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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鐵衣曲》第888章 兄弟
   第888章 兄弟
  “難道唐人真的會飛?”弓仁疑惑的伸出右手,撫摸了一下窗格,指尖滑過光滑的木格,沒有沾到灰塵,看樣子是有人時常打掃的,難道這裡的仆役都原封未動?
  過道上傳來腳步聲,弓仁趕忙回到椅子上,屏氣凝神。房門被推開了,走進來兩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來,他趕忙站起身,有些驚訝的看著來人。

  “這位是大唐青湟道行軍大總管,都督隴右河西諸軍事護良大將軍!這位是他的副將彥良將軍!”引路的唐人軍官介紹道。

  “這麽年輕?”弓仁強壓下心中的詫異,趕忙躬身行禮道:“在下噶爾·芒布支·論弓仁,吐蕃大論噶爾·東讚之孫、噶爾·欽陵讚卓之子!奉家父之命,前來拜見貴國將軍!”

  “弓仁將軍免禮!”護良伸出右手,笑道:“在下在長安時便久聞令尊的名聲,此番受天子之命,領兵與令尊會獵於青海,亦是三生有幸!”

  “護良將軍少年英雄,在下欽佩不已!”弓仁看了看護良,小心道:“我聽說大都督的令尊乃是——”

  “不錯!”護良點了點頭:“家父便是王文佐!”他指了指一旁的彥良:“這位便是我的兄長,他本是倭國之王,此番乃是受父命來助我一臂之力的!”

  “原來如此,難怪這麽年輕就身居高位!”弓仁心中暗自吃了一驚,王文佐這些年來風頭之健,隱然間已經是大唐第一名將,弓仁自然也聽說過,不過竟然一個二十出頭的兒子為帝國西部最高指揮官,另一個兒子為一國之主,還能千裡迢迢的跑來當副將,自己的噶爾家族在吐蕃也算得上是一手遮天了,但和王文佐比起來,好像還真有些差距。

  “原來是二位是兄弟之親,這位還是一國至尊!”弓仁向彥良拜了拜,笑道:“您願意棄一國之尊,前來軍中效力,當真是難得!”

  “兄弟鬩於牆,外禦其辱!”彥良笑道:“何況我和護良還沒啥爭執的,這又算的什麽?”

  弓仁乾笑了兩聲,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卻聽到護良道:“弓仁將軍,你我分屬敵國,你此番前來可有什麽要事?”

  弓仁咳嗽了一聲,護良這話意思很明白:你我不是一邊的,有話就說,沒話說就滾。他勉強笑了笑:“我此番前來,是受家父之命的,想要與二位商議和議之事!”

  “和議?”護良笑了起來:“弓仁將軍說笑了,我和令尊都是一軍之將,並非執政大臣,這和議之事恐怕不是我和令尊能夠妄議的吧?”

  “這——”弓仁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麽直接的拒絕了,雖說護良只是前方將領,但他這種方面大員肯定在戰和問題上肯定有很大發言權,更不要說大唐的朝政就在他爹手中,竟然推的這麽乾淨,著實可惡。

  “議和不能談,那可否談談停戰和交換俘虜呢?”

  護良與彥良交換了一下眼色,彥良笑道:“停戰?交換俘虜?願聞其詳!”

  “家父的意思是如果二位願意交還樹敦城俘獲的家小和樹敦城,家父便願意交還河西諸城,雙方暫時停戰一年!”

  “呵呵呵呵!”彥良笑了起來:“欽陵將軍打的好算盤,我軍連樹敦城都佔了,他豈能不回援?那時河西諸城自然是我大唐的,又何必和你們換。至於停戰一年就更可笑了,眼下形勢在我方,我不滅汝朝食,一口氣將你們擊敗,還停戰一年讓你們修生養息好了再打!在你眼裡我們就這麽蠢嗎?”

