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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鐵衣曲》第579章 混紡
  第579章 混紡
  街邊餅鋪傳出的香氣透過馬車的簾幕傳入鼻端,蔡丁山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住讓奴仆去買兩張餅過來充饑的衝動。

  “我已經是個有身份的人了,有身份的人是不可以在這種地方買餅大嚼的!”蔡丁山提醒自己,已經奔走了半天的他已經是饑腸轆轆,但精神卻極為亢奮,絕大的使命感和成就感充斥著他的身體,讓他忘卻了身體的疲憊。

  “老爺!”家奴的聲音打斷了蔡丁山的思緒:“前面就是范長安范東主的館舍了,不過眼下已經快到午時了,您看要不要先回去歇息一下,讓小的先去投個名刺,下午或者晚上再來拜訪?”

  “已經快到午時了?難怪這麽餓!”蔡丁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稍一猶豫,依照當時上流社會的禮儀,貿然拜訪當一個不速之客固然無禮,在午飯時分未經預約上門更是加倍的無禮,但比起手頭事情的緊要性來,這點無禮就算不了什麽了。

  “事情緊迫,顧不得這麽多了!”蔡丁山喝道:“范長安是知理的人,不會怪我!”

  范長安下榻的住處是閬中在成都的一處鄉館,由於當地盛產井鹽,所以這鄉館修建的頗為氣派,尤其是范長安所住的是位於鄉館後面的一處偏院,雖然面積不大但打理的頗為精致,花木塘榭一應俱全,蔡丁山一路走來,也不禁暗自點頭,早就聽聞過閬中鹽商的名聲,現在看來著實不虛。

  “蔡東主!”范長安早已得了消息,站在院門拱手相迎:“今日怎麽有空前來?為何不早些令人告知一聲,在下也好有些準備!”

  “著實是臨時有事,不得已做了個惡客!”蔡丁山趕忙還禮:“莽撞了,請見諒!”

  “蔡東主這等貴客,平日裡請都請不來的,今日前來,老朽高興還來不及呢!”范長安笑著把住蔡丁山的手臂,伸手延請:“正好今個兒有人送了一個豬頭來,已經蒸的爛熟了,蔡東主也是有口福呀!”

  “蒸豬頭?”

  “不錯!”范長安喜滋滋的說道:“這豬身上的肉最肥美的莫過於豬頭,只是做起來麻煩,非老饕不解其中妙處。昨個有個朋友挑了兩個上好的豬頭送來。老朽讓廚子整治好了,剛剛端上桌,蔡東主便來了,豈不是有福?”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花廳,只見當中的方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菜肴,當中一個大盤子上擺放著一個豬頭,對半劈開,分攤擺開,四邊放著四色下飯的小菜,范長安先按著蔡丁山在主客位置坐了,笑道:“來,蔡東主請嘗嘗!”

  蔡丁山本就餓了,見范長安如此熱情,便伸出筷子夾了一塊,隻覺得那豬頭便如同豆腐一般,一觸便散開來,他夾了一筷子放入口中,果然肥瘦相間,甘美無比,回味無窮,不由得讚道:“不錯,這豬頭果然不凡,沒有絲毫土腥味,比我平日裡吃過的鹿肉、牛肉、羊肉還好,也不知道是怎麽做的!”

  范長安聽到蔡丁山讚賞豬頭美味,不由得笑道:“這可是我家中祖傳的做法,別處沒有的。得來豬頭先先用滾水泡洗,刷割極淨,才將裡外用鹽擦遍,暫置盆中二三時久,鍋中才放涼水,先滾極熟,後下豬頭所擦之鹽,不可洗去。煮至三五滾,撈起,以淨布揩乾外水氣。洗淨裡機,生蔥連根塞滿,外面以好甜醬抹勻一指厚,用木頭架於鍋中,底下放水,離豬頭一二寸許,不可淹著。上面以大瓷盆覆蓋,周圍用布塞極密,勿令稍有出氣。慢火蒸至極爛,取出去蔥即可!”

  蔡丁山聽范長安說的蒸豬頭做法如此繁瑣,不由得感歎道:“范兄一個豬頭都有這般講究,果然是世家子弟,蔡某歎服!”

  范長安聽蔡丁山稱讚自己家世,笑著搖了搖頭:“罷了,今時不同往日了,要說世家,蔡東主的善藥居在成都也有年頭了吧?”

