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一台刷著藍漆的拖拉機從工廠車間裡緩緩駛出來，車頭還燃燒著煤炭，水蒸氣不斷沸騰，帶動著曲軸轉動車輪，讓輪胎不斷與地面產生摩擦，然後向前運動。

  車子不快，但駕駛車子的青年卻是一臉興奮，對著路過的工友不斷點頭。

  車間門口，李懷德看著嶄新的車子，滿臉笑容。

  身後，一群工廠的幹部賠笑著，神情恭敬。

  他們都知道，工廠有今天的規模，都是面前這個從四九城來到李副廠長力排眾議，全力攻堅拖拉機的緣故。

  也正是這個原因，短短幾年，這人就從一個科長做到了副廠長，現在更是主管拖拉機的生產，威風比廠長都高！

  而憑借著他當初定下的規劃，他們這個千八百人的小廠，硬是在周圍縣城了打出了名氣，生產出來的拖拉機都成了搶手貨。

  讓他們這工人一躍成為周圍人豔羨的存在，走出去，大街上見了都是倍有面子的事。

  這一切，可都是李副廠長的功勞啊。

  現如今，不少人都覺得，這廠長應該他來坐，就是廠長也想退位讓賢，讓他帶領廠子更上一層樓。

  可不知道上級怎麽想的，就是不理不睬。

  哪怕這十裡八鄉都為他說話，也不行。

  眾人心思活絡，知道這背後有什麽不可說的事。

  但不妨礙他們對帶領工廠走向輝煌的李副廠長報以好感！

  “廠長，這是本月的最後一台！也是最後的任務。”

  辦公室主任在一旁拿著訂單說道，“本月一共生產一百七十九台，完成縣裡下發的任務！”

  李懷德聽了，滿意點頭，“好，不錯，比上個月多出來十多台，看來同志們的積極性很高啊。”

  聽到肯定，周圍人都自豪的笑起來。

  然後就聽李懷德繼續說道，“等這個月補貼下來，優先發給辛苦付出的同志！”

  “咱們工廠離不開同志們的付出，當然，也離不開大家的領導嘛。”

  話音落下，周圍人都笑起來。

  這也是他們願意跟李懷德乾的原因。

  在獎勵上，李懷德從不吝嗇。

  見眾人開心，李懷德沉穩的臉上也是滿意。

  經歷過大風大浪，李懷德深諳為人為官之道。

  想要往上爬，就要有人抬的道理，小恩小惠最易收買人心。

  還能說自己的好話，有個好名聲，上級才能聽到。

  何況，這點東西，他也看不上。

  之所以在軋鋼廠翻車，那都是意外。

  而吃一塹長一智，這次，絕不會再翻車。

  又想到現如今的革命發展形式，他也聽說幾個不得力的工廠領導層被擼了，這既是考驗，也是機遇啊。

  只有這樣，才能看出來一個領導的能力。

  所以他不僅要按時完成任務，還要超額完成任務。

  到那時，這廠長的位子，上面即便是再壓他，也得考慮下，他背後的人。

  所以，這次機會他勢在必得。

  “對了，舊車回收的事辦得怎樣？這些車將蒸汽發動機換一下，就是新車。可不能小看了。”

  李懷德想起上次自己的交代。

  身邊的後勤主任立馬點頭，“廠長，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了，說實在的，還是廠長慧眼識珠，發現了其中的問題，這將車子收回來，換個發動機，就是一台新的，而且還能計算任務裡面去，一舉雙得啊。”

  後勤主任眯著小眼不住的誇讚，讓周圍人對這個楊副廠長更加敬佩。

  這種事都能想到，怎不愧是四九城下來的。

  聽到後勤主任的恭維，李懷德只是平靜點頭。

  而他心理清楚，這些手段不過是照搬軋鋼廠的點子，只是軋鋼廠能夠搞汽修中心，他們這小廠搞不起來，但回收，回爐再造還是可以做出來的。

  “行了，說再多，不如好好乾。”

