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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鐵衣曲》第641章 吐露
  “這都是三郎為了寡人登基,才弄得夫妻分離呀!”天子歎了口氣:“這樣吧!你夫人回長安後,朝廷便給她一個二品誥命吧!”他不待王文佐回絕,便揮了揮手:“三郎不必推辭了,寡人現在已經是天子,你遵旨便是!”

  “寡人現在已經是天子!”

  聽到李弘這麽說,王文佐不由得一愣,旋即笑了起來:“臣代拙荊謝陛下隆恩!”

  “好,好!”李弘見王文佐沒有推辭,也十分高興,他連說了幾聲好,歎了口氣:“前幾日又有人勸諫寡人將太上皇和太后遷出大明宮,哎!這些人哪裡知道寡人的難處,眼看就是中秋月圓之日,寡人身邊卻連幾個親近之人都沒有,經由那次事情之後,太上皇和太后自然不必說了,幾位兄弟也無形之中便疏遠了許多。三郎,朕今日才明白孤家寡人是什麽意思!”

  王文佐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李弘此時的心境他倒是可以理解,與其他發動宮廷政變,提前登基的大唐太子們不同的是,由於李治身患風疾,無力處置朝政,所以李弘剛剛成年就被委以監國之任,也沒有遭到來自最高權力寶座的針對打擊。雖然後來武皇后也想要針對王文佐來削弱太子的地位,但還沒等皇后的計劃奏效,王文佐就發動政變,直接讓李弘登基為帝了。

  換句話說,別的大唐太子都是被父親百般折磨打壓,原有的那些父子親情早就被摧殘乾淨,所以等到他們登基之後,就算有點負疚之情一想到當初自己的遭遇也就煙消雲散了。偏偏李弘就沒有受過李治的打壓,而武皇后是有這個心,但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王文佐奪走了權柄,李弘自然心中對自己的父母有不少負疚之情,眼見得中秋將至,對親人的思念自然更盛,看到臣子還不聽的催他把父母趕出大明宮,他自然心裡更不舒服。

  “陛下若是不希望父母離得太遠,那也是人之常情!”王文佐道。

  “三郎的意思是,他們可以繼續留在大明宮?”李弘問道。

  “陛下是天子,是萬乘之主,只要您願意都是可以的!”王文佐答道:“不過那些臣子希望太上皇和太后不要留在大明宮的原因,您也應該知道!”

  “寡人當然知道,不過——”李弘稍微停頓了一下:“不過——”

  “不過那畢竟是您的父母是嗎?”王文佐問道。

  “是的!”李弘臉色微紅:“寡人想他們留在大明宮也沒有什麽吧?”

  “確實沒有什麽,只要您先做到一件事情!”王文佐道。

  “一件事情?什麽事情?”李弘問道。

  “早早誕下皇兒,立太子!”王文佐道:“只要國家有了儲君,大家就安心了。人心安定之後,太上皇和太后住在大明宮也好,太極宮也罷,都與大局無礙!”

  李弘也是聰明人,立刻就明白了過來。那些大臣之所以反覆要求他將李治和皇太后趕出大明宮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擔心哪天萬一自己出了紕漏,父母複辟成功,那他們這些現在支持自己的人都要被抄家滅族。而如果自己有了兒子,被立為太子,哪怕自己有個萬一,他們也可以繼續支持自己兒子登基,不至於只能束手待斃。

  “寡人明白了!”李弘點了點頭。

  “陛下明白就好!”王文佐點了點頭,他突然撩起官袍的前襟,跪倒在李弘面前:“臣還有一件事情,須得向陛下謝罪!”

  “謝罪?”李弘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王文佐會這般舉動,趕忙伸手要將王文佐扶起:“以三郎你的功勞,便是再大的罪過也抵過了,快快起來說話便是!”

  “不可!”王文佐磕了個頭,堅持不肯起身:“功是功,過是過,豈可相抵的?臣有一件事情隱瞞了陛下多年,實乃大罪,陛下請先聽完了,再作主張!”

  李弘見王文佐語氣堅決,隻得歎了口氣:“也罷,三郎你說吧!到底是什麽事情?”