  “一處藥鋪,糊口的玩意,哪裡敢和范老仙人相比?”蔡丁山搖頭歎了口氣:“對了,今日老朽來叨擾,卻是為了一樁事,想要請范公伸手相助!”說罷他站起身,向范長安長揖為禮。

  “蔡東主!”范長安擺了擺手:“我們范家祖上有個規矩,吃飯的時候不談事,要談事都要等吃完了飯再談!要不這樣,我們先品品這蒸豬頭?”

  蔡丁山見范長安雖然臉上帶笑,但態度卻十分堅定,自己肚子也還沒填飽,便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便叨擾了!”

  兩人在桌旁坐定了,只有一名婢女在旁邊伺候,蔡丁山見范長安也不多話,只是飲酒進食,暗想范家祖上在天師道名望甚高,看來是學會了道家養生之法,方才倒不是他胡編來搪塞自己的,便放心拿起進食起來,約莫過了兩刻功夫,兩人吃完了飯,婢女送了茶湯上來,范長安喝了兩口,笑道:“蔡東主,這院子倒還清淨,有些話可以小聲談!”

  “甚好!”蔡丁山知道范長安是不想被讓人知道兩人的談話內容,心中暗喜,兩人來到院子的老槐樹下的石桌旁坐下,婢女送了茶水點心上來,便退到裡面去了。范長安給兩人都倒了一杯:“蔡東主找我,想必是為了王小郎君的事情吧?”

  “范公如何知道?”蔡丁山吃了一驚。

  “這還不簡單!”范長安笑道:“蔡東主的藥鋪生意已經有好幾代人了,在成都早就打出了名號,手下的掌櫃夥計也都是熟人。蔡東主你就是什麽都不做,整日躺在家中,這生意也出不了什麽岔子?再說蔡東主在成都也是交遊甚廣,近日又搭上了王都督這條線,自家什麽事情處置不了的?除非是為了王小郎君的事情,否則又怎麽會跑到我的門上來?”

  “果然瞞不過范公!”蔡丁山歎了口氣:“不錯,這次登門的確是為了小郎君的事情!”說罷他便將王文佐要三十萬匹絹獻給天子,交代王恩策去辦,自己為之奔走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最後道:“王都督如今已經當上了劍南支度營田處置兵馬經略使,這些絹關乎到我西川百姓的平安,范公乃是閬中商界的魁首,還請伸手相助,他日必有回報!”

  范長安並沒有馬上給出答覆,他只是含笑捋了捋頷下的胡須,似乎在盤算些什麽,蔡丁山在旁邊也不敢催促,過了半盞茶功夫,范長安歎道:“蔡東主,這件事情你著實不應該攬在身上的!”

  “范公為何這麽說?蔡某為了此事,便是破家也是心甘情願!”

  “這不是破家不破家的事情!”范長安擺了擺手:“蔡東主,你有沒有想過,蜀中市面上有多少絹?每年秋後解押送往長安的蜀錦之後,市面上的絹價都要高出不少?這是為何?你為了小郎君的事情願意破家,可如果市面上一共就沒有這麽多絹布,你破家又有什麽用呢?”

  “這——”蔡丁山聽到這裡,愣住了:“難道真的蜀中一年就不能多拿出三十萬匹絹來?”

  “有當然是有,但花的價錢可就不一樣了!”范長安笑道:“這麽說吧,朝廷一直把我們西川當成天子西庫,索求無度,這蜀錦又是可以直接當錢用的,每年征收之後哪裡會剩下那麽多多少,蔡公你一下子把這件事情攬在自己身上,著實有些欠考慮!”

  “那,那該怎麽辦?”蔡丁山聽到這裡,已經是六神無主:“我這不是害了小郎君,范公,難道就沒有一點別的辦法嗎?”

  “辦法倒也不是沒有,就是不知道蔡公你肯不肯用了!”范長安笑道。

  “范公你有辦法?”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蔡丁山趕忙死死抓住:“您放心,只要能過了這關,我一定會重重謝您!”

  “呵呵!”范長安笑了兩聲,輕拍了兩下手掌,站在遠處的婢女走了過來,向范長安斂衽下拜道:“主人有何吩咐?”