  李懷德製止眾人的恭維，再次強調自己的態度。

  隨後想到什麽。

  “九月份的任務下來了嗎？”

  身邊的辦公室主任被問到，連忙上前匯報。

  “沒有，我們暫時沒有得到任務訂單！”

  “嗯？是上面忘了？你沒去問問？”

  辦公室主任點頭，“我去問過了，上面說也沒有任務。”

  “九月份，沒有任務？怎麽回事。”

  “不清楚，我也問了其他幾個工廠，都沒有得到任務。”

  辦公室主任補充道，“也有可能還沒發吧。”

  李懷德聽了皺眉，這種事從來沒出現過，尤其是馬上就秋收了，這拖拉機是供不應求，怎麽會停下？
  ‘不對，這裡面有貓膩。’

  就在李懷德皺眉思考的時候，身邊有人開口詢問。

  “廠長！”

  李懷德回過神來看去，正是工廠的技術主任。

  “我聽廣播裡說，紅星軋鋼廠搞出來一台柴油拖拉機。”

  “我們要不要轉頭生產柴油發動機？”

  李懷德眉頭一皺，每次聽到紅星軋鋼廠這五個字，心裡就是隔應。

  同時，恨不得立馬殺回去，讓那些人見識到他的厲害！

  可每次聽到，有讓他害怕。

  每次軋鋼廠做出成績，就讓他距離心中的抱負遠了一分。

  軋鋼廠，不會要一個有了汙點的人。

  除非這個廠子，變混了！

  不過，此時聽到紅星軋鋼廠的事情，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光，瞬間明白前後。

  “柴油發動機？你覺得我們能做出來？”

  李懷德基本常識還是懂得，反口一問，技術主任立馬啞口。

  比他們廠強的工廠多了去，可到這會兒也沒聽到其他誰家做出來。
    那些厲害的大廠不行，他們更不行了。

  “那個，我是說，柴油發動機做出來了，我們還要做這麽多拖拉機嗎？”

  “這要是，柴油機都普及起來了，咱們這蒸汽動力的…”

  主任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就是怕柴油機搶了蒸汽機的任務，他們以後沒了任務，還怎麽經營工廠？

  周圍人聽了都是點頭。

  他們都清楚，就是借了軋鋼廠的這股東風，才有今天的規模成績，若是這股東風停了，工廠還怎麽發展？

  眾人心思沉重，哪知，李懷德聽了卻是笑起來，周圍人見了都是摸不著頭腦，面面相覷。

  “你們啊，不懂，不懂啊！”

  就在眾人疑惑的時候，李懷德緩緩開口。

  “你們知道紅星軋鋼廠是幹什麽的嗎？”

  “你們清楚，他們有多少人，多少個工廠，多少個車間，能做多少個拖拉機嗎？”

  “你們知道軋鋼廠的領導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眾人聽了，互相看一眼，然後都是搖頭。

  四九城，他們都沒去過，哪知道紅星軋鋼廠是啥？
  不過是聽廣播新聞什麽的，覺得應該是個很大，很厲害的工廠吧。

  要不是能做出來這麽好的拖拉機？

  “你們不懂，什麽都不懂，所以，你們才會這麽想，這麽擔心。”

  “真是。”

  “無知啊。”

  眾人聽到李懷德這麽說他們，並沒有覺得惱怒，甚至聽到李懷德這麽說，隱隱有種期盼。

  他們的李副廠長可是從四九城來的啊，那他這樣說，是不是代表著今後還會生產蒸汽拖拉機？
  而此時，李懷德不理會而眾人的目光，抬頭看向北面蒼茫的夜色裡，“我，可比你們更懂他們！”

  眾人面面相覷，靜靜等著。

  李懷德收回思緒，看著周圍人嘴角帶出一個弧度，“這軋鋼廠主要的任務是生產部件，這是主業。”