  “二位!”弓仁道:“戰場上的事情誰又說的清楚呢?當初薛仁貴領十萬大軍,從長安出發時志滿意驕,結果在大非川落得個什麽下場?神靈就好像女人,多變而又好妒,今天大獲全勝,明天全軍覆沒的事情還少嗎?不錯,現在形勢的確對您有利,但別忘了這樹敦城距離你們的隴西道差不多有兩千多裡遠,沿途沒有一個大唐的州郡,都是荒無人煙的草原和山川,如果打了敗仗,你們就會全軍覆沒,一個人都逃不回去!這一次你們已經贏得了幾次勝利,又奪回了河西諸城,已經是全勝了,為什麽不持盈保泰,還要再賭一次呢?賭贏了也不會有更多的封賞,賭輸了就性命難保,智者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麽做,用不著我說吧?”

  “呵呵!”彥良笑道:“想不到弓仁將軍不光是會打仗,口舌之利也不下於蘇秦張儀呀!我小時候學習兵法的時候,家父曾經說過,戰場上若是打了勝仗,就要乘勝追擊,追亡逐北,絕不可以給予敵人逃走重來的機會。所謂‘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便是此意。怎麽聽弓仁將軍說的,倒是反過來了,莫不是當初家父還教的錯了?”

  “聽你這般說,貴方是覺得自己贏定了?”

  “贏定了倒是不至於,不過勝算更大一些是肯定的!”彥良笑道。

  “罷了!”護良拍了拍兄長的胳膊:“弓仁將軍是遠來客人,不要把話說的太死了。弓仁將軍,令尊提出的要求著實無法接受。就和我兄長說的一樣,河西諸城就算我們不答應,也守不了多久,貴方要停戰,要俘虜,卻什麽都不肯拿出來,這未免太沒有誠意了吧?”

  弓仁看了一眼護良,臉上的神氣溫和了幾分:“停戰本來就是兩邊共同有利之事,為何要我方付出代價?至於換俘虜,我方可以交還當初大非川之敗貴方的俘虜,這個如何?”

  “你的意思是,用大非川之敗後俘虜的唐軍士卒換這次被我方俘虜的人,對不?”

  “不錯,一人換一人,這個可以吧?”弓仁問道。

  護良與彥良交換了一下眼色,點了點頭:“這個可以,不過令尊的妻小不在其中,他們的身份不一樣,並非尋常俘虜!”

  “那要如何才能交還家父的妻小呢?”弓仁問道。

  “用錢帛吧!”護良道:“具體要多少,接下來會有人與您細談!”

  “好,那就多謝二位了!”談到這裡,弓仁總算是松了口氣,他此行的首要目標就是把父親的家人給弄回去,卻沒想到唐人態度這般強硬,好不容易才看到一點眉目,總算是松了口氣。

  “至於停戰的事情嘛!”護良笑了笑:“一年肯定是不成的,我若是打贏了,回長安也會被朝廷大臣彈劾,說我貽誤戰機,玩敵靡費。這樣吧!先停戰十五天,正好把交換俘虜的事情先辦成了,如何?”

  “如此甚好!”弓仁笑道:“那就先停戰十五天!”

  雙方商議已定,便讓人取來神佛塑像,各色器皿,一同在神佛前起誓,待到諸事皆畢之後,護良笑道:“弓仁將軍遠道而來,辛苦了,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酒菜。兄長,接待弓仁將軍的事情就交托給您了!”

  “好說,請放心!”彥良便向弓仁拱了拱手:“弓仁將軍,一切都準備好了,請隨在下來!”

  兩人出了院子,穿過兩條巷道,來到一間偏院,進了院門來到當中的堂屋,早已擺好了一座酒菜,卻只有兩個座位。彥良和弓仁分賓主坐下。彥良先舉杯相敬,弓仁舉杯應和,兩人這般先共飲了兩杯,彥良笑道:“我這裡就不用拘禮了,將軍盡興隨心便是!”
    “不敢!”弓仁笑了笑,覺得身上有點熱,百年脫下外間長袍,只有一身短衣。兩人邊吃邊聊約莫小半個使辰,彥良笑道:“令尊讓你來樹敦城找我們,就不怕人來了,卻回不去?”

  “家父子嗣甚多,也不缺我這一個!”弓仁笑道。

  “是嗎?”彥良笑了笑:“我怎麽聽說你便是欽陵將軍子嗣中最穩重多謀的一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欽陵將軍百年之後,便是由你繼承大業!”

  “您說笑了!”弓仁笑道:“不過我也很奇怪,您已經是一國至尊,為何還要效命大唐,領兵出征!”

