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裡。

  兩位老人剛吃完飯收拾好桌子。

  而後，滿頭白發的老頭就在客廳裡，來回踱著步。

  一旁，收拾完的婦人拿著蒲扇坐在一旁，看著老頭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樣，滿臉的意見！
  “我說，你這一天天的轉來轉去，有什麽用？”

  “要是在家裡住不慣，就去汽車廠裡逮著，在這晃過來晃過去的，看著就礙眼！”

  老頭聽了眉頭一皺，“我說你整天在家裡拿著個蒲扇，除了扇就是扇，還能幹啥？”

  “就不能關心下國家大事，就不能關心下革命建設？”

  老頭說著露出失望的表情，卻見婦人冷哼一聲，“我怎麽不關心了。”

  “我啊，天天看報紙聽收音機。”

  “尤其是聽著泉城汽車廠那什麽大卡車，還有什麽紅星廠的摩托車啥的，我啊，打心眼裡替國家高興著呢。”

  婦人扇著風，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可把老頭氣的說不出話來，心裡更是哇涼哇涼的。

  原以為汽車廠搞出來汽油發動機就能打個翻身仗，卻不想不僅外匯沒掙著，就是生產出來的三輪車也是毛病不少，這段時間聽說返廠維修的車子一天比一天多，這汽車廠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名聲再這樣下去，早晚得敗光。

  而且，就跟對方說的那般，自己這邊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尤其是在同行襯托下，更顯得汽車廠無能了。

  “我，哼。”

  說完，老頭就準備進書房待著去，這傷口上撒鹽，誰受得了啊。

  “喲，就這麽走了啊，嘖嘖，我記得那啥來著？”

  “關心國家建設，關心革命建設，我才說了一點事實就受不了啦。”

  “怪不得爭不過人家，就這氣量，拿什麽跟人家爭啊。”

  婦人一邊說著，還一邊比劃著，混不在意將老頭氣的半死。

  呼呼
  老頭使勁深呼吸，保持平穩心態。

  想他堂堂汽車廠的書記，怎麽會跟
  好在這麽多年了，這心理素質也算是磨練出來了。

  不過聽到婦人的話，卻是沒有離開，而是返身坐在一旁藤椅上。

  離開，那才是認輸呢。

  “那摩托車不過是小型發動機，只要我們改進優化下，第一汽油發動機的榮譽還是我們的。”

  老頭氣呼呼的說著，哪知婦人仍舊冷笑，“第一有啥用，做出來還沒人家的好使。”

  “你看看大街上，那騎摩托的可比開車的還稀罕呢。”

  “再說了，人家能做出來更好的柴油機，就做不出來更好的汽油機了，我看人家是懶得做，給你們留面子罷了。”

  老婦人毫不客氣的說著，老人只能跟椅子較勁。

  “哼，稀罕說明他們產能不足，還是沒那本事。這要是擱在我們汽車廠，保準是大乾一場。”

  “人家還需要你們生產，做美夢吧你們。”

  老頭聽了心裡冷哼一聲，就要開口說話，卻看到大門被推開，兩人齊齊看去。

  “爸，媽！”

  中年漢子大聲喊著，中氣十足，直接打斷兩人的交鋒。

  身後跟著金主任卻是看了眼老兩口，頓時撇撇嘴，走到老頭身邊，對著老娘說道，“媽，你又鬥嘴了？”

  說話間，老頭仿佛找到組織一般，對著大閨女使勁點頭，“她啊，整天的氣我，說我們這個不行，那個不如的，氣死我了。”

  “喲，我說的可都是實話，你不是講究實事求是嘛，還讓不讓人民說實話了？”

  “你看看，我都這麽歲數了，她就不能說兩句順心的？”

  老頭向著兩人抱怨著，身邊的金主任也是無奈。

  漢子聽了努力憋著笑，卻是不敢出聲。

  “行了，你倆大半輩子愛怎地怎地。”

