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庭恨笪子晏,比恨年少時欺負過他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恨。
但其實要真說起來,笪子晏並沒有對他做過什麽事情,笪子晏一沒有針對過他,二沒有欺負過他,倒是他一直都在給笪子晏找麻煩,從入逍遙派那天就開始,直到現在也沒有停歇。
但是他就是恨笪子晏,從前恨,現在更恨,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他搶走了他的師傅。
笪子晏和徐冬清在一起的那一刻,譚庭就恨上了笪子晏,而徐冬清因為笪子晏而死的那一刻,這滔天的恨意就變成了不死不休。
至少在譚庭看來,徐冬清最後落到那樣生死道消的下場,全是因為笪子晏。
他染指了不該染指的人,然後又沒有保護好她,這在譚庭眼中,簡直就跟癩蛤蟆哄騙了天鵝,然後還把天鵝害死了一樣可惡。
現在好不容易,天鵝重生了,他都還沒來得及好好相處一下,笪子晏這隻癩蛤蟆又陰魂不散的纏了上來,新仇舊恨一起算,譚庭這下是動了真火。
他甚至動了拚盡一切代價也要與他廝殺到底的心思,洶湧而出的魔氣已經干擾了他的理智,此刻的他不再是運籌帷幄的修羅島帝王,而是一頭被魔氣操控的野獸,滿腦子都只剩下了血腥的殺戮。
看著這樣的譚庭,笪子晏顯然也是有些意外的,他皺了皺眉,卻沒有多少害怕。
以他的實力,一眼就能看出譚庭外強中乾的實質,譚庭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受了很重的傷,這種時候不躲起來養傷,還跟他硬碰硬,當真是不知死活。
他這副模樣也就看著瘋狂嚇人,但其實是在自尋死路。
譚庭恨笪子晏,笪子晏又何嘗不討厭譚庭。
如果能在這裡殺了譚庭,倒也是件喜聞樂見的事情,只是阿離……
看著那被逐漸喪失理智的譚庭死死攥在手裡阿離,饒是笪子晏,這一刻都有些煩躁。
譚庭已經是個喪心病狂的魔物了,這個時候要是將他逼急了,他也許真的會直接殺了阿離。
這個時候硬碰硬,笪子晏有把握能將他擊殺在此,卻沒辦法救下阿離,他投鼠忌器,於是只能暫時按兵不動,漆黑的眼眸裡滿是躁動。
任誰也能看得出來笪子晏這個時候也在爆發的邊緣了。
一場驚天動地的生死決鬥,似乎只在一瞬就要爆發,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幾乎讓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所有人都繃得很緊,這個場面就像乾燥成堆的炸藥桶,隻待一點點火星就能直接點燃引發驚天動地的爆炸。
這種大神針鋒相對,無關路人都是想盡辦法的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殃及池魚,卻偏偏有人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茫然的就像步入戰場的小鹿。
徐冬清從笪子晏身後探出頭來,一臉懵懂無辜的看著譚庭,輕聲開口:“譚庭,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少女的聲音還帶著小孩特有的稚嫩感,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仿佛盛了一碗星河,漂亮的小臉上滿是迷茫和無措。
本來劍拔弩張的氣氛,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打岔,而忽然變得有些莫名。
譚庭臉上的黑紋本來都要將他整張臉都覆蓋了,聽到少女這道聲音,他整個人都是一頓,似乎連眼中燃燒的火焰都停了下,片刻後,像冰雪消融一般,黑紋迅速消失,很快就露出了他原本的臉。
他的臉色看上去比剛剛更加蒼白了,顯然拖著傷體強行發動功力,對他來說也是個不小的損失。
但他卻沒有注意這些,他只是定定的看著笪子晏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的小姑娘,目光複雜。
“師……小冬,來我這邊。”片刻後,他啞著聲音開口:“那邊危險,到我這裡來。”
徐冬清真不知道他一個魔頭為什麽會說出笪子晏身邊危險這種話的,但她明智的沒有反駁,其實之前開口的時候她也猶豫過,但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打起來。
這一交手,阿離必死無疑就算了,譚庭和笪子晏不死不休,最後就算是笪子晏贏了,譚庭臨時反撲,肯定也會讓他受不少的傷,這裡可是修羅島啊,重傷的笪子晏,能護著她逃出去嗎?