  “陛下可還記得當初臣剛與您相識不久,便在東宮飲宴,夜裡聽到掖庭宮有人啼哭,後來遇到二位公主殿下的事情嗎?”

  “當然記得!”李弘歎了口氣:“寡人為了此事向父皇求情,才讓兩位姐姐脫得牢籠,在寺院帶發修行。寡人本想過段時間再替二位姐姐說情,讓她們能夠離開寺院,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卻不想不久後便遇到長安暴亂之事,兩人也隨之不知所蹤,多半是不幸了,當真是沒福!”

  “二位公主殿下都安好無恙!”王文佐沉聲道。

  “什麽?”李弘聞言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二位公主殿下都安好無恙!”王文佐重複了一遍:“當時皇后陛下雖然表面上應允了釋放二位殿下,但心中還是懷恨在心,派人想要暗害二人。二位殿下乘著城中混亂,殺了看押她們的人,逃了出來,被臣下的人遇到。臣下便將二位殿下偷偷帶出長安,一直隱瞞至今,還請陛下恕罪!”

  “這麽說來,寡人的兩個姐姐都還活著?”李弘大喜過望:“那,那她們現在在哪裡?”

  “都在倭國!”王文佐道:“二位殿下氣度不凡,若是留在臣身邊,只怕會引人注意,反而害了她們。所以臣平定倭國之亂後,便將二位殿下安置在倭國。陛下您若是想要見她們,臣便修書一封,讓她們來長安!”

  “好,好,好,好!”李弘神情激動,連續說了幾聲好,他伸手將王文佐扶起:“三郎,你說的隱瞞之罪便是這?哎,這分明是功勞,何談罪過?我們李家自家的醜事,卻把你牽連進來,勞心勞力,著實是負你良多。若是沒有你,我二位姐姐性命不保,到了後世,也不知道多少人會嘲笑這骨肉相殘的事情!你速速修書,請寡人兩位姐姐回來!”

  “這個好說,只是總得有個名義吧?”

  “對,對!”李弘輕拍了一下手掌:“瞧寡人的樣子,都喜糊塗了!待會寡人便讓禮部敕封二位姐姐公主名號,召其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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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離開太極宮時,天色早已晦澀黑暗。王文佐跳上坐騎,正準備離去,卻發現張文瓘迎了過來:“王大將軍,陛下可和您聊了好長時間呀!”

  “陛下信重,在下誠惶誠恐,唯恐有負重托!”王文佐翻身下馬,盡管已經頗為疲憊,但還是要把戲演完。

  “大將軍!”張文瓘與王文佐的距離已經縮短到只剩余一拳,他笑了笑:“我原本以為經過那天晚上,您應該對我更信任一些了!”

  “什麽意思?”王文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變得陰冷起來。

  “我的意思很清楚!”張文瓘笑道:“如果沒有我的配合,那天夜晚太子登基之事也許能成功,但肯定不會那麽順利!”
    “張相公!”王文佐皺了皺眉頭:“您已經得到賞賜了,不是嗎?陛下不會忘記您所做的一切的!”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張文瓘笑道:“不過大將軍,我不是說陛下,而是說您!”

  “我?”

  “對,您!還有我!”張文瓘指了指王文佐,又指了指自己:“你我之間應該相互更加信任一些!”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王文佐道:“請恕我直言,請問張相公您覺得在下哪裡對您不夠信任呢?”

  “這麽說吧!”張文瓘笑道:“今天的那件事情,如果您和我事先商議一番,那裴居道和戴至德他們兩個在政事堂裡就根本礙不了您的事!”

  “裴侍中和戴相公都是朝廷的忠臣,裴侍中更是陛下的嶽父,他們縱然與我有意見相左,也只是看法不同,這很正常,我和他們都是出於公心!”王文佐道:“至於政事堂,那是輔佐天子治理天下的所在,並非王某的一言堂,縱然有看法不同,何談礙我的事?”

  “是嗎?”張文瓘笑道:“大將軍能這麽想自然最好,不過好像有些人不是這麽想的!”

  “那他們是怎麽想的?”