  “這次來，有件事跟您二老說。”

  金主任卻是走到老婦人身邊，伸手拿起母親的手，她心裡清楚，當年的事，是母親的一塊心病。

  別看她老人家嘴巴跟刀子似的，但心裡的承受能力，遠不如老爹。

  一旁漢子見了也坐在老丈人身邊，嘿嘿笑著。

  要不是這身軍裝披著，跟個碼頭扛麻袋的差不多。

  “媽，我說了，這件事，你別激動，不然，出了事的話，好事也變成壞事了。”

  “小萍，你到底要說啥？”

  老婦人覺得有些不對勁。

  屋子裡，三人的目光都盯著，隨即將自己知道的消息說出來。

  “媽，您當年給我的玉佩，我給了小清，她在四九城，碰到了，另外一半。”

  話音說完，老頭蹭的站了起來，接著老婦人也反應過來，卻是伸手摸著額頭，用力拍打著，不讓自己暈過去。

  “爸，爸！”

  漢子連忙扶住老頭，另一邊金主任也拍打著老婦人的後背。

  “找到了？是誰，你快說。”

  婦人忍著內心的激動，大聲問著，眼中的淚水仿佛解脫一般，啪嗒滴落。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小清”

  “對方姓楊，叫楊小濤，是紅星機械廠的領導，聽小清說職位非常高”

  “楊小濤？”

  老頭再次將聲音拔高，而這次，老婦人也瞪大了眼睛。

  這個名字，他們倆都聽說過。

  一個是感慨年輕人有本事，另一個卻是用來攻擊老頭。

  “這，這孩子，是玲玲的孩子？”

  “那，那我豈不是他外公？”

  老頭瞪大眼睛，還在說著，老婦人已經起身，“張武，我要去四九城，你，給我安排下。”

  “哎，好的媽。”

  漢子看了眼媳婦，見對方點頭，這才趕緊應下，然後出門安排。

  老婦人把臉一抹，進了屋子就準備東西。

  金主任見了回頭看向老爹，卻隱隱聽到，‘這次汽車廠，好機會啊。’

  就在她準備開口的時候，卻看到老爹快步衝向書房，“我得先去打個電話。”

  紅星機械廠。

  楊小濤晃晃悠悠的騎著摩托車回來，好歹一路上沒有出事。

  只是那騎車歪歪扭扭的樣子，讓負責看大門的保衛科人員很是好奇，什麽樣的人能將楊總喝成這樣？
  來到辦公室，婁曉娥詫異看著楊小濤，還不等問怎麽個情況，楊小濤就先洗了把臉，清醒片刻，隨後走向書記辦公室。

  片刻後，劉懷民出門叫人，沒一會兒陳宮、王國棟以及王法三人就被叫進辦公室。
    屋子裡，煙霧升騰，幾人都點上了煙。

  “情況就是這樣，我家，找到了親戚了。”

  楊小濤笑著說著，身體靠在沙發上，劉懷民幾人也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王國棟更是伸手拍在楊小濤身上，“你小子，既然知道了就趕緊去，別磨蹭。”

  “作為晚輩，別讓老人久等了。”

  劉懷民也是點頭，“對，這件事越早越好，不能拖。”

  陳宮聽了也是如此，“這邊事情我們幾個看著，你早點去，這麽多年了，也該陪陪老人了。”

  聽到幾人的話，楊小濤點頭。

  “我這兩天把事情處理下就去滬上。”

  楊小濤點頭，剛要開口，然後就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接著就看到婁曉娥推開門，“楊總，有個滬上的電話，說是要找你。”

  “滬上？”

  楊小濤略一思索，猛地站起來，快步衝出去。

  屋子裡，劉懷民幾人對視一眼，都想到什麽。

  “滬上汽車廠，金書記，這可不是一般的人啊。”

  陳宮眯著眼，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給幾人分了。

  王國棟點上，“不是一般人又怎了，咱們機械廠也不是泥捏的，誰還沒個娘家？”

