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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鐵衣曲》第474章 望遠鏡
  第474章 望遠鏡

  金庾信的這番話就像鋼針刺入了金仁問的心,他用盡全部力量才讓自己沒有跳起來,他抬起頭,語氣銳利的答道:“第一勿須您的提醒,別忘了我還是新羅的大角乾,食邑千戶。至於第二條,至少到現在為止我還是兄長的臣子,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您的問題!”

  “你還是老樣子,把什麽事情都藏在心裡,不肯說出來!”金庾信搖了搖頭,感慨道:“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我這把老骨頭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等我死後王國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統治者,法敏是個出色的王者,但你也很優秀,黑暗和混亂就要來臨,這些我都能感覺到……”他意味深長的看了金仁問一眼:“仁壽,我希望你別做蠢事!”

  為什麽在伱眼裡希求王位就是蠢事?你和我父親當年不也這麽乾嗎?金仁問想說,但他知道說這些給金庾信聽也沒用。他隻覺喉嚨乾燥,便逼自己又喝了口酒。

  “無論如何,你現在還是新羅的臣子。”金庾信提醒他。“盡忠職守,乃是人臣的本分。”老人眼看金仁問不答話,便將酒一飲而盡,然後說,“你可以走了,我們下一次在朝堂見吧!”

  金仁問恍如夢中,他不記得自己站起,更不記得如何離開書房。等他回過神,自己正一邊走下樓梯,一邊想:諸神真是殘酷,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他把我當成外甥,我把他當成舅舅吧。

  樓上,金庾信丟下空了的酒杯,陶瓷酒杯在鋪了地毯的地上彈了兩下,不動了。壁爐旁的暗門打開了,金法敏從裡面走了出來:“阿翁!”他用私下裡對金庾信的稱呼說道。

  “春秋總是比我聰明!”老人沮喪的歎了口氣:“他先走一步,留下我一個人,卻把你們兄弟兩個的難題丟給了我!他難道不知道我金庾信也是看著你們兩個自小長大的嗎?那時候我騎著馬,你和仁壽一個坐在我前面,一個坐在我後面,哪裡分什麽彼此,如今卻要我幫助你,去對付他,這實在是太難為人了,仁壽也是我妹妹的親生骨肉呀!”

  看著老人痛苦的表情,金法敏一時間也不知所措,他其實與金仁問的關系還是不錯的,畢竟金仁問大部分時間都在大唐當人質,實際上很早就退出了王位的競爭,反倒是領兵滅百濟之後,大唐天子對他大加賞賜提升,金春秋又去世,反倒是對自己的王位形成了一定的威脅。

  金法敏自己也清楚,自己這個兄弟心裡其實對王位並無太多的覬覦之心,否則當初就不會去大唐當人質,但問題是現在形勢如此,已經不是兄弟二人一己之願的事情了,不說別的,大唐天子對金仁問的寵愛和重用有沒有拿來當對付新羅的後手的意思?這場權力的遊戲裡,大多數人都不過是身不由己的棋子,只有極少數才是棋手,金仁問和自己心裡真實的想法其實已經根本不重要了。

  “罷了,這都是命,是上天注定的命呀!”金庾信歎了口氣:“法敏,泉蓋蘇文死了,高句麗這一次是熬不過去了,如果我們做的不好,接下來就是我們,你明白嗎?”

  “阿翁,您是說唐人要對我們下手?”金法敏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嗯!”金庾信那張蒼老的臉就好像枯樹:“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世上就是這樣!高句麗活著一天,我們新羅就不用擔心,而高句麗完了,唐人就會對我們下手了。”

  “那,那我們應該怎麽辦?與高句麗人結盟對付唐人?”金法敏問道。

  “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泉蓋蘇文死了,高句麗是維持不下去了,我們也救不了他!”金庾信歎了口氣:“但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什麽意思?”金法敏問道。

  “唐人當初和我們聯合征討百濟,就是為了從南北兩面夾擊高句麗人。這次既然出兵征討高句麗,那麽他們的熊津都督府肯定也會出兵,如此一來,其守備必然空虛!”

