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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鐵衣曲》第835章 上供
   第835章 上供
  “如果大將軍肯出手,吐蕃朝夕可滅!”慕容鵡笑道:“如此一來,自長安以西萬裡皆沐漢風,朝廷再無西顧之憂呀!”

  “你也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王文佐笑道:“我方才只是說除掉欽陵,至多收復青海,至於攻吐蕃本部那還是算了,雪域高原山高路險,氣候嚴寒,我這個年紀還是算了吧!”

  “這倒也是!”狄仁傑道:“大將軍乃國家柱石,豈可輕動,其實只要能收復青海河湟之地,便斷吐蕃一臂,剩下的事情也就簡單了,交給後輩也就是了!”

  王文佐點了點頭,在他看來,唐與吐蕃最主要矛盾其實就是對青海隴右地區的爭奪,對於唐來說,青海隴右地區不但關乎絲綢之路的控制,還關乎關中核心地區的安全,勢在必爭;而對於吐蕃來說,青海不但是青藏高原最方便的一條出路,而且土地肥沃,宜農宜牧,一旦失去了青海,僅憑高原本部的農業基礎,維持現有的吐蕃統一國家都很難。

  所以吐蕃與唐之間的戰爭其間雖然有間隔的和平,但打打停停持續了近兩百年,幾乎與兩大帝國同始終。究其原因,雙方的戰爭是由其地緣政治決定的,而非某個帝王的好大喜功。而地理環境也決定了唐帝國很難把自己的力量投射到雪域高原去,所以王文佐的計劃只是在有生之年摧毀殺死欽陵,奪回青海,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後輩吧!他的主要精力還是要留給平衡諸子之間的實力,並盡可能推進新大陸的拓殖事業。

  王文佐的入京在長安的政壇掀起了一番新的浪潮,朝堂諸公們已經意識到,既然河北的半割據狀態已經是既成事實,那麽維持好雙方的關系,確保河北方面對長安統治合法性的承認就是重中之重了。而王文佐的親自前來,對天子的朝拜無疑是對這一合法性最好的承認。畢竟在古代中國傳統的政治話語體系裡,雖然天子的地位至高無上,但也有半獨立的諸侯存在,王文佐雖然不是李氏宗王,但他也通過與王室的聯姻,獲得了姻戚的身份,又有足夠的軍功,以此來擔任方伯,統禦東方的蠻夷諸部,仿佛春秋時的齊桓、晉文一般,倒也說得過去。

  既然在政治倫理上說的通了,那阻擋這些人拜訪王文佐的最後一點障礙也就不複存在了。無論是為了充敘舊情還是為了將來做準備,王文佐的宅邸門前早已是門庭若市,車馬盈巷,似乎過往發生過的那些事情早已不複存在,全然是一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景象。

  “下官考功司郎中許少勳,乞郎君通傳王方伯賜見!”一名身著緋袍的官員向狄仁傑雙手奉上名刺。狄仁傑接過名刺,露出含著歉意的笑容:“許郎中,眼下敝主尚有貴客,今日只怕無法一見!”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那許少勳倒是一點也不意外:“那明日——”

  “明日大將軍要入宮,恐怕也不成!”狄仁傑笑道:“這樣吧!要不許郎中先回去,若是大將軍有空,在下自當派人去府上通知一聲,如何?”

  “那就有勞郎君了!”許少勳向狄仁傑拱了拱手,退出門外,他走到自己的馬車旁,看了看巷子裡排的滿滿的車馬,禁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似乎自己已經贏得了什麽。

  狄仁傑並沒有撒謊,此時的王文佐的確有客人,剛剛升為侍中的張文瓘帶著一個重要的任務前來拜訪,那就是與王文佐商議河北稅賦的問題。

  依照大唐開國時的政治架構,大體上為中央——州——縣的兩級結構,所謂的道只是一個臨時的監察機構,並無實際的行政權力。這也可以從州刺史的品級可以看出,上州刺史已經是正三品,從品級上看這已經是正常情況下朝臣可能升遷到的最高品級了,類似漢代郡守的地位。(漢代郡守兩千石,中央除去三公之外的其他官職也只有兩千石)
  但由於唐代的州比起秦漢時的郡、封國無論是土地面積還是所轄人口都要小多了,數量又大多了(大概有四百左右),所以為了治理方便,道這個臨時性的監察機構的權力也變得越來越大,像王文佐出任河北之後,就已經實際上成為了當地的行政長官。