譚庭那些下屬也不全是白癡廢物啊,而且譚庭死了,其他人可沒有師傅光環,不會對她手下留情。
反正不管怎麽說,這一架都不能打,完全就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譚庭現在不會對她怎麽樣,她去將阿離換回來是當下最好的辦法,她也確實準備這麽做了,可她剛邁出一步,一隻溫熱的大手就先摁住了她的肩膀。
徐冬清一回頭就看到笪子晏皺著眉望她,男人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不解:“你要做什麽?”
“把阿離換回來。”徐冬清如實回答。
“不必。”笪子晏眉頭皺的更深了:“我自有辦法,不需要拿你換。”
徐冬清相信他可能真的有辦法,畢竟龍傲天的手段不容小覷,但這辦法肯定有巨大的代價,不然他不會猶豫到現在都還沒用出來。
既如此,還是拿她換這個辦法的性價比最高。
“他不會傷害我。”徐冬清輕輕將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開,眼睛一彎露出了一個極漂亮的笑:“你救下了阿離後,先別急著走,等等我好不好?”
“我想跟你去逍遙派。”
笪子晏愣愣的看著面前的小姑娘,看著那雙燦爛如星的眼,心裡某個地方像是被人輕輕的撓了一下,有種熟悉的感覺莫名出現蔓延,轉瞬又消失不見,讓他一時間都有些分不清自己的情緒。
徐冬清說完這句話,也沒等笪子晏回答,轉身邁著堅定的步伐,緩緩走向了譚庭。
譚庭此時的表情極為複雜,眼眸裡驚訝混合著欣喜,還有幾分不可置信。
他大概從來沒想過,在他與笪子晏之間,有朝一日徐冬清居然會選擇他。
而這個認知也讓他陷入了沒辦法冷靜的巨大驚喜中,根本沒心思去琢磨這其中不對勁的地方。
他幾乎看都沒看阿離一眼,隨手就把這便宜大侄子丟開了,然後飛身下樓,顫抖著手要去抱徐冬清。
徐冬清倒也沒反抗,任由他將自己抱起,雙手熟練的攬上了他的脖子。
她甚至還有閑情去看正愣愣盯著自己的笪子晏,想了想,抽出一隻小手揮了揮,特別禮貌特別乖巧的說:“笪哥哥再見。”
笪子晏依舊皺眉看著她,徐冬清在譚庭看不到的角度衝他眨了眨眼睛,用嘴型說:“等我啊,我很快來找你。”
笪子晏:“……”
譚庭絲毫沒有察覺到異常,他隻覺得胸口那顆死寂了十七年的心跳的有些太快了,一下一下撞的他胸膛發震。
他雙手抱著嬌小柔軟的小姑娘,動作小心翼翼的,仿佛捧著什麽脆弱的絕世珍寶。
徐冬清才懶得在意他什麽心情,和笪子晏打了聲招呼之後,直接就雙手摟著他的脖子,把頭擱在他肩膀上了,這個姿勢最舒服。
被譚庭帶著離開客棧的時候,徐冬清想了想,還是貼著他的耳朵說了一句:“譚庭,你知道你留不住我的。”
譚庭腳步一頓,整個人都是一僵。
徐冬清卻看都沒看他,懶洋洋的繼續說:“我會走的,而且很快。”
譚庭像是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冰水,胸口那顆砰砰亂跳的心像是被人攥住了似的,瞬間疼得發木。
他恍惚的想,原來他還是留不住她。
不管是十七年前,還是現在。
他永遠留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