  “他們覺得陛下太相信,太親近大將軍您了,如果可能的話,他們希望您能夠距離陛下遠一些!比如——”

  “比如什麽?”

  “比如您離開政事堂,或者不再掌管南衙禁軍!兩者必居其一吧!”

  “是嗎?那張相公你是怎麽想的呢?”王文佐問道。

  “我?”張文瓘笑了起來:“身居宰輔之位,最重要的不是別的,而是能得到天子的信任。全天下最能得到天子信任的就是您,若想在政事堂待下去,就必須先得到您的信任,裴侍中和戴相公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那他們遲早會被趕出政事堂?”

  “被趕出政事堂?”王文佐笑了起來:“張相公還真是太看得起在下了!”

  “是嗎?”張文瓘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看不起您的人有什麽下場,張某都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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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壽坊,凌季友宅。

  砰砰砰!
  沉重的敲門聲將王勃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他有個喜歡熬夜的壞習慣,晚睡自然晚起。他掙扎著從床上爬起,看了看窗外,天已經完全亮了,這個時間凌季友應該早就去刑部了。

  “阿衡,阿衡!”王勃喊了兩聲自己家奴的名字,卻沒人應答,應該是出門有事了。他暗罵了兩聲,翻身下床,披上外衣,穿上鞋子,喊道:“來了,來了!”

  院門被打開了,王勃有些茫然的看著外面的緋袍襆頭男子,旋即他便打了個激靈,清醒了過來:“列位是——?”

  “你便是絳州王子安?”許虛文不耐煩的問道:“還不跪下接詔?”

  王勃被突如其來的狂喜淹沒了,難道是王文佐的舉薦有了效果,陛下要重用我了?他下意識的彎曲膝蓋,跪了下去:“臣絳州王子安接詔!”

  隨著詔書的宣讀,王勃的狂喜就好像浸入水桶的火把,很快熄滅了,隨之而來的是恐懼和絕望:“王生狂悖無禮,首鼠兩端,無忠謹之心,貪於財祿,寡於廉恥,本欲嚴懲,然念其不無微才,令其前往交趾,盡孝於爾父,非詔旨不得返鄉!”

  “王子安,謝恩吧!”念完了詔書的許虛文冷笑道。

  “臣謝恩!”王勃呆滯的伸出雙手,接過詔書。如果說上次李治將他趕出長安是晴天霹靂的話,那這一次就是慢慢的陷入泥沼之中,眼睜睜的看著泥沼淹沒自己的胸口、喉嚨、下巴、鼻子、眼睛,最後整個人都沉沒,沒有留下一點痕跡。他的腦海中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那些關於交趾安南的描述,瘴氣、疫病、蠻荒、孤苦、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言語不通,與野獸無異的蠻夷,顯然天子覺得死刑對於自己來說太仁慈了,讓自己經歷痛苦的折磨之後,再絕望的死去才能讓他滿意。

  “聖人有言,汝天黑之前必須離開長安!”許虛文道:“來人,替王生收拾行裝,慢了就違旨了!”

  “遵命!”隨行的內宦們齊聲相應,他們一擁而入,飛快的將王勃的行李捆扎成一包,然後連推帶搡的趕出屋外,一路向城外而去,就好像驅趕某個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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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王勃踏上前往交趾的漫長旅途的同時,初唐四傑中的另一位詩人駱賓王卻正在忙碌於又一個新的陰謀。

  “兄長,當初王文佐位卑人輕的時候,您三天兩頭去找他,現在他發達了,您為何還不去拜見他?”李敬猷問道。

  “那些人不過是些庸人,如何能和令兄相比!”駱賓王笑道。

  “呵呵!”李敬業笑了起來:“二弟,你還是不明白,正是因為當時王文佐位卑人輕,我怎麽去找他,旁人也不會當回事。而現在他已經位極人臣,我若是去找他,那你覺得世人會怎麽說?”

  “現在拜見王文佐的人都排到坊外來了,還多您一個?”李敬猷冷笑道:“世人要是連您拜見王文佐都要說幾句,那長一百條舌頭也不夠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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