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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鐵衣曲》第368章 敘舊
  第368章 敘舊
  “你忘記了,杜長史!”劉仁願道:“當初我們可沒有想著什麽建立不世功勳,留名青史,而是想著活下來。這些是打贏了之後我們才想的,那都是一場夢,而現在夢醒了!”

  “是呀,可此一時彼一時呀!”杜爽道:“明公建不世大功於海東,再進一步便能出將入相,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那時再急流勇退,悠遊林泉之下也不遲呀!”

  “出將入相?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劉仁願笑了起來:“杜長史你還真會說話!掌國柄理陰陽這種事情豈是劉某一介武夫敢覬覦的?作休、作休矣!”

  杜爽正要繼續勸說,一名軍官從外間快步進來,滿臉的笑容:“都督、長史,王三郎回來了!”

  “什麽?”劉仁願已經年過五旬,有些耳背,一時間沒有聽清楚,問道:“哪個回來了?”

  “王文佐王三郎回來了,從長安回來了!”那軍官笑道:“他的船就在江邊!人已經進城了!”

  “哦!三郎回來了,好,好!”劉仁願高興地連說六七個“好”字:“咱們的智囊回來了,他這次在長安可是好好施展了一番拳腳呀!杜長史,走,咱們先去大門迎接一下三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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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將拜見劉公、杜長史!”王文佐撩起官袍的前襟,向站在階上的劉仁願下拜,
  “罷了,罷了!”劉仁願顧不得自己的年紀,走下一級台階,握住王文佐的手臂,阻止他的下拜,笑道:“三郎,你已經是五品官了吧?”

  “不錯!”王文佐笑道:“屬下已經是定遠將軍了!”

  “定遠將軍!杜長史?”劉仁願回過頭對杜爽道:“杜長史你方才還說什麽出將入相,照我看,三郎才是那個有希望出將入相的人,而不是我這個糟老頭子!”

  “劉公謬讚了!”王文佐趕忙遜謝道:“不過是運氣罷了,在長安遇到了兩件事情,僥幸又升遷了數階!”

  “哦?老夫也曾聽說過一些,不過文書上說的不甚清楚!還是三郎你自己說說吧!”劉仁願笑道。

  王文佐正想應承,一旁的杜爽笑道:“使君,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豈有把人堵在門口不讓人家進門的道理?要想聽王司馬講故事,讓他先進屋也不遲呀!”

  “不錯,果然是老糊塗了!”劉仁願笑道:“來,三郎,先進屋,再講你的長安故事!”

  王文佐跟著劉仁願進來府,上得堂來,王文佐看到院中的那兩具屍體,眉頭微皺。他也不好開口詢問,便隻裝作沒有看到,將自己在長安為太子訓練指揮馬球隊、告發鎮壓暴亂這兩件事情粗略的講述了一遍,最後道:“這些都不過是僥幸之功罷了,當不得事!”

  “王司馬,你這話可就差了!”一旁的杜爽神色嚴肅:“你這兩件事情我在與國內友人的往來信箋上也看到一二。太子乃是國之儲君,你為其訓練指揮馬球隊乃是定位之功;而第二樁事情就更不要說了,護衛鑾駕、使兵鋒不及王城。這兩樁都是極大的功勞,以五品官酬庸還是輕了,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朝廷是看你太過年輕了,所以壓了一壓,你這個五品定遠將軍不會當太久的,三五年內又會升遷!”

  “不錯!”劉仁願撚須笑道:“我原先看信上說的那些事情,還以為有些誇大不實,現在聽你這麽一說,還是說的少了,杜長史說的不錯,你這官過幾年還要升的!”

  “啥過幾年,說不定下個月就來旨意讓我做當熊津都督府的主官了!”王文佐心中暗想,口中卻道:“官職的事情,誰說的清楚,反正都是朝廷的恩典,無論升遷還是降職,我等做臣子的都只有承受的份!”

  “王司馬這話是不錯,但往上走總比往下好吧!”杜長史笑道:“這也是命數數然,這次你回長安,在天子、太子面前顯名揚親,我和都督都為你高興,你年紀還輕,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我和都督的後輩們還要指望著你呢!”

