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樂沒有在醫院停留太久，他離開後不久，瞿婉醒了。

  讓瞿明琮沒想到的是，瞿婉醒來後第一句是對他說：“我看見你表弟了。”

  瞿明琮怔愣住，第一反應是自己和何其樂剛才的對話被瞿婉聽到了，接著反應過來，瞿婉說的應該是她在植物園看見了何其樂。

  他啞然無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瞿婉臉上浮現微微的得意，說：“我覺得最近我的記憶力變好了，自從上次他來家裡看望我，我就一直記著他，想以後再見面的時候問問清楚他到底是你的哪個表弟。”

  瞿明琮勉強彎了彎嘴角，“……記不住也無所謂，反正都是些不常往來的親戚。”

  瞿婉依然表現得很高興，“不能這樣說，多一個親戚朋友，就多一條門路，說不定什麽時候能幫上你……咦？我怎麽又在醫院？”

  她像是把之前自己發狂的事全忘了，一臉迷茫的望了望四周環境。

  瞿明琮隨口編了個理由：“植物園看花的遊客太多，把我們倆擠進湖裡了，幸好人工湖的水淺淹不死人，不過還是喝了幾口泥巴水，只能先在醫院住幾天了。”

  “這樣啊……”瞿婉想了想，隱約能記起一些畫面。

  她沒有太在意，而是保持關切的問瞿明琮：“後來怎麽樣了？我們掉進水裡，你表弟是不是嚇壞了？你們有聯系上嗎？他叫什麽名字？是表弟的話他應該也姓瞿吧……”

  瞿明琮只能半真半假的哄道：“他剛才來看你了，人剛走沒多久。”

  瞿婉笑著說：“那孩子挺不錯的，很有禮貌。”

  瞿明琮扯了下嘴角，實在誇不出口。

  在病房又坐了一會兒，瞿婉開始趕人，她總是這樣，不喜歡拖累別人，讓瞿明琮趕緊回去休息，不用留在醫院陪護。

  瞿明琮軟磨硬泡，終於讓瞿婉答應他陪護到晚上再走。

  病房雖然是雙人間，但隔壁病床是空著的，環境算得上清靜。

  不過醫院這種地方很少會有人喜歡清靜，尤其是當夜深人靜，聽見其它病房傳來氣喘的咳嗽，或是折磨人的痰音，四處彌漫著疾病帶來的壓抑氣息，能多一個人陪著說說話總是好的。

  傍晚的時候王阿姨過來送飯，大約因為自責，覺得出事原因主要在於自己要去植物園的提議，王阿姨親自燉了雞湯帶過來。

  王為也來了，給瞿明琮送手機。

  瞿明琮拆下手機卡，裝到王為送他的舊手機上，開機的瞬間，心中再次湧起一絲希望，隨後這希望又在開機後很快破滅。

  她還是不在。

  如果換一部手機就能重新出現，那剛才修手機的時候，換了零件也應該能出現才對。

  找不著蹤跡，是因為消失了……徹底的，不在了。

  瞿明琮垂著頭，幾乎沒有力氣偽裝情緒去參與到瞿婉和王阿姨的交談中，只要一想到是因為自己跳進水裡導致她消失，他便覺得自己無疑成了劊子手。

  ……對，劊子手。

  如果當時他沒有那麽衝動……

  這念頭一冒出來，瞿明琮面部僵硬的扯出一抹苦笑。

  好難啊……

  那種情況下，怎麽可能不衝動……

  心裡覺得疼，更多是難以言喻的情緒，懊惱，悔恨，迷茫，還有充滿挫敗的無能為力。

  他被這些情緒緊密纏裹住，直到離開醫院，回到家裡，仍然覺得窒息。

  也許再也過不去了，這件事會讓他痛苦一生也說不定。

  陌生的手機鈴突然響起，讓瞿明琮暫時從情緒中抽離，他花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是王為送他的手機在響。

  雖然自己的手機卡已經裝進去了，但手機的基本設置依然遵循原主人的習慣，比如現在響起的激蕩音樂聲。

  瞿明琮接了電話。

  王為在電話裡說：“你到家了吧？記得吃感冒藥啊，看你剛才一路暈沉沉的，八成感冒了！”

  瞿明琮含糊應了一聲。

  電話裡又傳來王阿姨的聲音：“你跟他說，讓他多喝熱水，早點休息，不要覺得自己年輕就硬扛著不把身體當回事……”

  王為不耐煩的打斷：“知道了！他又不是小孩！……呃，明哥，你吃完感冒藥早點睡。”

  瞿明琮低聲回答：“嗯，我知道了。”

  結束通話，他扶住額頭在客廳沙發坐下，指腹間傳來微熱的體溫，似乎真被王為說中了，有發燒的趨勢。

  家裡的醫藥箱放哪兒了？……上次整理房間的時候，好像換的位置……腦袋昏沉沉的，不想思考……算了，明天再找吧……

  他渾身無力，連房間也不想回，就這麽靠著沙發躺下，閉眼扶著額頭。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有那麽幾分鍾睡著了，他在昏昏沉沉中聽見了一些不正常的滋滋聲。

  這聲響十分微弱，但在深夜寂靜的屋內又分外明顯。

  瞿明琮睜開眼睛，尋找那聲音的來源處，環顧一周後，發現是電視櫃上方安裝的家用攝像頭在響——當攝像頭左右轉動時，會發出細微聲音。

  這攝像頭是他買的，像素高，功能齊全，可以左右轉動以增大視角，當初在家裡安裝這個，是為了方便自己在外工作時也能掌握瞿婉的情況。

  可現在他的手機壞了，想要登錄攝像頭的app需要重新進行綁定，那麽現在操控攝像頭轉動的人是誰？
  瞿明琮怔怔地看著攝像頭。

  察覺到他的視線，攝像頭轉得更勤了，不停的左轉右轉。

  瞿明琮張嘴，遲疑的詢問：“……是，是你嗎？”

  攝像頭停頓片刻，繼續左轉右轉。

  瞿明琮見狀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他真是個蠢貨！

  這個攝像頭沒有開通發聲功能，根本回答不了！

  瞿明琮掏出王為的手機，將藍牙網絡全打開，舉到攝像頭前方問：“進得來嗎？”

  他的手臂繃直，喉嚨發緊，一瞬不瞬盯著攝像頭，唯恐錯過任何微小的變化。

  等了很久，不見攝像頭動了，他才慢慢收回手臂，看向手機……

  當看到手機裡各種app像抽風一般打開關閉、關閉打開，瞿明琮竟覺得眼眶隱隱發熱，胸膛裡很沒出息的……奔騰著一股失而復得的激蕩情緒。

  該死的……

  瞿明琮咬牙，遮掩的側過臉，眨了眨眼睛，使勁將那股情緒壓下去。

  再看手機，發現備忘錄彈了出來。

  她在備忘錄裡飛快輸入一句話：

  “你手機呢？”

  隨後又一句：
  “我房子怎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