  “您的意思是要乘著唐人出兵進攻高句麗的機會奪取百濟故地?”金法敏驚道。

  “不錯!熊津都督府三面被我國包圍,一面臨海!”金庾信伸出手指在桌上畫著:“如果唐人要對我方用兵,那兒就能直指我國之腹心,實乃大患。而如果將其吞並,便可據漢江而守,同時分兵聯合高句麗余部,靺鞨人,與唐人分庭抗禮!”

  聽了金庾信這番話,金法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金庾信的這番謀劃著實極為宏大,當時的新羅北疆已經越過了漢江流域,佔據了朝鮮半島上最富饒的農業區,三麵包圍百濟,如果再將熊津都督府吞並,就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防禦態勢,即便以唐的國力,從營州出發距離其腹心地區也有近千裡的距離,以當時的軍事技術條件來看是很難克服的。新羅人完全可以在本土安全的前提下,派人拉攏高句麗余部和靺鞨人和大唐保持代理人戰爭;而如果保持現狀,唐人隨時可以從山東派一支遠征軍渡海在百濟故地登陸,然後聯合當地的百濟人征服新羅,其態勢可謂一個天一個地。

  “可,可是如果這麽做,那豈不是和唐人撕破臉了?”金法敏低聲道:“突厥人、鐵勒、薛延陀人殷鑒不遠呀!”

  “撕破臉怕什麽?最多打贏了派個使臣請罪,給唐人一個臉面就是了!”金庾信冷聲道:“如果不先把熊津都督府這顆釘子拔掉,你我才是寢食難安呀!”

  金法敏緩慢的點了點頭,金庾信這番話說中了他的心思,新羅和百濟打了幾百年的仗,相互之間的忌憚已經深入骨髓,只要將另外一方徹底消滅,才能獲得真正的安全。

  “我明白了,就依照阿翁說的辦!”

  ——————————————————————————————

  公元668年初春。

  在一個北風颼颼的寒冷清晨,倭人的第一批援兵從北九州的築紫抵達泗沘城,一共有五百騎兵和一千五百步兵。鋒利的槍尖在蒼白的陽光下中眨著眼睛。行軍鼓緩慢而沉厚,仿佛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鬼室芸在城牆上,在阿澄的陪伴下,正用王文佐剛剛造出的單筒望遠鏡觀察漸漸走近的軍隊。領軍的是黑齒常之,他的身旁是他的三個兒子,騎著馬與之並肩而行,他們頭頂飛揚著以紅邊白色旗幟。阿澄說這些人幾乎都是蝦夷人,體內流有靺鞨人的血液,然而在鬼室芸看來,這些人實在和上一次扶余豐璋帶來的那些倭人士兵長得不一樣,他們個個身材更高大,神情剽悍,臉上長著粗粗的胡子,發長過肩,很多人身上都包裹著各種各樣的獸皮外衣。
    她知道這只是第一批軍隊,待到倭國的水稻種完後,還會有一批倭人援兵趕到,數量比這支還要多一些。當然,熊津都督府的主力是由唐人和百濟人組成的,鬼室芸滿心期盼能騎著馬出城,去看看城外軍營人滿為患、擠得水泄不通的模樣;看看每天早上市集廣場上的摩肩接踵;看看印滿車轍馬蹄的景況。可阿澄不準她離開城門。

  “你肚子裡已經有孩子了!身為一個母親,你應該多為肚裡的孩子想想。”阿澄說。

  “我可以行走!即便不能騎馬,也可以乘坐轎子!”鬼室芸辯解道。

  “幫幫忙吧!大小姐,別耍孩子氣了!”阿澄大聲道:“你知道城牆外面都有什麽人嗎?那些遠方而來的野蠻人什麽都敢做?就在兩天前,一個靺鞨人在酒館裡割了另一個人的脖子,就因為對方向他吐唾沫!那個靺鞨人只有十四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如果我允許你置身險地,王都督會剝了我的皮!”說這話的時候,阿澄就好像母親,鬼室芸知道沒有任何回旋余地。

  也許是鬼室芸鬱鬱不樂的表情,第二天王文佐就送來了一個小禮物——就是單筒望遠鏡,從表面看那就是一根製作精致的青銅短棍,但當將一端靠近眼睛,旋轉短棍,就能把很遠距離之外的景象變到眼前來。這簡直就是魔法,鬼室芸的鬱鬱不樂立刻就被拋到九霄雲外了。

  “希望你能夠喜歡!”王文佐笑著將精致的盒子遞了過去:“有了這玩意,你不用出城也可以看的很清楚。”

  “我很喜歡!”鬼室芸興奮的連連點頭:“這是怎麽做到的?是魔法嗎?”