  “不敢!”王文佐趕忙笑道,心中卻不禁感慨權力的魔力,這位杜長史在過去一直以剛直不阿聞名,也沒少懟過自己,但這次卻全然變了一個人,百般恭維以後輩相托。他還是那個他,自己也還是那個自己,不同的就是兩人已經在權力的階梯上所處位置高低不同而已。

  “杜長史,三郎是厚道人,何須多言!”劉仁願道:“三郎呀!你不在百濟這段時間,出了很多事情!說句不怕你笑話的話,我已經老了,這裡的事情還是要仰仗你們後輩了!”

  “劉仁願怎麽這麽說?難道他已經聽到什麽風聲了?”王文佐心中暗想,口中卻道:“劉公何出此言?眼下形勢再難,也難不過當初吧?”

  “呵呵!”劉仁願露出一絲苦笑:“算了,也都不是外人,杜長史,你把眼下的形勢和三郎說說吧!”

  “王司馬!”杜爽笑道:“這段時間連續出了幾件事情,我和劉公商量之後,還是沒有什麽辦法,你回來的正好,一同出出主意!”於是杜爽講述了起來,他口中的“事情”主要有兩件:一個就是百濟地方豪強和新羅人的邊境衝突;另外一個就是駐守的唐軍因為不能輪換而士氣低沉,不但有人想辦法逃走,甚至有人故意砍斷自己的拇指,讓自己無法拉弓變成殘疾來達到返鄉目的的。

  “其實第一個問題倒也不是太過急迫,畢竟新羅人也不敢真的大打出手,只是一些小動作,搶割稻麥、爭奪水源,至多就是一兩個村子的事情。第二件就非常棘手了,如果爆發出來,很可能我們三年的苦戰就成了為他人做嫁衣了!”

  王文佐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杜爽口中的“他人”指的就是新羅人,這也是百濟唐軍高層心照不宣的事實:搞定了百濟復國運動之後,新羅人就是唐在百濟存在的直接威脅,雖然在高句麗被消滅前爆發大戰的可能性不大,但小衝突不可避免。

  “杜長史說的不錯,第二樁的確是我們的心腹大患。不過這件事情根治的唯一辦法只有正常輪換。像百濟這麽遙遠的地方,半年一輪換都有些長了,現在這批人都已經三年多了,鬧出事情來一點也不奇怪!”

  “是呀!”杜爽歎道:“這個我也知道,已經和朝廷上書過幾次了,但每次兵部都回復沒人,關東不少軍府根本就沒有丁壯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

  “是呀!”王文佐歎了口氣,這他倒也相信兵部沒撒謊,當初百濟之戰打到最緊要的時候,劉仁願上書朝廷要援兵,結果朝廷根本抽調不出府兵來,最後是募集了幾千人丟到百濟來了,裡面老的老、小的小,上岸的時候還被新羅人笑了個痛快,這一點他印象非常深。

  “那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兵部總不能就這麽無限期下去吧?總得有個期限吧?”

  “期限有,今年秋後,會抽調一批人來,輪替現在的人!”

  “秋後?那不是還有七八個月?就不能早幾個月?”王文佐苦笑道:“這批人算下來要出戍四年了,還真慘呀!”

  “沒辦法!”杜爽道:“兵部的文書裡說了,給我們派來的都是秋後才滿十六的少年,所以——”

  聽到這裡,王文佐已經笑不出來了,依照唐代的兵製,府兵從十六到六十都要在兵冊之中,接受抽選,當然一般來說年紀太小、或者四十以後的老兵一般都只會承擔國內戍守這些比較輕松的任務,遠征一般都會抽選十八到四十的青壯,大唐兵部居然連剛滿十六的少年都派到百濟來當戍守,窮兵黷武、外強中乾這兩個詞立刻躍上王文佐的心頭。

  “朝廷這次征發了長安六萬惡少年從軍,我帶了兩千人來百濟,希望能解一點燃眉之急吧!”王文佐苦笑道。

  “兩千惡少年?那太好了!”杜爽笑道:“還是三郎有辦法,這些惡少年頗習武事,又不用輪替,這可太好了!”