  劉懷民聽了在一旁踹了王國棟椅子腿，“瞎說什麽，老陳的意思是，這小子背景這塊短板，算是補齊了。”

  “是好事。”

  王國棟張張嘴，有些明白啥意思了。

  倒是王法聽了，小聲說了一句，“小濤的背景，還不夠嗎？”

  聞言，三人都是一愣。

  隨即又是苦笑起來。

  還拚什麽背景啊。

  自己廠子的這位，那是從基層一步步爬上來，那做的事，取得的成就，獲得的獎勵，還有那結交的許多領導，首長，本身就是最大的背景。

  說句不好聽的，機械廠現在少了他們幾個沒啥事，但唯獨不能少了楊小濤。

  這在一機部，算是不公開的秘密。

  估計就是滬上那邊也不敢為難他。

  畢竟，單單一機部裡，夏老跟黃老就是邁不過去的坎，更何況還有那幾位老人家呢。

  “老劉，你還是給夏老他們說一聲的好。”

  陳宮思忖片刻，開口建議。

  劉懷民點頭，隨後拿起電話來。

  另一邊，楊小濤站在辦公桌前，拿起電話。

  “喂，我是楊小濤。”

  聲音說完，對面一陣沉默，然後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

  “我是，金大力。”

  兩人說完，然後便是沉默。

  當楊小濤又要開口的時候，電話那頭卻是傳來一陣女聲，“老東西，打電話不叫我一聲。電話給我，快給我.”

  然後又是一陣吵鬧，接著就聽到帶著十分柔軟的聲音傳來，那感覺，仿佛是怕嚇著他似的。

  “喂，小濤嗎？”

  “我，我”

  話筒裡，傳來老婦人哭泣聲音，只是這最後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

  “是，外婆嗎？”

  楊小濤說完這句話，整個人都覺得輕松許多。

  而電話那頭，老婦人滿面流淚，“對，我，我是你外婆，我是你外婆啊。”

  “外婆，你好，我是楊小濤，我媽留下的玉佩，讓我找到了您，還有家人。”

  “我，是您的外孫。”

  另一頭，老頭金大力聽到這一聲外孫，眼睛裡強忍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

  這一刻，還管什麽汽車廠，還管什麽發動機，他，隻想早點看看，小女兒留下的外孫，早點看看，到底長什麽樣。

  “對了，對了。對了.”

  老金突然跑向抽屜裡，然後翻出一疊報紙，趴在上面找著。

  “小濤，我是你大姨。”

  “你好，大姨”

  當電話再次掛斷的時候，婦人抹掉眼淚，看著身邊正在忙碌的老伴。

  “小濤說了，他，要來滬上。”

  “說坐車太累，在家等著就好。”

  “還說了，他成了家，會帶著家人孩子一起來”

  老婦人笑著，說著，激動著。

  “找到了。”

  老金卻是抽出一張報紙，雙手抖著，“就是他，這就是他，這就是咱外孫，哈哈。”

  說話間，一張紅星拖拉機上，一個青年坐在上面，下面的一行配字中，赫然就有楊小濤的名字。

  “好，長得真好。”

  婦人奪過報紙，仔細看著。

  老金又繼續扒拉著報紙，沒一會兒找出七八份關於機械廠的報紙，而每一張配圖上，都有楊小濤，都有他的外孫。

  “這麽多，都是咱們的外孫的？”

  “對，都是他的。”

  老金感慨著，以前只是關注，卻沒放心上，但現在，已經走進他的心坎裡了。

  “爸媽，咱們還是想想怎麽迎接他吧。”

  金萍萍在一旁開口，“小濤說還要過兩天，將那邊的事情安排下才能過來。”

  “咱們正好趁這兩天，讓家裡人都過來，認識一下。”

  老金聽了鄭重點頭，“對，要認識下，還要好好的認識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