  “至於什麽拖拉機，那都是副業，搞出來了，未必能夠生產的多。”

  “軋鋼廠的領導，那人我了解，是個急脾氣，愛慕虛榮，這麽出風頭的事，肯定是做出來就炫耀。”

  “但你們也清楚，這拖拉機的需求有多大，你麽覺得一個軋鋼廠，能夠提供這麽多嗎？”

  李懷德自信的說著，周圍立馬有人反應過來，“不能。單單咱們周邊幾個縣，一個月就得一百多，全國這麽多縣，他們怎麽能趕過來？”

  “對啊，肯定做不出來。”

  “廠長是火眼金睛啊，一眼就看透虛實，高，實在是高。”

  周圍廠領導都是一陣馬屁拍來，李懷德淡淡的笑著。

  “廠長，那咱們怎麽辦？這九月份的任務還沒下來。”

  辦公室主任又開口問道，而此次李懷德露出自信的笑容。

  “沒下來就不做了？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而且，不僅要做，還要多做，還要增加，最少一半！”

  李懷德突然認真起來，見周圍人不解便細心解釋道，“既然上面沒有任務，那肯定是想，柴油機會替代蒸汽動力的，但他們不知道的是，軋鋼廠的產能是有限的。”

  “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李懷德說完，周圍人立馬明白。

  眼睛瞬間變得明亮。

  眾人明確了接下來的任務後，便各自離開，準備回家。

  李懷德則是回到辦公室，在眾人讚歎聲中忙活一會兒，隨後關燈，離開辦公室。

  不過，李懷德並沒有急著回家，而是在工廠裡巡視，碰到的保衛科人員見了都是敬佩，每晚上副廠長都巡視一番，這負責任的態度，當不上廠長，那才是沒天理了。

  又走了一會兒，李懷德看看左右，一片漆黑，沒有人聲，身形迅速走進黑暗處。

  倉庫裡，李懷德拉開門，閃進去。

  走了兩步，就聽到一個人影站在一旁等著。

  看穿著，是工廠的，看身材，是個女人。

  李懷德背著手走進去。

  十分鍾後，從裡面走出來。

  看著星空，索然無味。

  “這裡，終究不如軋鋼廠啊。”

  曹家溝

  屋子裡，傻柱與易中海坐在床上，一旁還有兩個同住的人，都是從城裡分下來的。

  “一大爺，這軋鋼廠搞什麽名堂，好好的工作不乾，搞柴油拖拉機？他們這算啥，搞車子了？”

  傻柱不屑的說著，雖然在這村裡乾活，但村裡的大喇叭總能說些事實，今個就聽到軋鋼廠的事。

  易中海歎息，拖拉機的事他不清楚，但軋鋼廠能夠生產機床，那可是了不得。

  “柴油拖拉機可不是好做的。”

  “軋鋼廠能做出來，也是，不容易。”

  傻柱聽了撇撇嘴，“戚，軋鋼廠啥樣我還不知道？”

  “這些年我在後廚裡，別的事沒見，可那小灶開的，那次來人不是一桌好菜。”

  “一個個吃的腦滿肥腸。”

  “這麽說吧，從上到下，說都爛那是冤枉了好人，但要說清白的，那是真沒幾個。”

  “還有，這軋鋼廠自從楊小濤當上什麽科長的，就已經偏離了正軌，正事不好好乾，就想著外門邪道，把好好的軋鋼廠搞得烏煙瘴氣，哼。”

  傻柱抱怨著，在這裡每天抱怨兩聲，也算是辛苦勞動後的放松了。

  “行了，少說兩句吧，早點休息睡覺。”

  “明天還要下地除草。”

  易中海不想多說軋鋼廠的事，他已經被開除了，想那些，只會讓自己難受。

  聽到易中海這麽說，傻柱無奈點頭，起身下床，“我去尿尿。”

  易中海轉身鋪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