  “只有兩千人,卻有一萬要輪替的!”王文佐苦笑道:“算了,不說這糟心事了。對了,杜長史。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看到院子裡有兩具屍體,看上去有點面熟,該不會是我們的人吧?”

  “不錯,一個叫陳開、一個叫何文凱,都是火長!”杜爽歎了口氣:“因為要輪替的事情,聚眾鬧事,翻了軍法,都被吊死了!”

  “陳開?何文凱?這名字好耳熟呀!”王文佐皺了皺眉頭:“是哪個營頭的?”

  “你耳熟也不奇怪,都是賀拔雍的麾下!原本還要責問他幾句的,現在你回來了,就算了吧!”杜爽笑道。

  “我想起來了!”王文佐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這個賀拔,算了,這件事情先交給在下吧,一定會搞清楚!”

  “王司馬的手段,我們都是知道的!”杜爽笑道:“都督也說過了,也不必懸首示眾了,火化了讓同鄉帶回去吧!”

  王文佐點了點頭,原來歡快的情緒變得凝重起來,他站起身來:“劉公、杜長史,我手下的人馬都是剛到百濟,有些事情要處置,就先告辭了。這次從長安回來,帶了些土儀,就放在外邊,還請二位勿要推辭!”

  “好說,三郎且去忙!”劉仁願笑道:“今晚來我住處,置些酒菜為你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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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文佐出了都督府,卻沒有出城,而是徑直前往自己的住處,對看到自己極為詫異的桑丘道:“桑丘,你立刻去賀拔雍住處,把那家夥給我叫來,越快越好!”

  “主人稍待,我立刻就去!”

  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桑丘便回來了,身後便是滿臉喜色的賀拔雍和崔弘度,兩人距離還有六七步便叉手行禮:“恭喜郎君升遷!”

  “賀拔,你還有臉見我!”王文佐冷聲道:“你忘記了當初我離開時都說了些什麽嗎?”

  賀拔雍如當頭被潑了一盆冷水,弄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下意識的用眼睛去瞟旁邊的桑丘,卻看到桑丘也一副詫異的樣子,顯然對方也不知道發的哪門子火。

  “三郎!”崔弘度趕忙勸解道:“到底是發生什麽事情了,說清楚再發火不遲嘛!”

  “弘度,你莫要替他辯解!”王文佐怒道:“這件事情你也有責任,你記不記得我臨別前說了什麽?我把留在百濟的錢財田產都交給你了,你是怎麽搞的?”

  “錢財田產?”崔弘度也愣住了:“我都處置的好好的呀!出入都有明細,三郎你要看我馬上讓人拿來,少一文便拿我是問!”

  “哪個說你短少了錢財!”王文佐怒道:“來人,把屍體抬出來!”

  話音剛落,旁邊便抬出了那兩具屍體,王文佐怒道:“你們看看,乾的好事!”

  崔弘度和賀拔雍看了地上的那兩具屍體,臉色微變,崔弘度道:“這兩人是觸犯了軍法,聚眾鬧事,才被處死的!”

  “我當然知道他們兩個是怎麽死的!可你們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何會觸犯軍法?”王文佐怒道:“將士們在海外戍守多年,無人更替,當然會思鄉,擔心家事。你們當軍主、當都將的就應該體察下情,替他們撫危劫難。可你們做了啥?錢糧沒有短少?崔弘度,我讓你在百濟當富家翁的嗎?”

  崔弘度和賀拔雍被王文佐這番訓斥,說不出話來。王文佐見狀,更是惱火:“賀拔,你記得這兩人嗎?當初我們攻打真峴城,你領兵扶草而上,這兩人都是你的部下,立下了先登之功。現在沒有死在敵人箭矢之下,卻死於軍法,你有什麽話說?”

  王文佐這番話好似一個無形的鐵錘,狠狠的敲在賀拔雍的腦門上,讓他跪了下來:“三郎教訓的是,這都是我的過錯,還請治罪!”一旁的崔弘度見狀,也趕忙跪下:“我也有失察的過錯,也請三郎治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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