  “父命不可違嘛!”彥良笑道:“再說了,倭國國內希望我死的人數不勝數。出國之後耳根也清淨了不少。”

  “竟有這等事?”弓仁笑了起來:“那我就更是不信了,您就算立下功勞,也無功可賞,若是傷了分毫,豈不是因小失大?”

  “哈哈,你怎麽覺得我會傷了?”彥良笑道:“在我眼裡,吐蕃不過土雞瓦犬而已。再說子為父效力,又要什麽什麽賞賜?”

  “土雞瓦犬?彥良將軍倒是好大口氣!”弓仁冷笑道:“據我所知,唐軍與我吐蕃可是敗多勝少!”

  “那是因為來的不是我家父子!”彥良傲然道:“先帝若是用家父而非薛仁貴薛老將軍,哪裡會有大非川之敗?貴父子只怕也早就為階下囚了!”

  “好大口氣!想必是倚仗能飛吧?”弓仁說完後,眼睛死死地盯著彥良的臉,一瞬不瞬。

  “不錯!”彥良聞言一愣,旋即笑道:“若不是能飛,又怎麽能拿下石堡城那等天險?家父之學,妙覺天機,又豈止會飛一樣?”

  弓仁凝視彥良良久,也無法確定對方所說的是真是假,最後道:“若令尊真的如你說的一樣,為何還屈身人下?為人臣子?”

  “天位非智力可得,家父念舊情,謹守人臣之本分,非汝能解。”

  “呵呵!”弓仁笑了兩聲,臉上幾乎就寫著“我不信”三個字。彥良笑了笑:“我知道你也不會信,不過天下人都長著眼睛,一年兩年不信,十年八年自然就信了!”

  “我也不是不信,我爺爺也是如令尊一般人物,與讚普一族有大功,可到了我父親,伯父這一代便不一樣了,更不要說我了!”弓仁道:“就算令尊王大將軍像你說的那樣,那你呢?你下一代呢?還能如令尊那樣嗎?我卻是不信!”

  弓仁這一番話說的彥良默然良久,說不出話來。

  ————————

  “護良!”

  護良抬起頭,看到彥良走進屋來,趕忙起身相迎:“你把那個弓仁打發了?情況如何?”

  “嗯!”彥良點了點頭:“已經安排他休息了!”

  “那就好!”護良笑道:“看來吐蕃欽陵的志氣也消退了,要不然也不會派兒子來和我們談停戰和交換俘虜的事情!”他說到這裡,發現彥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問道:“怎麽了,你怎麽一臉的心事,那廝可是無禮的很,說了什麽犯忌諱的話?”

  “那倒是沒有,就算他說了,我也不會放在心上!”彥良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我們家與噶爾家頗有相似之處!”

  “相似?”護良笑了起來:“那怎麽。可能?我們和他們一個在吐蕃,一個在大唐,根本是風牛馬不相及,有什麽相似的?”

  “噶爾家起家乃是祿東讚,他是松讚乾布的股肱大臣,松讚乾布死後,祿東讚擁立幼主繼位,外平吐谷渾,實乃柱國大臣。你不覺得有些像咱們父親嗎?”

  “這——”護良愣住了:“是有點像,那又如何?”

  “祿東讚死後,他幾個兒子內為大相,執掌朝政,外掌重兵,把讚普逼得只能躲在宮裡,讚普也深惡之,君臣之間已經是貌合神離,欲亡之而後快。你說,到了咱們這一代,會不會也弄成這個樣子?”

  “你是說你和我?”護良問道。

  “是呀,你掌權於內,就是讚若悉,我,須陀,元寶他們手握重兵於外,就是欽陵。今上可以容得下父親,那是因為兩人有昔日的情分。你覺得皇后和她的孩子容得下你我?”

  護良陷入了沉默,半響之後歎了口氣:“那至少也是十年之後的事情了,還是到時候再說吧!”

  “護良!”彥良看著他的眼睛,沉聲道:“我和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假如你想要更進一步的話,我肯定支持你,須陀他們也包在我身上!”

  “彥良——”護良神色大變,剛想說話,就被彥良打斷了:“出於我口,入於你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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