  “不是魔法,是物理、光學!兩片凸透鏡的光軸……”王文佐剛說了兩句,就明白自己恐怕是在白費力氣,他苦笑著搖了搖頭:“一下子也說不清楚,你可以把這當成一種魔法,不過別弄丟了,也別摔壞了,這玩意現在製作起來還很費勁,要十幾個工匠打製很久,鏡片也只能用天然水晶,所以很昂貴!”

  “你放心,我會小心的!”鬼室芸點了點頭,她有點不明白王文佐的意思,這樣的寶物怎麽會不昂貴呢?就算是大唐天子,也不會有太多的吧?

  “那就好!”王文佐猶豫了一下:“不過也用不著太小心,再過兩三年,這個應該就不稀奇了!”

  “再過兩三年?什麽意思?”

  “簡單的人力車床已經在試製中,有了那個,打磨鏡片就快多了!剩下的問題就是玻璃呢!這個時間恐怕會長一些,不過應該兩三年就夠了!”

  鬼室芸茫然的點了點頭,她懂得王文佐說的每一個字,但連起來是什麽意思就不知道了,不過她想起白天阿澄說的一件事情:“對了,我白天聽阿澄說有個靺鞨小孩殺人了,就因為有人向他吐唾沫!”

  “是有這麽回事!”王文佐露出了一絲苦笑:“想不到你也知道了,阿澄告訴你的?”

  “嗯!”鬼室芸點了點頭:“這些靺鞨人太可怕了,還是個孩子就隨便殺人!”

  “事情不全是你想的那樣!”王文佐歎了口氣:“那些靺鞨小孩是沈法僧從弗出集鎮買來的,他們會在定林寺接受兩三年的訓練,然後當我的衛兵,不,其實他們現在已經是我的衛兵了,你在我外頭看到那些在殿前宿衛的半大孩子沒有?那個靺鞨少年就曾經是其中之一!”

  “是這麽回事?”鬼室芸驚訝的捂住了嘴巴,她有些後悔方才自己說的話了:“三郎你打算怎麽處置那個靺鞨孩子呢?”

  “現在還不知道!”王文佐搖了搖頭:“那些靺鞨小孩以前都是在山林間,很多人都以為靺鞨人是野蠻人,任性胡為,無法無天。但其實這是錯的,靺鞨人也許茹毛飲血,但他們也有自己的規矩,比如靺鞨人之間是很少說髒話的,更不要說吐唾沫這種事情了,這種行為在部落內部會被嚴厲的鞭打,甚至被逐出部落;而在部落之間則很可能會引起一場流血事件,甚至武裝衝突。”

  “你是說那個靺鞨人這麽做是事出有因?”鬼室芸問道。

  “是的,但這並不是他能殺人的理由,畢竟這裡是泗沘城,不是他老家的林子裡!”王文佐歎了口氣:“過兩天我打算親自審理這件事情!”

  “三郎你親自審問?”鬼室芸吃了一驚:“這種小事用不著吧?”

  “這可不是小事!”王文佐搖了搖頭:“隨著我事業的發展,我手下的士兵只會越來越多,他們來自各個民族,有各自的風俗習慣,如果不能制定公平明了的規則,用不著敵人來打,就已經自己打起來了。我希望能夠樹立一個好的先例,以為後來者之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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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我不是叫你別做傻事麽?”教官厭惡地搖著頭。“我本來對你寄予厚望,結果卻是這樣!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阿克敦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他能夠體會到那個正在教訓自己的老武士的怒氣,他說得對,自己當真是蠢透了,但有什麽辦法呢?身為一個男人,又怎麽能容忍別人這樣侮辱自己,哪怕自己的下巴還沒長出胡須,也不能容忍別人這麽做!侮辱只能用鮮血洗刷——自己或者敵人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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