  但這就有了一個新的問題,河北地區還要向中央繳納稅收嗎?如果繳納的話繳納多少呢?繳納的稅收中多少要運往關中,多少留在當地?在王文佐此番來長安之前,沒人敢和河北方面提這個問題,大體上是給多少就收多少,但是既然這次王文佐本人來了,那身為大唐宰相的張文瓘就不得不親自出面,和王文佐鑼對鑼,鼓對鼓的把事情講清楚了。

  “三郎呀!”張文瓘拿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算來我們上次見面,已經是四年前了,這次你兩鬢也有了白發,也老了不少呀!”

  “兒子都要娶媳婦了,我又如何能不老?”王文佐笑道:“不過世事如此,也只能勉力前行了!”

  “三郎,這可不只是娶媳婦呀!”張文瓘笑了起來:“能有護良這麽爭氣的兒子,長安城裡哪個不對你羨慕的很?”

  王文佐笑了笑,他知道這老頭肯定還有下文,索性閉嘴靜靜等待。張文瓘喝了口茶:“下一輩有下一輩的事,我們也有我們這一輩的事,三郎,你有沒有想過怎麽處置河北的稅賦?”

  “怎麽說?”

  “大唐天下有十道,戶口河北是第一,往昔每年運往長安的糧帛數以百萬計。你現在執掌這一道為一方伯,效法齊恆晉文故事也不是不可以,可貢賦總是要繳的吧?”張文瓘問道:“不然的話,朝廷每年的財用又怎麽維持的下去?”

  “張相教訓的是!”王文佐點了點頭:“王某是大唐臣子,河北是大唐州縣,這賦稅自然是要繳的,前幾年由於情況特殊,稅賦繳納的是有些不正常,還請朝廷見諒。要繳納多少,怎麽繳納,還請張相示下!”

  見王文佐答應的這麽痛快,張文瓘松了口氣,他當然知道經由這番變亂之後,河北輸往長安的賦稅比以前肯定會少多了,但王文佐只要點了這個頭,那剩下的具體數字就可以談,總比現在人家給多少自己拿多少要好多了。

  他斟酌了一下語氣,伸出右手做了個“七”的手勢:“這樣吧,就依照今上登基那一年的七成如何?”

  “張相是說河北賦稅的七成還是運到長安的七成?”王文佐問道。

  “自然是運到長安的七成!”張文瓘點了點頭。

  聽到張文瓘這般說,王文佐笑了起來,唐代賦稅大體上一分為三,上供、送使、留州,分別供應長安,各道使職,各州,張文瓘這個等於是把原先長安那份又打了七折,算是做出了很大的讓步了。

  “還是八成吧!”王文佐笑了笑:“不過不要用一年的數字,而是取最近五年拿個平均數,更公平些!如何?”

  張文瓘也沒想到王文佐竟然這麽好說話,不由得喜出望外:“大將軍果然氣度過人,那就原樣!”

  “不過我也有個條件!”王文佐伸出一根手指。

  “什麽條件?”

  “河北雖然歸王某統轄,但依舊是大唐的郡縣!”王文佐道:“兩地商賈流通乃是一國之內,而非兩國,各地州縣不得以各種理由阻撓,加稅,坑害來自河北的商賈,更不得禁絕河北貨物流通,只要答應這個要求,我就同意河北依照原樣繳納上供賦稅,如何?”

  “這——”張文瓘思忖片刻:“老朽倒是沒有什麽意見,不過須得再和戶部的官員們商榷一番,才能給您答覆!”
    “也行,那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下面的人商議吧!”王文佐笑道:“我們這些老人兒,就先喝喝茶吧!”

