尋仙寶，除了名字叫法不一樣，跟修真界有什麽不同？”

  “更何況，能踏過那道仙門的你們，都是被天道‘馴化’過的，完全接受了天道安排的規則，舍棄肉身，求神魂永存，天人合一，再沒有了抗爭和尋找真實的心。

  “還有，你們耗盡一生心血，九死一生才成了仙，沉沒成本太高了，我可沒把握說服你們這群仙人幫我搞天道，我要去仙界搞事，那才是找死！”

  在陸行雲看來，修真界的人，就像剛出生的孩子，三觀未成，對世界充滿好奇心，有無限可能。

  而走上修仙之路，其實就是按照天道規則，一點點被馴化的過程。

  就像她那個世界的成年人，甭管小時候想要幹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長大之後九成九的人都成社畜，成了沒日沒夜的搬磚人。

  要掙錢，要買房，要結婚生子，孩子養大之後，繼續掙錢，繼續買房，繼續結婚生子，無限循環。

  無奈又心酸，她甚至都懷疑過，她的世界，是不是也被某種高等AI操控著，讓人類這樣循環往複的生存。

  修真界中，踏過仙門的修真者，就像是找到工作的社畜，認同和接受了社會的生存規則，按部就班的走下去。

  修煉，找資源，殺人奪寶，繼續回去修煉，繼續找資源，繼續殺人奪寶，然後又回去修煉，一直往上攀升，直到進入下一個循環，也就是所謂的神界。

  他們覺得他們成仙了，能一拳打爆修真界，可是誰沒事會天天去打爆修真界，往低處尋找成就感？
  就像現實社會，腦子正常的成年人可不會天天去幼兒園打架。

  他們被修煉和生存磨滅了激情，磨滅了最初的夢想，更加磨滅了打破一切，和改變一切的勇氣。

  這也是為什麽，她選擇了科研工作，選擇去探尋未知。

  逐風不認同陸行雲所說，修仙者之所以修仙，並不只是為了長生而被逼無奈，只能不斷重複的向上，還有對於人和天地關系的探究，修仙並非沒有可取之處。

  但是逐風不想說什麽，出身不同，經歷不同，看法不同，他和她之間的分歧，已經太多太多了。

  比起辯駁修真成仙的本質，他忽然發現一件事，他一直追逐她的腳步，苦心布局，想要阻止她毀滅修真界，可是到頭來，他根本就不在她的局中。

  甚至她是故意把他騙到了仙界，關起來！
  所以這麽些年來，她都是默默看他上躥下跳的胡鬧，不出手阻攔，是因為沒必要阻攔，看戲的嗎？
  這是她的性格，也是她能乾出來的事情。
    這一刻，逐風覺得自己可笑極了，從始至終，都未曾走進這個無情之人的心中。

  但逐風對她，還是割舍不下，就像中了咒一樣。

  “覆滅修真界，當真就能讓你回去？”逐風艱難開口。

  陸行雲坐在那裡抬頭看他，略微思考了下道，“其實不一定，能回去的概率不足一成。”

  這點，陸行雲說的是實話，她現在連系統都沒了，能不能在修真界破滅，天道關機那一刻找到隱藏的蟲洞，她自己也不敢保證。

  蟲洞這種東西，也未必會一直留存在原地。

  逐風握拳，“不足一成你也敢試？”

  陸行雲失笑，“你不是知道嗎？我除了是酒鬼，還是賭狗，當初你要不是姓林，我也不會在你身上押寶。”

  逐風的心像被剜了一刀，還是忍不住問出他一直在意的那個問題，他怕他再不問，就再也沒有機會。

  “誒？誒誒，打住！”

  陸行雲抬手打斷逐風。

  “你可千萬別問，我自己交代，你要真說出那句話，我腳指頭能摳穿修真界。”

  陸行雲突然走神，想到自家妹妹當年學著寫霸總小說，寫男女主分手，看到關於‘愛沒愛過’的問題，給她尷尬得頭癢。

  好麽，現在這種叫人頭癢的問題又砸她頭上了。

  要不要用‘你是一個好人’開頭？
  “咳~逐風，你我都是成年人，所以大家看待問題成熟一點好嗎？我與你在一起時，便是真心愛你，才會跟你在一起。但我要離開時，便是真的不愛了，沒有什麽隱情或者其他複雜的原因。”

  “我又不是小說裡那種口是心非，打著為你好的旗幟，明明愛卻說不愛的人。其實這沒什麽好糾結的，我也理解你的心思，怪我當年沒有堅決的跟你說得更清楚一點，主要是你說要孩子，我也被嚇到了。”

  “你想要探尋我的心思，是因為你放不下，那是你的問題，你該跟你自己解決，我的答案其實沒有那麽重要。但是不管怎麽說，我畢竟是在你情深之時甩了你，算是我負了你。”

  陸行雲似乎感覺到什麽，站起來朝逐風背後的天空看了一眼，一步步走到逐風面前。

  “這世間事，一報還一報，我很感激你當年的陪伴，你當年也說過，如果有機會，你想跟我一起去我的家鄉，現在你自己選擇，是繼續沉浸在這裡，還是跟我走。”

  “或許到了我的世界，你會發現更多新奇的事物，發現男女之情並非人生的必需品，發現更多比男女之情有意義的事，要不要放棄現有的一切，跟我賭一次？”

  陸行雲的手伸到逐風面前。

  逐風怔怔地看著陸行雲那張桀驁不馴的臉，突然感覺自己的手有千斤重，怎麽都抬不起來。

  風起，落葉飛。

  逐風的心，在動。

  刺目的白光從天邊漫過來，陸行雲唇角一點點勾起，對逐風一笑，抬腳朝後退去。

  逐風心中一抖，伸手朝前抓去，兩道身影一起，被白光吞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