  “你把披帛解下來,給蔡東主看看!”范長安笑道。

  “是!”婢女應了一聲,解下自己的披帛遞給蔡丁山,這是當時女子的一種服飾配件,佩戴在肩背部,兩端繞臂下垂,一般用絹帛所製。蔡丁山不知道范長安的用意,接過披帛,茫然的看著范長安。

  “蔡東主,您看著披帛質地如何?”蔡東主笑道。

  蔡丁山看了看,摸了摸,他對這方面所知不多,苦笑道:“我著實不知,范公,你就別考我了!”

  “呵呵!”范長安笑了笑:“這布料你要說是絹帛也不算錯,但其實只有一半是生絲,剩下的一半卻是葛絲,一起混紡而成的!”

  “一半是生絲,一半是葛?”

  “嗯,這種布料比尋常的絹帛要便宜不少,除了這種之外,還有用生絲和麻絲混紡而成的。許多用不起綢緞絹帛的人家,便用這種布料來製作衣物,看上去和絹帛也差不太多,不過撫摸的話還是能感覺到不同!”范長安笑道。

  蔡丁山如范長安說的那樣,嘗試用指頭仔細磋磨了下布料,果然感覺與自己妻妾所穿著的綢緞衣衫有所不同,要粗糙些,此時他已經明白了范長安的意思:“范公的意思是,用這種混紡布料代替絹帛?”

  “不錯!”范長安點了點頭:“比起真正的絹帛來,這種布料就要便宜多了。三十萬匹蜀絹的確很難,但如果是三十萬匹這種布料,那努力一把,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這也不能算是真正的絹帛吧?”蔡丁山苦笑道:“若是讓朝廷發現了,那豈不是要大禍臨頭?”

  “你呀你!”范長安歎了口氣:“我問你,這些絹布送到長安,朝廷會拿來做什麽?”

  “要麽是賞賜官吏,要麽是賞賜給將兵,多半是給將兵,畢竟剛剛伊吉連博德說了,是用作軍國之用!”

  “那不就得了!”范長安笑道:“軍中士卒被上司克扣勒索乃是常事,賞下來一匹絹帛,當兵的能拿到五尺就不錯了,發下來被蟲鼠咬壞的,霉爛的更是稀松平常。咱們交上去的再怎麽說也是足尺足寸的新絹,他們要是還不知足那也未免太過分了!”

  “可,可這不是絹呀?至多也就一半是絹!”蔡丁山苦笑道。

  “這就是絹!”范長安用十分堅定的語氣道:“你知道嗎?當初許多西夷商人從中華買了綢緞回去之後,便把綢緞重新拆成絲線,然後與自己本國產的麻線混紡,然後當成真正的絲綢賣給本國的貴人。那些西夷貴人都不在乎,穿在身上,那些軍兵又有什麽可以抱怨的?再說了,並不是我們故意欺瞞,而是現在就沒有這麽多蜀絹,我們這也是應付差使。蔡東主您若是覺得還是不行,那我也就沒辦法了!”

  聽到范長安說出“我也沒有辦法了”,蔡丁山也知道已經說到頭了,他點了點頭:“也罷,我先回去與小郎君商議商議,若是真的不成了,再來打擾范公!”

  范長安也知道這麽大的事情不可能就這麽幾句話決定了,便笑著點了點頭:“無妨,蔡東主可以回去慢慢商量,在下在家恭候!”

  離開了范長安處,蔡丁山也沒心情繼續詢問下一處,他飛快的回到家中,派家奴請來諸葛文,兩人一見面,他就把方才的事情仔仔細細的講述了一遍,最後道:“諸葛賢弟,我原先隻做過藥材的買賣,對於絹絲的行情不了解,是不是真的如那范長安說的一樣,要想在成都收購三十萬匹絹這麽難?”

  諸葛文臉色凝重的點了點頭:“那廝說的不錯,蔡公,您這件事情著實辦的有些不妥當!”

  “那我也沒辦法呀!擔子壓在了小郎君身上,我總不能站在一邊當做沒看到吧?現在我們早就和小郎君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他若是倒了霉,我們先前的辛苦就都白費了!”

   感謝土木矮窮銼醜、最是哈耶克,20220903074742838等書友的打賞。附帶說一句,有些數字書友的名字我輸入很麻煩,所以很多時候就沒感謝了,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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