  張文瓘也知道這麽重要的事情肯定還有諸多細節需要商討,自己和王文佐也不可能親自一一去談,不過既然王文佐在大關節上已經點了頭,那自己這一趟就沒白來。心情放松了的他也笑道:“也好,今日就品品大將軍的好茶!”

  送走了張文瓘之後,狄仁傑從外間進來了:“大將軍,張相走了?”

  “嗯!”王文佐展開雙臂,活動了一下肩膀:“他今日來應該是奉天子之命來的,商議河北上供的事情!”

  “哦?他開價多少?”狄仁傑眼睛一亮。

  “七成!依照今上登基那一年算!”

  “倒是還好!”狄仁傑笑了笑:“和聰明人打交道還是省力!”

  “張相是明白人,自然不會獅子大開口,自討沒趣!”王文佐笑了笑:“我已經答應他依照給八成,不過要按照相鄰五年平均數算!”

  “啊?”狄仁傑吃了一驚:“為了護良公子,還是為了出征吐蕃?”

  “有些,也不全是!”王文佐笑了笑:“我提了個條件,朝廷要這些貢賦可以,但在貨物流通方面不得對河北另眼相待。”

  “另眼相待?”狄仁傑問道:“大將軍的意思是——?”

  “就是加稅或者禁止流入!”王文佐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未來幾年河北的工商業會愈發繁榮,呢絨、鹽、藥物等許多商品會大量流入到大唐各地,比起這些來,我們多繳的那點上供根本算不了什麽!”

  雖然素來精明強乾,但狄仁傑對王文佐對外來的預測還是將信將疑,王文佐看在眼裡,笑道:“你在長安呆的時間很長了,這麽說吧,你有機會去一趟滄州,在當地港口的集市多看看各色貨物的價格就明白了。”

  “大將軍讓我回河北?”

  “嗯,長安這邊有慕容鵡就夠了,你回河北在范陽先呆幾個月,然後去安東都護府當長史,主修臨海路,開辟遼澤!”

  “屬下遵命!”狄仁傑精神一振,由於安東都護府都督依照慣例都是王族遙領,長史就是實際的主官了,終於讓他獨掌方面了。

  俗話說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長安更是如此。張王二人在書房的密談沒過幾天,河北依照過往八成繳納上供的協議就已經傳遍了長安的市井酒肆,這無疑大大的改善了王文佐在長安市民當中的口碑。

  原因很簡單,市民們也許會對河北對朝廷是否恭順沒興趣的,但沒有對糧價不關心的,河北每年運往關中的糧食布匹可是與長安市民的飽暖息息相關。

  ————————

  護良走出秦嶺時正值日落,西方的天空仿佛一片金紫色織錦,雲層綻放出鮮紅光彩。他身後的堆滿積雪的山頂閃爍著亮光,不遠處的山坡上花崗岩壁泛出淡淡的紅。白晝將盡,山峰本身也由金變橙,再轉為紫,最後為黑色籠罩。

  “真美呀!”護良一邊感慨道,一邊將裝滿豆料的皮口袋湊到坐騎嘴旁,他的坐騎是阿拉伯馬和涼州馬雜交的產物,迅捷而不知疲倦,別的馬精疲力竭時,它們還能走很長的路,即便如此,也不能不喂馬料。

  “還有多久才能到長安!”

  “應該還有大半天吧!”侯莫陳平笑道:“公子,您想念長公主吧?”

  “是有點!”護良笑道:“原先在成都的時候整日裡忙的腳不沾地,倒是沒想那麽多,這幾天路上無事反倒想念起來了!”

  “少年夫妻,最是相戀難舍!”侯莫陳平笑道:“不過公子你也放心,這次回長安之後,您應該就不太會離開長安了!”

  “為何?”

  “您已經是駙馬了呀!”侯莫陳平笑道:“與過去身份不同了!”

  護良沒有說話,他明白侯莫陳平沒有說完的意思。他捋了捋坐騎的鬃毛,把口料袋從馬兒嘴邊挪開,打了個結重新收好,抖了抖韁繩:“走!”

  護良抵達長安之後,並沒有立刻去拜見父親,而是去兵部交納了差使。然後又入宮拜見了天子和長公主,當天晚上,才來到王文佐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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